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有梅堪折”
九月十九, 观音涅槃成佛, 普救世间疾苦。宜出行、祈福、求嗣。
京城内外无数信男信女, 都在这一日戒杀吃素, 只说善语, 且纷纷涌向观音大士的各个道场,虔诚许愿。
阜成门内至善寺,是一间规模较小的庙宇,只有最简单朴素的殿堂配置。因观音殿庭院内有一眼清澈灵透的“慧泉”, 又被称为“慧泉寺”。
“慧泉”本是一大卖点,若口碑营销做得好了,一定能客似云来,香火鼎盛,扩建几层大殿不在话下。但至善寺主持是一位信奉吃苦耐劳、持戒修身的老和尚, 等闲不开山门,除了附近街坊很少有人知道这里。
与至善寺背靠背的就是著名的贤应寺,两座寺庙的后墙离得很近, 中间只有一条窄窄的夹道。贤应寺内有高僧舍利塔,时常有大德讲经, 终日香烟缭绕,人流如织。
两相对比,至善寺就更加乏人问津, 门前冷落车马稀了。哪怕九月十九日这天,都不见几个香客。更没有人知道,这几个香客还是侍卫乔装改扮的, 整座至善寺已经被雍亲王府包了下来。
说被王府包了也不完全正确,小小的清幽庙宇,若是王府的内宅女眷都来了,只怕丫鬟婆子都站不下脚。皇亲国戚的家眷这一日都去法华寺、广源寺那样的古刹大庙祈福,也不会来这里。
事实就是观音殿里只有雍亲王府庶福晋苏佳氏,带着贴身丫鬟在祈福求子。
安和在观音莲花座前上了三炷香,祈福姿态完美无缺,心中却在叹气。
好累好无聊……胤禛你个大猪蹄子,在圆明园说得好好的,儿女都看缘分,你不着急,你都喜欢,还让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转眼还是把我打包塞进马车,在京城内外各大寺院祈福进香,主题只有子嗣一项……这两个月我衣裳都没做几件,隔几天就进行寺庙民俗观光活动,观音菩萨见了我说不定都烦了,豪欧打油?怎么老是你?
还有表姐,有喜了不好好养着,几天一封信进行备孕教学是怎么回事?你也是头一回当妈妈,怎么就成了母婴学资深讲师了?
哎,佛系烧香,佛系求子……连这么小的寺庙都不放过,人家老和尚明摆着不想开门好吧,结果还遇到强买强卖的香客了,我进来的时候都觉得尴尬!
听雪听蓉将庶福晋从拜垫上搀扶起来,一起走到院中。
听雪快言快语道:“主子是不是有些累了?奴婢扶您到厢房休息一下,用些茶点可好?”
安和看看庭院中那棵高大挺拔的银杏树,满树扇形的小叶子,边缘已经微微泛黄。微风徐来,树影婆娑,荫盖着大半个庭院,颇为清爽惬意。
“不用了,那树下不是有石凳,我就在菩提树下坐一坐,感悟些禅意也好。”
最近满眼都是宝伞、双鱼、宝瓶、莲花、昙花、玉兰、如意图案,有些佛性过载了,让我亲近一下自然谢谢,好想念圆明园的山水,好想游泳啊。
听雪听蓉本来觉得不妥,但一想至善寺内外都是王爷的人,这院子更是只有她们主仆三人,旁人不得擅入。
难得这里清幽,让主子松散一下也好,最近可真是累坏她了。
可是这些劳累都是为了求子,王爷如此重视主子,这也是好事啊!刚才在殿内,我们都在祷告:观音大士慈悲为怀,赐给主子佳儿佳女吧!
就算此处不灵验也没关系,反正观音大士道场多,只京城里就还有百十号没拜过的,城外就更多了,我们陪着主子,一家家拜过去,菩萨总有听见的一日!
菩萨听没听见,主仆三人不晓得。她们坐在银杏树下,听着风吹草木莎莎簌簌,偶尔鸟雀啁啁啾啾,都觉得心旷神怡。
正在享受静谧氛围,只听墙角扑通一声,什么东西落地。
安和本在闭目养神,睁开眼睛问道:“什么声音,难道是猫儿打架?”狸花还是大橘?正好让她撸一撸!
听雪常年习武,动作极快,嗖地跃了过去,见是地上竟伏着一人,浑身罩着宽大的斗篷,看不清头脸。
“什么人!”她惊呼道:“有刺——”
话刚出口,斗篷客纵身跃起,捂住听雪的嘴巴,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搁在她咽喉处。
“都……不许……喊叫……否则……”
声音低沉凶狠但是虚弱,竟是个女子。
安和还没回过神,听蓉扑到她身上,把她按在石凳后面,毫不理会听雪的死活,张口就要叫侍卫。
在她的意识里,主子是最好的主子,听雪和自己必须保护好主子,抛弃性命也不足惜。
安和知道听蓉的心意,但不能赞同听蓉的做法,她也算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听蓉的嘴巴,转头对那斗篷客低声道:“我们不喊,放了她,你走!”
斗篷客好像受了伤,轻咳两声,听雪的武艺不是白练的,趁那一瞬间的放松,一拳挥出,隔开斗篷客的胳膊,下面飞起一脚,隔着斗篷不知踹到了哪里,但踹了个结实。
那女子再也站立不稳,又一次扑通倒地,一时竟爬不起来,又咳嗽一声,似是极为痛苦。
安和这才松了一口气,见听雪已经夺过匕首,对着斗篷客要刺下去,忙道:“慢着,她是一女子,都站不起来了,已经没危险了。”
听雪手一顿,还是有些不忿,“我去叫侍卫。”
“不……别……”斗篷客伸出一只纤细的胳膊,扯下风帽,露出一张明丽的面孔,只是脸上抹着几块黑灰,还冲出两道泪痕,带着哭腔道,“我……我被人害了……若是传扬出去,我可活不成了!”
这次安和与听雪听蓉都听清楚了,那女子的声音,虽然说着官话,但带着几分草原韵味。她的斗篷已经歪斜,安和看见这女子里面穿的服饰,金镶玉贵,极有个性,绝非凡品。
听蓉眼神一凝,凑近安和耳边说道:“主子,这是草原上的贵女才有的打扮!”
听雪上下打量着似乎站都站不直的女子,“你功夫不错,这是受伤了?伤在哪里?”
那女子疼得拧着眉毛,泪流满面,张了张口,心说你踹到我胸口,还问我伤到哪里!
“咳咳,”安和也想到这个问题,“这不是讲话的地方,听雪,先扶着这位……姑娘,到厢房里坐下。”
到了厢房,茶几上摆着茶壶,只见这位草原贵女不顾一切,扑过去抱着茶壶就吨吨吨,还好茶水是温的,否则还不烫坏了。
她放下茶壶,见对面一主二仆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勉强笑了笑,“我不慎中了……迷香,一直在扎自己保持清醒,要大量喝水,尽快……排出去。”
安和与听雪听蓉闻言,细细地打量着她,片刻之后几乎同时开口。
听雪:“你是从隔壁贤应寺跑过来的?听说今天那里有很多秀女祈福!你的侍女呢?”
听蓉:“听口音来自科尔沁,不知是哪位郡主?”
安和:“你用什么扎的自己,你手上在流血!听雪听蓉,快拿医药箱来!”
一通忙乱后,梅林朵怔怔地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左手,和被塞进右手的一壶清水。
对面那个温婉的女子轻声道:“这是从寺里的慧泉提的水,清澈甘甜。你不是说要多喝水,没有茶了,先喝这个吧。”
梅林朵脸一红,点了点头,又把一壶水喝了个干净。
“这位郡主,不知你怎么称呼?你不愿旁人知晓,可我们总要知道你住在哪里,好悄悄送你回去。”
不提还好,一提梅林朵真是又羞又恼,又气又怒,还有骨子里的又惊又惧。
“我……我是宾图旗的,我叫梅林朵。”
“我是今年的在册秀女,今日的确是内务府的安排,科尔沁来的秀女都到贤应寺祈福。”
“我本带着两个侍女……”梅林朵咬牙切齿道,“不知什么时候被买通,买通……”
她说不下去了。
何用买通呢?草原上的人们,有几个对师尊大萨满不是奉若神明,唯命是从?自己之前不也是如此?
想到师尊,她更是有一种信仰坍塌的痛苦和绝望感,忍下去的泪水又涌了上来,还有不甘的哭喊。
“我一直把你当成最最尊敬的长者!原来在你心中,我只有女色惑人的价值?”
“我不愿指婚十三贝勒,就拿我的家人做威胁,还想毁了我?”
“我这么多年勤学苦练是为了什么!我不比任何男人差!”
安和听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然后一拍桌子,“岂有此理,竟有这样的长辈,好不让人恶心!郡主,你别伤心,你在京中可还有安全的落脚之地?不如——”
听蓉急得拉着安和的袖子,低声道:“主子,事关选秀,这可不是小事,您可千万不能掺和!”
安和本来热血上头,想掏银子让这位郡主躲一躲,可听蓉一句“选秀”让她想起了糟糕的回忆。在这个年代里,不管是七品小官之女,还是郡主贵女,皇家旨意任何人都无法抗衡!
梅林朵苦笑一声,“这位夫人,您的侍女说的对,兹事体大,我不能连累你们,我这就离开——”
正在无计可施,厢房门口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离开这里,去向大萨满叩头认错,然后做他的傀儡?”
安和吓了一跳,“胤——噫,王爷,您什么时候来的……”
梅林朵头皮发麻,她,她记得这个声音!十四贝子胤祯的同母兄长,冷面雍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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