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林动, 落叶纷纷。
元晋站在原地, 看着一前一后离开的少年和女孩,手中小小的瓷瓶被握的很紧,很紧。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每踏出一步, 就如同踩入了一个记忆的深潭,将他围困,寸步难行。
……
“喂!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冒出来的?”一道娇软的女声传来。
元晋艰难睁开眼睛,看见一位穿着麻布衣裳的少女蹬着圆溜溜的眼睛,掀开了粮车上的稻草对他说话。
他想要说话,可被邪修所害内伤严重, 还未开口, 唇边先溢出点点血色。
少女被他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吓了一跳, 连忙跳上粮车来扶住他的胳膊:“喂!你该不会是要死了吧?……天呐,你要是是在我这儿了我上哪儿说理去啊?喂!你撑着点,你先别死啊!”
元晋向来不喜旁人触碰,任何人接近他,他浑身都会不自觉颤抖着犯恶心。
可靠近的少女身上没有任何脂粉味, 只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味道,就像是来自旷野,来自最自由的地方。
他竟不讨厌这样的触碰。
少女身量不高,想要扶起元晋实在有些费劲。慌乱中她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连忙站在粮车上对着那人挥手:“周桑!周桑!你快来帮帮我!”
叫周桑的青年看到了少女, 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边走过来一边问:“小鹤,你怎么了?”
“哎呀你快来嘛,我一个人不行的……”
少女方才鲁莽翻动了元晋的身体,破损的内脏传来阵阵钻心的刺痛。他的眼前越来越黑沉,慢慢陷入了沉眠。
……
当他再醒过来时,睁眼便是一座简陋的屋舍。他浑身还有些动弹不得,勉力撑着身体做起来,发现身上白袍被换下了,穿着一身料子粗糙的麻布灰衣。
“……都说了我照顾不来,周桑真是……欸?你醒了啊?”
抱着一个粗瓷碗的少女惊喜的将碗放在桌上,快步走到床边,动作十分自然地碰了碰元晋的额头,然后舒了口气:“太好了,你终于退烧了……你都快吓死我了,大夫都说你活不成了,我还难过了好一会呢!”
元晋靠坐在床上,嗓子很干,很痒。好几次张口,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少女看到了他干裂的嘴唇,连忙起身为他倒了一碗水。没有茶叶,甚至不是开水,从一个大一些的粗瓷缸子里倒出一碗凉水。
这个少女生活的环境很是简陋。
元晋这样想着,小口小口喝着水,吞咽时脏腑内的疼痛较之前轻了些许,应该是自身灵力为这具破损的躯体稍作了修复。
“你可真能睡啊,都快三天了!……好在你终于醒过来了。”少女将元晋扶着靠墙,而后去端桌上的粗瓷碗。
“这里是哪里?”元晋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声音粗哑。
“周家村。”
“那你是……”
少女端着碗回到床前,将带着一股子苦涩药味的碗递给元晋:“我叫周鹤,是周家村的人,你呢?”
对一个凡尘中人,元晋没必要撒谎。他哑着声答:“元晋,字颂书。”
“呀,你还有字呢?”周鹤挠了挠头,笑道:“在我们村子里,只有那些有钱读得起书的人家,才给孩子取字呢,你也读过不少书吧?”
纵然修道,圣人之言当然也曾读过,元晋点了点头,一口一口喝着瓷碗里的药汁。
很苦,很涩,一闻便知道是没什么药效的寻常草药熬制的。但元晋忍着不适,依然将这碗药喝了干净。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又躲在我们粮车里面?你难道是在被什么人追杀?”
元晋楞了楞,而后竟十分认真的回答了少女的问题:“是,我被追杀,昏迷前躲了进来。”
“……”周鹤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住这位‘故事精彩绝伦’的过路人的话,干咳了两声,道:“咳咳……药你也喝了,那我就先去做事,你好好休息!”
她刚起身,衣袖便被拉住了。
拉住她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在上面看不到任何辛劳作的痕迹。
这是一双公子哥的手。
她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略显苍白的俊朗青年,问:“你……干嘛?”
揪住她衣袖的手松开了,带着些许的尴尬,往后缩了缩,“周姑娘能否归还元某的衣裳?”
“衣裳?”周鹤面上闪过羞恼和气愤,红着脸大声问:“我才没有要拿你的衣服!我也没偷拿你的东西!不过是你衣服上全都是血,我帮你拿去洗了!”
元晋很少与女孩子交流,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竟让周鹤如此生气,磕磕巴巴解释:“周、周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要找……”
“我管你什么意思!反正我没有要私吞你的东西!”周鹤用力剁了跺脚,怒气腾腾快步往外走。
没过多久便抱着一叠白色的衣物回来,丢在元晋的床上,“你自己检查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少女撅着嘴扭头就跑,关门关地震天响,似乎要将那可怜的木门都拆下来。
“……”元晋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有些无奈,却又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衣服,雪霁玉牌,纳海珠。东西都在,什么也没少。
元晋从纳海珠内取出一颗疗伤药服下,将洗净的衣服举起来看了看。带着月白霜花纹路的肩膀处被邪修砍伤,破了好大一块,现如今被粗粗的针脚勉强缝了起来。
用来缝衣服的线还不是衣服那样的雪白,略略带着灰白,显得针脚更加粗糙了。
元晋的手指忍不住在粗糙的针脚上来回抚摸了数下,而后轻笑出声:“真好看。”
·
虽然重伤未愈,连灵气都调动不得,只能像一个凡夫俗子一般,成日朝起忙碌,日落休息,吃着粗茶淡饭,喝着无味凉水……
元晋每每忆起那段时光,却觉得那是此生最最惬意,最最轻松的日子。
他穿着周鹤为他翻找出来的粗布衣裳,撤下云苍元家、雪霁下任宗主的头衔,跟着周鹤上山割草砍柴、下河抓鱼摸蚌。
正好是农忙时节,他极为生涩地挥舞着镰刀,和周家村的男女老少们投入了丰收的喜悦之中。
“哟,看不出来你学的这么快啊!”周鹤背靠在秸秆堆起的高高草垛上,手里晃着一根地上拾到的谷穗,赞叹道:“我还以为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是个吃闲饭的公子哥呢!”
元晋的确是出身仙门世家的公子哥。但自幼修道剑不离身,他的身手体能比凡人好上太多太多,纵然他只是一个新手,却能收割更多的谷物,搬得起更重的麻袋。
元晋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该和周鹤说什么。此刻他也是一如以往般沉默,静静的看着她。
夕阳西下,橙红的太阳越挂越低,渐渐沉入缤纷的云霞之中。
周鹤的脸带着少女时期满满的朝气,红扑扑的,笑起来比晚霞还要灿烂。
“你这人怎么又不说话,好没意思!”周鹤瞪了他一眼,扬了扬手里的麦穗,大声道:“走了走了,回家吃饭去咯!”
少女轻快的步子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轻盈起来。
元晋噙着笑,慢慢跟着少女回家。
虽然简陋,但充满着人味儿的家。
到了夜里,家里唯一的床便还给了周鹤。修道之人可用修习代替睡觉,元晋时常偷偷溜到房顶上,沐浴着月色修习。
一次二次也便罢了,次数多了,周鹤便发现了他这点异常。她半夜惊醒出门寻他,却见元晋盘着腿静静坐在生满杂草的破旧屋顶,双手轻轻搭在膝上,闭着眼睛。
月光如水一般温润,柔柔地洒在青年身上,将刀刻般的轮廓勾勒得极为俊逸。纵然他身上只穿着不太合身的麻布衣裳,周鹤都觉得他身上散着一股儒雅的书香,是个极为富贵的书生。
可有哪个书生,能每天悄无声息的溜到屋顶上,不用睡觉,吐纳天地灵气?
周鹤搬来一个梯子,搭在墙上轻轻爬上了屋顶。
她屏住呼吸,慢慢挪动着靠近他。脚下瓦片被她踩碎,发出了清晰的碎裂声。
“谁!”元晋猛地睁眼,目中藏着万道剑光。
“我……”周鹤被他的眼神吓到了,跌坐下来。屋顶并不平整,竟向下滑了些,整个人失去了平衡。
“啊!”她尖叫出声,胡乱挥舞的手掌猛地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握在手心。
元晋紧紧握住少女的手。
因为劳作,她的手并不细嫩,有些粗糙,带着厚厚的茧子。
可他觉得这双手是那样柔软温暖,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他似乎感受到了一道电流,从指尖一路酥麻进了心里。
周鹤刚坐稳,便立刻将手抽了回来,两只手局促不安地捏在一起,支支吾吾:“你、你干、干嘛大晚上的跑到屋顶上啊!”
元晋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吐纳灵气修行之事,愣了半刻,拍了拍旁边的屋顶:“坐。”
“干嘛!”周鹤嘴里凶巴巴的,可还是乖巧的坐了下来。
收割后的农田,几块放干了水,堆上了草垛。还有好几块刚收完,田里还留着一层清清的水。
月色倾洒而下,好似将月光打翻,全部盛到了这错落有致的水坑之中。
“好美……”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里波特大的地雷~
来自——每个人物的故事线我废了老鼻子劲儿设定,所以必须写客户端。
庄南海:我磨刀了,你搞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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