第067章 “移山填海”
食色性也, 是一句大实话。喂饱了荷尔蒙, 感性和理性才能得到平衡, 有益身心健康。
但激情燃烧也有后遗症,就是容易头脑发飘,只记得柔情蜜意,忽略了另外一些东西。
比如李冬兰的八卦, 安和只注意到了太子还是太子, 以及李四儿与钮钴禄氏成了迷幻姐妹, 这两项太过震撼,让她忽略了两个可疑之处。
“钮钴禄氏说四爷一路上不看她一眼”,明明没有情意,胤禛却带了钮钴禄氏去草原, “你和四爷第一句都问的这个”, 胤禛对阿芙蓉的反应甚大,这两点足以引起穿越者的联想。
根据记忆定律, 最重要的信息造成的鲜明印象淡化一些之后,次一级的信息有机会浮上水面。
但随着胤禛的回府,情难自禁的一夜,安和的脑细胞又被打乱了工作节奏, 忙于消化神经激素,调控内分泌,其他信息暂时封存了起来。
绣被五更春睡好,罗帏不觉纱窗晓。
安和心满意足地醒来时,枕边人已经行踪杳然。她神清气爽地起身洗漱, 脑海不时回放一下小电影,完全没注意胤禛差点掉了马甲。
胤禛也一样错过了机会。
这一夜他终于充好了电,阴阳调和,元气满满地进宫给德妃请安去了。他知道李冬兰会给安安八卦,会说什么他心里有数,就没有进一步调查。
如果他问过听雪听蓉,知道安安对阿芙蓉的关注远远大于钮钴禄氏之事,也会觉得不对劲。
听雪听蓉昨晚被贝勒爷的突然出现吓到,现在对庶福晋主子的盛宠再无怀疑,都是满心欢喜。
她们很快就被忙碌的助理工作占去了心神,表小姐来访只是一件平常事,被逐渐淡忘。反正钮钴禄氏也蹦跶不起来,还担心什么!
荷尔蒙的作用下,胤禛与安和的马甲有惊无险,依然稳稳地穿在身上。
胤禛欣喜于安安的贴心与灵慧,他的话,她不仅愿意听,还听得懂,是发自内心地理解他,支持他。
他曾以为女子只要柔顺安分即可,安安让他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解语花。
越是如此,胤禛越不想让安和担心,挑着出巡打猎中的趣事说笑,至于那些刀光剑影,他绝不会让她知道。
安和知道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更不敢说什么神棍之言。
她只是个服装设计师,不会做蒸汽机,不会造燧发枪。做个缆绳和救生衣还是集思广益的成果,她实在没有当金手指的天分。
翻看着新织的毛衣,安和陷入沉思,试图从记忆深处打捞一些用得上的东西……
*
圣驾回京的头一夜,很多人都难以入眠。
康熙回到乾清宫,不顾旅途劳累,先将积压的折子粗粗看了一遍。重要加急的国事,出巡一路上都有人随时递送,他随时处理过了。但积压在案头这些,也是跑不掉的功课。
李德全不敢深劝,只能照例给皇上端来参汤,在一旁细心服侍。
康熙翻到一本折子,心情十分沉重。
致仕多年的东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熊赐履,半月前在金陵病逝。遗折中仍不忘向康熙进谏:为政在人,人存政举,从来没有无弊之法。得其人,变化因心,自足以治;不得其人,虽有典谟官礼,也难尽善。
至于他的三个儿子,遗折中并未提及一言半句。
江宁织造曹寅和苏州织造李煦都有密折奏报,熊赐履长子熊志伊三十有五,却得了风症,言语颠倒,悲喜无常,只能着专人照看,独居一处。次子志契与三子志夔,只有三岁和两岁,随生母龚氏另居一处过活,门庭萧索,清贫度日。
康熙叹息一声,招来值班翰林拟旨,赠熊赐履太子少保,谥文端。又命曹寅和李煦对熊赐履的家眷施以援手,让孤儿寡母的日子好过一些。
张英,明珠,熊赐履……老臣们一个接一个离去,朕也老了!国事与家事,长子与幼子,都是一样的不让人省心呐!
饮了一口参汤,康熙闭目养神片刻,慢慢问道:“张明德一案查得如何了?”
李德全头皮发麻,往密折堆里瞅了瞅,低声道:“皇上,还没有瑞大人的折子呢。”御前侍卫领班瑞永伦领了这个差事,直接向康熙负责。
“这点子小事都做不成,没用的东西。”康熙嘴上抱怨,心情却放松了些。没有消息,但愿就是好消息吧!
*
太子胤礽回到毓庆宫,将所有事务丢给詹事,浑身像没骨头一样摊在榻上。
大队返程时遇到一场大雨,雨后渡过大凌河的时候,有两匹挽马的腿上吸了蚂蟥,暴跳起来,一匹拖着马车掉进了河里,车上载的使节礼物都泡了水,还丢了几口箱子,新购的烟土就在其中。另一匹马摔倒在路边的泥坑里,车厢侧翻,车上的贵重礼物都没事,但车轴打到了凌普的坐骑,凌普被撞下马,摔断了一条腿。
这趟围场之行简直中了邪,没一件事是顺心的!
心腹太监见主子神情烦躁,心中一紧,殷勤地问道:“主子可要进一碗鹿血?然后翻牌子叫人来侍寝?”
“滚!”
他现在一听鹿血就头晕恶心!翻牌子,哼,凌普给他搞这套假模假式的东西,有什么用?
坊间有句话叫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讽刺别人装模作样。哈哈,又有谁知道,最讽刺的是,真的太子又怎么样,穿龙袍翻牌子又怎么样,终究是假的,终究不是皇上!
另一个太监甚是有眼色,低声道:“糊涂的东西,主子这会子累了,要提提神。南边儿进贡的好烟呢,先拿来顶上!”
胤礽哼了一声,又让人摆上美酒。
烟酒过后,如身在幻境一般,恍惚中听人来报,侧福晋唐佳氏又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儿子,儿子多了有什么用?胤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
皇阿玛就是儿子太多了,一个比一个不服管教,有几个把自己这个储君看在眼里?看他将来怎样收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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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郡王胤祉看完荣宪公主的来信,吩咐道:“找两个妥当人,把我准备的药材和礼物给公主送去。府里的那两个名医呢?让他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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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贝勒胤禩背着手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张若婷的惨叫从屋中断断续续传来。胤禩擦擦额头的汗,一把抓住何焯,“再去找好大夫!一定要保住——”
八福晋在旁边翻了个白眼,继续焚香祷告。
婴儿微弱的哭声响起,产婆大声报喜道:“恭喜贝勒爷,是个小阿哥!”
胤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愣了半晌,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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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阿哥胤祯在府里翻箱倒柜,“爷得的那个西洋鼻烟壶放哪儿了?说好了回来给十三哥的!这套折叠弩还算精致,给海荣留着……怎么就这么点皮子啊?爷打了满山满谷的猎物呢!来人!是不是算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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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哥所,十五阿哥的院子里,小太监安图把着门口。屋里十五阿哥胤禑低声埋怨十六阿哥胤禄道:“就你嘴快啊?胤祄身子弱,额娘已经够担心的了,你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
胤禄低着头,小声道:“哥啊,我不说,难道就没人和额娘说不成?你让太子踢成那样,多少人看见的!”
胤禑叹了口气,“谁让咱们命苦,摊上这么一位……有什么法子呢?”
胤禄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转,胤禑瞥他一眼,“别瞎琢磨啊,你那些鬼点子,只能糊弄糊弄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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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府里,隆科多心疼地端着一碗黑沉沉的汤药,亲自服侍路上淋了雨受了寒的李四儿。
李四儿却不领情,一边咳嗽,一边捂着脸道:“你出去!不许你看我生病的样子!”
隆科多赔笑道:“咱们还在乎这个,我有什么没看过的——”
“出去!”李四儿哭骂道,“不然我就一头撞死!”
“好好好,你别生气!来人呀,好好服侍你们主子,否则我扒了你们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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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东岳大帝有一爱女,仙心慈悲,给人间添福添寿,还能保佑子孙兴旺。宋真宗感念恩德,加封帝女为碧霄元君,此后各朝各代都有加封,民间称为娘娘神。
仅京城内外,祭祀碧霄元君的宫观就不下二十处。香火最鼎盛者,莫过于京西妙峰山碧霄元君祠。每天都有无数香客从四面八方涌来,虔诚进香还愿,香火四季不断。
李冬兰久闻碧霄元君灵验,进京探亲之余,最大的心愿就是到元君祠进香求子。不仅是自己,还有表妹,都需要求娘娘神的恩典。
安和:姐,我带你去吃八大碗好不好?还要爬山,我不想去。
李冬兰:不,你想!
胤禛:既是亲戚走动,你当然要尽地主之谊。我还有事不能去,府里自会派人保护你们。
伊尔汉:我不是人么!
大佬发了话,安和只能向福晋报备一声,携海荣陪伴李冬兰夫妇一起郊游。
胤禛说有事是真的,他与十三约好了一起吃酒。
这一日正是九月二十八,护国寺逢八开庙,街上人流攒动,在庙会上购买日常所需,逛街看景儿,不一而足。
庙会上的游艺戏曲是最吸引人的,这边演着《赶三关》,那边唱着《银空山》,大伙儿眼睛都不够使了,叫好声此起彼伏。
“四哥,这些草台班子没什么好看的,跟我到望海楼,请你听一出《八仙过海》!”
胤祥骑在马上,不明白胤禛为什么盯着街市看了半晌也不说话,又不像遇到了熟人。
胤禛从草原回来,多了一重心事,看着市井百态,想不出百余年后会是什么样子。他默默叹息一声,回过头来。
“八仙过海?你请了安寿班?”
“望海楼开张,自然要请唱得最好的八仙班子,弟弟这点面子还是有的。”胤祥笑道。
胤祥到底还是将太白楼的干股退给了胤祉,又从福建带来的人手中挑了几个,让他们在护国寺大街的东头开了一家望海楼,专卖闽菜粤菜,鱼虾海鲜。
“正好临着什刹海,叫这个名儿也说得过去,”胤祥带胤禛上了三楼的敞厅,“咱们临窗坐着,一边吃酒,一边赏景,一边听戏,岂不快活!”
胤禛笑了笑,觉得十三今天有点紧张,不知道想给自己什么惊喜。
“四哥你刚从草原回来,换个口味儿,尝尝新鲜海胆……”
两人小酌几杯,吃了一席。
安寿班在台上卖力地表演。八仙要横渡东海,惹来水族阻拦,一言不合争斗起来。
这出戏热闹,武打套路新颖,虾兵蟹将扮相滑稽,空翻时还有故意献丑的,十分有趣。
唱完了第二折,只听那铁拐李叫道:俺众仙各施神通,移山填海,水尽枯干,教你无处潜藏!
胤祥拍了拍手:“今儿就到这里吧,看赏!”戏班诸人谢赏,施礼后退下。
胤禛知道戏肉来了,好整以暇地等着。
残席撤下,上了清茶,胤祥让所有仆从都出去,亲自给胤禛斟了一杯。
“四哥,我去了一趟福建,在水军中呆了几个月,才知天地之广阔。我自以为在兄弟们之中,我是眼界大开了的,没想到四哥你一直在京里,就已经开始布局海外了。弟弟佩服你,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胤禛心中感慨,十三果然成熟稳重了好多,点点头,饮了一口。
胤祥准备了半天,还是有些脸红道:“我接到四哥的信,仿着你那个‘甲午’,也安排了一批手下去了南洋,就是在福建收的林兴珠的部下,我给他们起了个代号‘三重网’……”
胤祥将事情经过讲述一遍,胤禛听得十分高兴,欣慰地道:“蓝理也是胸有沟壑的人,值得结交!你这批手下收得好,这望海楼就是他们在打理么?”
“是。这批人手现在分成了三部分,一拨人经营酒楼,咱们也有个打探消息的联络地方。一拨人跟着我,还有一拨在南洋开了一家‘长年’商号。这次就是他们传回了一个消息,我听着实在离奇,四哥你当时不在京中,所以直等到今日才对你说。”
胤禛也被挑起了好奇心,“哦?是什么消息,西洋的,还是南洋的事?”
“都不是,是印度的事!”
“印度?”
原来在印度洋上,木尔哈斯河河口,靠近海岸的地方,有七个小岛。
最先是葡萄牙探险家乘船到此,发现这里背靠河道,面向印度洋,水深可以停泊大型船只,是一处天然良港,可以发展贸易,就从当地苏丹手里半买半骗,占据了这七个岛。
后来葡萄牙国王若昂四世之女凯瑟琳公主与英国查理二世联姻,这七个岛算作嫁妆的一部分,交到了英国人手中。
这七个岛总面积并不大,且交通不便。查理二世认为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以每年十个英镑的价格,将七岛租给了东印度公司。
东印度公司却十分重视七岛的地理位置和贸易价值,将总部搬到了七岛,以此为中心建设了一个新城市,叫做孟买。
为了东方的香料,为了从海上打开印度西海岸的市场,不断有英印线的商船在此停靠,孟买的经济发展很快,人口也迅速增加。
七个小岛很快就不够住了,英国人经过勘测,发现七岛之间有浅滩连接,只是平时在水面之下。
就在几个月前,英印总督霍恩比下令将岛上的山脉土石开采下来,填入海中,要将孟买七岛连成一片大岛,只在东部留下一个深海湾。
胤禛听得目瞪口呆,“这是要夺天地造化,填海造陆?!”还有这种操作?西洋人真会玩!
胤祥一拍大腿道:“可不是吗,我一听也吓了一跳,以为念峡误信谣言,让他们再细细查探,前几天他们又发回了消息,四哥,你看!”
一卷密密麻麻的帛书展开,胤禛逐字逐句细看,上面称孟买填海确有其事,而且西洋人颇为善于此道,荷兰和英国都通过填海造陆,百年间增加了许多土地!
胤禛和胤祥面面相觑,竟然是真的?茫茫大海,填入土石就能造陆?为何不会被冲走?
胤禛道:“只怕不是填入土石那么简单,西洋人应该另有诀窍。”
胤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四哥,看他们信上的描述,我琢磨着这事儿没个百十来年是见不到成效的,但万一真成了,花费百十来年算得了什么?开疆辟土可是不世之功!”
胤禛想的却是,后世阿芙蓉泛滥,英国东印度公司居功至伟,他们的阿芙蓉从哪里来的呢?绝大部分是在印度种植的!
梦中所示,英国占了印度的烟土产地麻洼,东印度公司取得了烟土专卖权,又垄断了制造权,到了道光年间,每年运往中国的烟土已有两万箱!
原来英国人从现在起填海孟买,百余年后孟买成为海路贸易的重要据点,然后把阿芙蓉膏源源不绝的从印度运送到我国……
“砰”地一声,胤禛一拳砸在桌面,“欺人太甚!”
胤祥吓了一跳,忙道:“四哥,你怎么了?”谁欺人了?欺什么人了?
胤禛激动地握紧胤祥的胳膊,“十三弟,你可知道,你可知道……”
胤祥从没见四哥这么失态,咬牙切齿,眼睛都红了,自己的手臂更像要被捏碎一般剧痛。
“四哥,出了什么事?告诉我,咱们哥俩一起想办法!”
胤禛放开胤祥的胳膊,举起桌上的茶壶,嘴对嘴咚咚咚灌了几口,然后将茶壶哗啦摔个粉碎!
二人的随从都在外面站岗,突然听里头声音不对,苏培盛急忙推门而入,褚贤和周云全身戒备,就要冲进来。
“谁让你们进来的,都出去!”胤禛爆喝一声。
胤祥惊了个呆,这到底是什么事,把四哥气成这样了!他赶紧冲褚贤一挥手,“下去吧!没我的话不要进来!”
胤禛闭上眼睛,拼命压抑自己的愤怒。胤祥默不作声,等了半天,胤禛才睁开眼睛。
“十三弟,我们换个地方说话。我要给你看样东西。”
*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觉得奇怪,十三弟往日登门,留下吃饭甚至留宿都是有的,但今儿贝勒爷和十三弟在书房呆了一下午和一晚上,始终没有传膳,连茶水都送不进去,这是怎么了?
安和与表姐两口子爬了一天的山,还要烧香还愿,只觉得腿都不是自个儿的了。本来听说十三阿哥来了,她还琢磨着能见上一面,感谢他照顾自己弟弟,一直等到好晚都没见上。最后只能一边感慨这哥俩感情真的好,一边自己洗洗睡了。
书房之中,胤祥瞪着盒子里的黑色方块,“我在南边儿也听过此物,有人用烟锅子兑烟叶子吸,有人泡水喝,说这是西洋人的习俗。都是些不长进的官员,我与他们没有深交,早知道这么邪门,我非抄了他们——”
“吕成安已经在研究此物,希望能找到化解之法。但难度非常大,只怕毒性会越积越深。”而且迟早有人会发明出直接吸食的办法,毒性会变本加厉!
“太子那边怎么办?”胤祥急得一头汗,“他到底抽了多少这种烟?我们怎么办,总不能找人每天给他灌鹿血吧!”
“现在我们证据不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胤禛咬牙道,“我最担心的还是皇阿玛。”
“皇阿玛怎么了!”胤祥都要跳起来了,“他老人家——”
“你放心,皇阿玛保养得当,从不吸烟。”胤禛道,“我每天都想告诉皇阿玛,但苦于没有证据。”
胤祥抹去额头上的冷汗,站起来在书房里转来转去,突然道:“四哥,如果就这么直接告诉皇阿玛,只怕不妥!”
胤禛皱眉道:“有什么不妥?”
“我在南边儿,听说朝中很多大臣又在上书建议禁海!你说,皇阿玛如果知道,进口的阿芙蓉不是好东西,太子也中了招,一怒之下……”
兄弟俩对视一眼。自从康熙二十二年,皇阿玛力排众议放开海禁,朝中要求禁海之声就不绝于耳,皇阿玛对西洋诸国和传教士一直很宽容,才没有禁海。
但在皇阿玛心中,这是一种恩典,对化外之国的恩典!
胤祥只是推测,胤禛却想起,清末一个英国人赫德,把持了中国海关税务几十年,曾写书说过,中国有最好的粮食——大米,最好的饮料——茶,最好的衣物——棉、丝和皮毛。他们无需从别处购买一文钱的东西!
在阿芙蓉膏成为中国的梦魇之前,中国茶已经征服了西洋诸国,但茶叶并没有使英国衰落,阿芙蓉膏却将中国推下了万丈深渊。
如果皇阿玛一怒禁海,与西洋诸国的联系渠道就更少了。胤禛知道,禁海令是禁不住烟土走私的,反而会让朝廷对西洋的防备进一步降低,于国家长远发展更为不利!
英国,东印度公司,孟买,阿芙蓉膏,海防……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胤祥咬牙道:“不如我们安排人手,暗中破坏,让英国东印度公司建不成孟买!再去什么麻洼,将那些烟田一把火都烧了!”
“十三弟,你这是负气之言。他们在印度经营多年,除非能连根拔起,利益当头,烧几块田无济于事。”
胤禛已经冷静了下来,“据我所知,他们能做得出显微镜,也做得出更犀利的火器,在这方面,我们已经落后了。这个东印度公司,说是贸易机构,背后却有国王支持,仗着船坚炮利,已经把荷兰、葡萄牙等海上强国挤到了一边儿。”
“我们的确要多派人手,看看英国人究竟是怎么填海的。咱们海疆那么大,总有合适的地方,也可以将几个小岛连成一片,这种经验,我们是要向他们学的。”
“四哥,我本以为,大清就是世间第一了,”胤祥苦笑道,“亏我还自以为见识了天地广阔,原来还是井底之蛙。”
胤禛沉声道:“十三弟,不必妄自菲薄。朝中衮衮诸公,只怕连西洋、南洋在什么地方都没有兴趣知道。我们有多大能耐,先使多大能耐吧。”
“宫里的事儿咱们插不上手,太医定期诊脉,多少能给太子调理一下。十三弟,咱们多派人手,在南洋、西洋搜集证据和治疗之法。早一点办好,就能早一点告诉皇阿玛。”
“四哥,我听你的。眼下也只好如此!”
胤祥说完,愣愣地盯着桌子,好半天没说话。
胤禛道:“怎么,可是累了?今儿天色已晚,你就歇在这儿吧。我让苏培盛给你准备客房。”
“不是,”胤祥有些艰难地道,“四哥,我……我还有事要禀告你。”
“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胤禛奇怪地道,“你我兄弟,何谈到禀告二字?”
“我……”胤祥低着头,扑通一下给胤禛行了个大礼,“四哥,我有事瞒着你,是我不对!”
胤禛赶紧把他拉起来,“这是怎么了?你能瞒我什么?”
胤祥就把胤祯与海荣之事,自己带海荣南下避嫌之事都说了。
胤禛毫无防备,直接听愣了,他可真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多事。
想起十四的种种表现,真看不出他的小心思还不少呢,十四啊十四,你瞒得我好!
压下对十四的不满,胤禛努力不要去想梦中十四的所作所为,免得更加火大。
十三已经把话说开了,从始至终十四都没做过逾矩的事,只是收了个徒弟。这事儿可大可小,如今过了明路,的确算不了什么。
对于十三的隐瞒,胤禛并没有生气。十三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各种给十四收拾烂摊子,还不是为了这份兄弟情谊?
十三总是这样,为了别人的事,把自己搭进去,这性子真是难改了!
胤禛沉默了半晌,对惴惴不安的胤祥点了点头,“十三弟,这一向真是辛苦你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做得没有错——”
胤祥更不安了,继续道:“四哥,还有一件事……”
胤禛更惊讶了,“还有?”
胤祥又把老十在张明德一案中搞风搞雨,后来被自己揪了出来,担心张明德泄露秘密,自己下令将他灭口的事情说了。
胤禛又一次张口结舌,甚至比刚才还要惊讶。
张明德死有余辜,自己和十三虽然想得不一样,但目标是一致的!老十啊老十,原来我也一直小看了你!
“弟弟请他喝了一次酒,把话说开了,他答应暂时两不相帮,”胤祥不好意思地笑道,“然后我们为了掩人耳目,将太白楼砸了个一塌糊涂。”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唉,算了,老十是贵妃之子,真心认同的只有老九,对我这个贵妃养子,是永远不会服气的。”
胤禛已经想开了,反而觉得老十真是个妙人儿。
“只是,十三啊……”胤禛没辙地看着胤祥,“真是拼命十三郎啊,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太过鲁莽了!”
胤祥屏息凝神,乖乖低头道:“四哥,以后我再不敢擅作主张了。”
“谁说这个了!”胤禛不笑了,责备道,“你现在也该明白了,你我身上担着多大的干系,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咱们兄弟之间,再不能这样互相隐瞒,万一误了事,咱们谁也担当不起!”
胤祥现在知道的和吕成安一样多了,至于上天警示,胤禛实在无法宣之于口,因为太匪夷所思了。
胤祥急忙点头,“四哥,我知道错了!”
*
“这些年朕可能真的做错了,”康熙看着侍卫领班瑞永伦呈上来的调查报告,手都颤抖了,“这些儿子们一个一个的心都大了!”
这个张明德可真了不起啊,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攀附那起子不成材的宗室,一路直接找上了直郡王胤褆,在他面前说自己有“异能者十六人”,可以刺杀皇太子,助胤褆登上皇位!
胤褆明明知道这是大逆不道之言,却没有将之锁拿,反而待如上宾。显然他心中对大位有所觊觎,其心可诛!如此愚鲁凶顽,丝毫不念骨肉亲情,怎能担当大任!
可笑胤褆有贼心没贼胆,虽然恨不得太子去死,但又不敢背刺杀太子的罪名,不知怎么想的,把张明德又介绍给了老八胤禩。
张明德见到老八,继续招摇撞骗,也对他说了刺杀太子的计划,还装模作样给老八看了相,说胤禩“丰神清逸、仁谊敦厚、福寿绵长、诚贵相也。”
这明显在暗示刺杀太子之后,老八便是未来皇位最大可能的继承人。老八也是个好样的,听了这等悖逆狂言,不但不举发,还让张明德去给正在赈灾的老四造谣。
国难当头,老八掌管着户部,结果国库空虚,赈灾钱款大部分是胤禛到南方自行筹备的,老八一点忙都不肯帮,还比不上热心商贾的老九!所行卑污,如何服众!
后来张明德花天酒地,中间有一段时间失去联络,应该是被老四的手下查问谣言之时抓住了。
老四在热河知道了审问结果,听说两个兄弟卷了进去,不想将事情闹大,竟然直接命人杀张明德灭口,还跟朕说是江湖仇杀。
妇人之仁!不识大体!这么大的事情,怎敢自作主张,欺瞒君父!
老大无情,老八狠毒,老四糊涂!再加上太子在热河的所做作为,越发的悖逆了,哪里像个储君!看看他这些精心培养出来的儿子,做的都是什么事!
康熙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软倒在了龙椅之上。
*
皇上刚回京就龙体不适,还病得不轻!
太后十分忧心,要亲自照看皇上。后宫嫔妃日夜焚香祷告。紫禁城内外都被惊动了。
皇子皇女纷纷赶往乾清宫请安,想轮流侍疾。但康熙谁都不肯见,脾气越发暴躁,太医开药时都是战战兢兢的。
康熙请太后回去休息,太后道:“不知皇帝为何动怒,我也不是要多问,只是若无个妥当人在跟前侍疾,我如何能回宁寿宫?”
为了让太后安心,康熙传旨,允许诚郡王胤祉侍疾,余者一概不见。
太子胤礽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皇阿玛连我都不见?”
李德全苦着脸低头道:“太子殿下,皇上心情不好,需要静养……”
胤礽怒道:“那老三就不妨碍皇阿玛静养了?!”
直郡王胤褆一脸不悦之色,但是没直接抱怨,只追着太医问皇上的病情。没有康熙的旨意,太医哪敢多说,一个劲给胤褆作揖,“王爷,您就别为难卑职了!”
胤禛心急如焚,上来扯着太医问道:“不问你别的,就问你皇阿玛要不要紧!”
太子没有被废的情况下,能让皇阿玛动这么大肝火,还不愿意见他们的,只有……张明德灭口那件事了!若皇阿玛有个好歹,自己和十三就是千古罪人!
“老四,皇阿玛要不要紧也不是你能过问的,”诚郡王胤祉从康熙寝殿里走了出来,责备道,“你们在这聚集吵闹,可想过皇阿玛在生病?都散了都散了!皇阿玛想见谁,自然会有旨意!”
“你!”太子胤礽大怒,“我要见皇阿玛,看谁敢拦我!”
“太子殿下,你这就不讲道理了……”胤祉现在有恃无恐,讲话更加慢条斯理,更激怒了胤礽。
眼看胤礽情绪失控要暴走,胤禛急忙抓住他的胳膊往后拽,“二哥!别胡来!”
十三十四一起扑过来架住了太子,胤礽兀自乱喊:“你们别管!我今儿非教训老三不可!”
八贝勒胤禩刚得了那么大一个宝贝儿子,本来全府都在庆祝,没想到皇阿玛病倒了!他顿时急了一身大汗,皇阿玛可万万不能出事啊!万里有个一,太子上位,他的所有布置就都化为乌有了!
胤禩一路气喘吁吁跑到乾清宫,见这乱纷纷的都要打起来了,他的脑袋嗡嗡作响,还以为康熙出了什么大事,带着哭腔喊道:“皇阿玛,儿子来迟了——”
老五、老七、老九、老十也从宫外刚跑过来,一听老八这个声调,都吓蒙了。年纪小的几个皇子本来就害怕,顿时哭了起来,胤衸身子弱,长途颠簸还没歇过来,哭了几声,就背过气去了!十五十六十七慌成一团,大声叫着太医。
这下乾清宫门前更乱了,康熙在寝殿气得差点吐血,一边咳嗽一边让李德全传令,将直郡王、太子、四贝勒胤禛、八贝勒胤禩都关进了宗人府,其他阿哥闭门思过。
太医得了康熙的允许,才跟众人说皇上心火上升,需要静养,但无大碍!
消息传遍紫禁城,被关进宗人府的皇子府里都乱套了。太子妃、直郡王妃、八福晋纷纷到乾清宫门口跪着请罪。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身子不好,一听见信就晕死过去,只能由侧福晋李氏进宫请罪。四贝勒府里乱成一团,全靠安和带着文嬷嬷和听雪听蓉维持秩序,安慰瑚图里。
瑚图里虽然止不住落泪,但还算镇定,带着弟弟弘时,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大阿哥弘晖守在了前院,不住地让人去宫里打探消息,周围没人的时候,才拼命捶打自己发抖的腿。
十四跑去永和宫,想让额娘给四哥求情,被老于世故的德妃训斥了一番,撵了出去。她还要和惠妃、良妃一起去太后那里请罪呢!
荣妃和宜妃成了后宫的中流砥柱,宜妃以往是个言笑不羁的,如今却成了锯嘴葫芦,传令约束宫人,也不见老五和老九,话都不多说一句。荣妃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如今更加低调,天天给太后和皇上请安之余,将宫务管理得十分严谨。
诚郡王胤祉一夕之间成了皇子楷模,简直心花怒放。
皇阿玛只让自己侍疾,说明皇阿玛最为看重、信赖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
若不是荣妃三番五次的派人敲打胤祉,一次比一次严厉,胤祉简直要双脚离地飘到天上去。
他并非毫无城府之人,冷静下来之后,向草原上的胞姐发了加急文书。他之前派去给荣宪公主送医送药的人马还在半路,就被加急使者赶上了。
荣宪公主接到弟弟的书信和礼物,思量了一夜,将医药人马留在巴林部精心照看世子,打起和硕公主仪仗,日夜兼程赶往京城为皇阿玛侍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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