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鹤的眼睛里满是盈盈的水光。
元晋的眼睛里满是周鹤。
活了百年, 元晋还是头一回这样近距离的, 接触一个女孩儿。就像是白白多活了这么多年,每一天,每一秒都那样平静无波,唯有她甜甜的笑,像是一颗又一颗小小的石子儿, 不断扔进他平静的湖水里。
“下次……”周鹤看够了水光,回过头对上元晋的眼睛,眉眼弯弯,“你还是爬梯子吧,别摔着了。”
她这样说着,而后伸了个懒腰, 声音软绵绵的:“走了, 我睡觉去了。”
元晋下意识起身去扶她:“小心。”
周鹤看了看元晋那双白皙细嫩的手, 笑着摇头:“哎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先下去啦!”
元晋伸出的手久久没有收回来。他看着匆匆离开的少女,只觉有些怅然若失。
元晋的伤好得很慢。
或者说,元晋故意让伤好的很慢。
他没有再服用疗伤药, 也没有为自己调息,拖着那沉沉的内伤不肯痊愈。
大概是不知痊愈后,以什么样的理由离开。或是,以什么样的理由继续留下来。
丰收之年,山里的马贼来的比往年更早一些。
周围的村落陆陆续续传来被马贼侵略的传闻, 粮食被抢,男人被杀,女人被马贼掳了去,生死不知。
以往周家村不是没有遇到过马贼。可往年多半供上粮食,马贼便会放过他们。今年的马贼凶悍残暴,一旦入侵,怕是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小鹤,村里的女孩儿陆陆续续都藏到山里了,那里有一个隐秘的山洞,你今天晚上和她们一块儿走!”村里那位身材壮硕的青年周桑往周鹤怀里塞了一个布包,拽着她就往外走。
“周桑!你放开我!……我不走!”周鹤力气小,压根挣脱不掉他,被扯着往前走了好几步。
周桑按着她的肩膀,不容她拒绝:“别胡闹!你要是出了事儿该怎么办?”
周鹤见挣脱不掉,扯着嗓子大声喊元晋:“颂书颂书!你快来帮帮我!周桑要抓我!”
元晋正在屋后打水,听到周鹤呼救丢下扁担呼啸而来。见是村里认识的人,心安了一半,快步走到周桑面前,手掌按在他的手腕,道:“周桑兄弟,有话好好说便是,何故动手?”
“若是她能听得进去,我何苦抓她?”周桑见元晋生的俊俏,只当他是个绣花枕头,当即便要挣脱元晋的手。谁料按在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他竟半分都挣脱不掉。
元晋抓住周桑的手用力一捏,钻心的疼痛让周桑不由松开了手。
他把周鹤拉到自己身后,挡在她面前,柔声道:“周桑兄弟,你不妨先同我说说你今天来的目的。”
周鹤从元晋背后探出半个脑袋对着周桑做了个鬼脸,又飞快躲了回去。
马贼入侵并不是小事。元晋听周桑说完此事,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别说他内伤未愈,暂时无法调用灵力。纵然他灵力如常,他也不可能对凡人出手。
这是道修应遵守的第一条戒律。
“马贼要来就来,我们难道还怕他们不成?周家村的男人们个个身强体壮,马贼若来,打便是了!”周鹤大声道。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你们有事的!”她的视线从周桑的脸上收了回来,信誓旦旦道。
元晋本来以为周鹤是在说笑。
可周鹤没有开玩笑。
她带领着全村的男人们在村落前后挖了又宽又深的沟渠,让留在家中的妇女们削竹子,做暗器,埋在沟渠之内。做完了这些,她还用火油做了许多会炸开的罐子,堆在临时堆砌起来的石墙之内。
马贼来的那个晚上,月色很亮。数十个络腮胡子大喊驾马而来,手中的长刀寒光熠熠。
连续丰厚的收获让他们对这样小小的村落失去了防备,未曾想到周家村内等着他们的是数不清的埋伏。
一波马贼连人带马,栽进了深深的沟渠之内。锋锐的竹子刺穿了他们的身体,收割了一大波马贼的性命。
剩余的马贼慌了阵脚,又遇到数不尽的火罐从周家村内扔了出来,爆破声声,惊马失蹄,奔逃中踩伤了不少马贼。
周家村的男人们扛着镰刀和锄头冲了出去,趁机围攻剩下的几个马贼,以几个男人身上微不足道的轻伤,击杀了大部分的马贼。
马贼凶恶冷血无情,周家村的人本想将他们的命全部留下,却在乱局中逃脱了二三人。虽担心马贼会卷土重来,可大胜的喜悦笼罩着周家村,家家户户杀鸡宰猪,宴请邻里。
“多亏了小鹤!要不是她想到那么多好点子,咱们周家村也和别人似的,死的死伤的伤,哪还有机会大家伙儿坐在一起吃肉喝酒?”周鹤因此事在宴席上坐在主桌,同村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坐在一块。
有位婶子端着一大盆冒尖的杀猪菜出来,看着周鹤道:“小鹤今年多大了?可许了人家?”
周桑倏得局促不安起来,脸红红的,瞧也不敢往周鹤这边瞧。
“哎呀,小鹤这孩子父母去的早,婚姻大事也被耽误下来……毛婶子,要不你帮小鹤多留意留意?小鹤这样的人才可得配个好男人啊!”
“哈哈哈,是啊是啊,小鹤生的好看,又聪明能干,什么样的人她配不上啊?”
“小鹤家里是不是带回来一个外乡人?那小伙子长得可精神了,和小鹤站在一起那叫一个般配——小鹤,你同那外乡人是什么关系啊?”
周鹤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敷衍道:“他受了伤还没好,等养好了伤就会走啦。”
“哎哟,那么好的人才……怎么就要走啊……”毛婶子叹了一口,扭头回厨房端菜去了。
周桑听着这些话,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十分不痛快,一杯又一杯大口喝起酒来。
那一天的夜晚很长,酒很烈。周鹤记不清自己被灌了多少酒,路也走不稳,七扭八歪的。
“颂书……颂书!”她嘴里嘟嘟囔囔,喊着元晋的名字。
可今日出现的不是元晋,而是周桑。
他的身上满是酒气,脸红得像猪肝。明明那样高大的男人,却像是小媳妇一般,默默跟在周鹤的身后。
她走一步,周桑跟着走一步,两道不同的脚步声一前一后,一轻一重,走在乡间静谧的小道上。
“……”周鹤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一言不发的周桑,没好气道:“你干嘛一直跟着我啊!我有人来接的!”
周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周鹤瞪了他一眼:“有屁就放!”
身后有人慢慢靠近了气氛尴尬的二人。
元晋一身麻布灰衣站在月色之下,俊朗的面容甚至让月色都自愧三分。
他身上带着一股清冷的草药香味,轻柔的,握住了周鹤的手。
“我们回家吧。”他说。
周鹤看着近在咫尺的元晋,却觉得他离自己那样遥远,那样虚幻。
她看了看元晋,又看了看周桑,唇角弯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点头道:“好。”
“小鹤!”周桑上前一步,微微屈膝,弯下身子拉住了周鹤的另一只手。
“小鹤……我和他不一样。我知道我没他生的好看,没有他那么大的力气。他什么都会,会读诗识字身手还那么好,我样样比不过他……”
周鹤白了他一眼,却没有把手抽回来,声音放软了些,问:“你说这些干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小鹤,我喜欢你,喜欢很久很久了!从你第一次用板栗扔我的脑袋,从你和我头一次看见萤火虫……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了,我是真心的!”
酒醉后的青年面如猪肝,浑身酒气,说着十几年来从未说过的话,吐露着藏在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心事。
周鹤的脸微微泛红,看不出是因为醉酒,抑或是小女儿的情动。
她嘴角忍不住上扬,从周桑手里抽回了手,举起来晃了晃:“我走啦,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啊。”
风儿轻轻,月儿明明,满是野花的乡野小道一路伴着幽香。
她揣着满腔的快乐,和元晋一起慢慢走回了简陋的小屋。她喝醉了,一时睡不着,坐在院子里的木桌前撑着脸发呆。
“颂书……”她歪着脑袋看着元晋。醉眼朦胧,那张脸越发好看起来,彷佛踏月而来的谪仙,纵然落在了她的身边,依然无法靠近。
她的脸因醉酒而变得绯红,笑意也带着酒味,让人看着,心也跟着醉了。
“我喜欢你……但,不是男女的那种喜欢。你就像是画里的仙人……我的一个梦一样……嘿嘿……其实我特别特别开心,和你在一起做的这个梦……我好喜欢……”她两只手都捧着自己的脸,又说又笑。
“可梦会醒的……”她水汪汪的眼睛迷离的看着元晋,“你也会回到你的世界里去……”
周鹤看着一言不发的元晋,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我知道你伤已经好了……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周桑:你身上有他的药草味~是我鼻子犯了罪~
庄南海:管你鼻子犯没犯罪,我只知道从今天起我亲妈变成我后妈了。(磨刀ing)
元晋回忆篇都是周鹤!周鹤!周鹤!蠢作者脑袋糊涂了写了鹤玉,原谅我!
感谢罗离的营养液x20
精神抖擞继续码字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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