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涉仿佛对沐景明的这个决定并不惊讶,他果然立刻就松开了手里的顾晚晚,少女扑在地上,像只没有生命的蝴蝶,衣摆翩飞着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正趴在江涉脚边,被江涉微微抬腿踢到了一边。
沐景明心疼的看顾晚晚一眼,快步朝着江涉走过去,谁知才走了两步,他就被江涉伸出手掌一吸,直接双脚离地飞到了江涉面前。
江涉一手抓着沐景明的衣领,另一只手聚集成一团魔气,向沐景明腰后一划,他当即惨叫一声,脸色煞白的摔在地上。
沐景明趴在顾晚晚旁边,素白的长衫上立刻染出了大片鲜红的血迹,腰际一抹白色的微光在血迹间若隐若现。
那是修士的灵根,若说形状,那东西和人的脊柱十分相近,如同五根细弱的藤蔓缠绕在人的脊背之中。五行不同的灵根闪耀着不同颜色的光芒,当明确了修炼某一种五行法术后,其余四根灵根便会逐渐衰退,灵根也会从白色逐渐变成五行之一所代表的颜色。
沐景明从腰后被江涉划开,眼下已经有一截灵根暴露在外,如果不赶紧加以治疗,等到光芒消失时,灵根彻底萎缩,他从此就再也无法修炼了。
沐景明顾不上身体的剧痛,满脑子都是这莫大的恐慌和担忧,但最终还是因为太过疼痛晕了过去。
江涉看了眼地上昏厥过去的沐景明,迈步从他身前经过,玄色长靴踩在沐景明鲜血横流的后背上,引得他失去知觉的身体依然浑身一颤。
江涉走出去了十余步,似乎有所思量,又回过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沐景明和顾晚晚。
他以后是要进入朝云城的。
如今暴露了样貌,恐怕会为日后留下隐患。
这样想着,江涉又重新走回两人身边,先伸手提起沐景明,将一缕魔气注入他的眉心,而后又对顾晚晚如法炮制,然后才放心的将两人丢在地上,朝着来时杂碎场的方向而去。
那些魔物和妖兽在江涉走动时,始终簇拥在他的身侧,却还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亦步亦趋,连并行都不敢。
将他送入甬道后,那些魔物纷纷散开,重新返回到魔窟中心去打架去了。当它们想起地上还有两个可以吸□□气的修士,试图回去寻找沐景明和顾晚晚时,却发现原本趴在地上的两个重伤的人已经不见了。
江涉心情还算不错,他一路走回帐篷时,本以为符榕还会在睡,谁想他刚走到门口,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他有些诧异,将兜帽披风扯下来随便丢在一旁,走进里面去。
他刚一站定,符榕立马转过身来问他,“你去哪了?”
她的语气自然极了,反倒让江涉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他才支支吾吾道,“我听见外面有动静,所以出去看看。”
“有什么东西过来吗?”符榕转过身去继续忙活自己手里的东西,江涉看不清她在做什么。
“没有。”他含糊答应着,向前走了几步,看到符榕在他用兽骨磨成的小桌子上摆了几样东西,正挽起袖子处理着什么。
他走进帐篷里才发现符榕身边放在那只巴掌大的乾坤袋,桌上放着一只干净的水壶,她见江涉走过来,招呼他拿起那只水壶,“帮我冲着点。”
说着,她竟然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把青菜。
江涉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目瞪口呆这一神情。
“这是我之前从那个幻境村庄的田埂上路过时候摘的,本来以为在里面遇到危险,万一跑到林子里去没有东西吃,没想到带到这儿来了,”她就着江涉手里水壶流出得水将几颗菜都清洗干净了,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还算满意道,“这乾坤袋保鲜效果还不错,没坏。”
说完,她又神情自然的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把刀和一只盘子,然后面不改色的解释道,“这是从小酒馆的厨房里拿的。”
江涉默默把手里的水壶盖上盖子,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眼见着符榕把这个小帐篷当成了自己的厨房,把菜切好。又取出几根木柴放在地上,凝神施力念了个召火诀,但是两次三番都没成功。
江涉默不作声的走过去,给她把火点早了又退到一边。
符榕对他露出一个赞许的目光,在江涉早有预料的眼神中掏出了一只锅。
把青菜下到锅里,加上一壶水,又从乾坤袋里摸出几样调料倒进去,符榕用勺子仔细搅拌着。
也许是她心大,这里目所能及的地方也没有令人恶心的东西,她很快就把那些给抛诸脑后了,醒来便觉得肚子有点饿,想到江涉也很久没吃东西,于是便用自己意外摘来的那几棵青菜简单做了个汤。
没过多久,一锅清汤寡水的青菜汤就做好了。
这菜从卖相上来看算不得多好看,但胜在符榕调料用得恰到好处,家常小菜又一贯是她的特长,是以这道菜始终散发着一股清香的气味,引得人很想喝上一碗,在这阴暗潮湿的地方暖暖身子。
但符榕没拿碗,只有两柄小勺,她分给江涉一柄,两人就这样一人一小口,从锅里舀着喝起来。
热汤滚过喉舌,进入腹中,将符榕吐得发疼得胃给抚慰得熨帖极了,江涉也不紧不慢,一口接一口的喝着。
见他没什么反应,符榕忍不住主动问,“味道怎么样?”
江涉抿了抿唇,“我说过,是你做的都好吃。”
符榕笑了笑,把锅里的青菜用勺子打着圈,悄悄都送到他跟前去。
两人就这样不知坐了多久,竟然也把一锅汤给喝的去了大半。喝到最后,符榕摸了摸肚皮,率先忍不住站了起来,“不行了,愣是给我喝饱了。”
她在原地站着溜达了几圈,觉出来这帐篷四周光线变暗,抬头往上看,才发现缝隙里的光亮已经消失了大半。
“外面已经是晚上了。”江涉解释道。
符榕点头,看看帐篷再看看吊床,“今天晚上我睡吊床,你睡帐篷,明天起来再想怎么走吧。”
江涉一直没睡,想必也困了。
江涉不肯,“我不困,你睡帐篷里,我在门口给你守着。”
说完他就往入口走去,被符榕一把拽住拉了回来,硬是塞进帐篷里。
“你已经很久没休息了,这里这么危险,要是你精神不好,我们俩只怕都要出事。你就当是帮帮我,今天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起来处理那些魔物。”她把兽骨小桌推到一侧,让江涉能在帐篷里躺开,“实在不行你睡前半夜,我睡后半夜,咱们换着班来。”
她这样说,江涉才勉强答应,挺拔的身形躺在帐篷里,虽然不说多么舒适,但好歹不像在吊床上那么憋屈。
符榕此时还没什么困意,便在入口处坐了一会儿,可外面的景象实在看得她反胃,才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做到像江涉那样对着这样一片尸山血海面不改色就是几个时辰。
于是只能溜达到吊床上去,双手环抱在胸前发呆。
可不知怎么得,发着发着她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空寂,有一瞬间符榕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直到那吊床左右晃动了一下,白天的记忆才逐渐涌上心头。
她翻了个身从吊床上下来,觉出小腹憋得难受,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喝了那么大一碗汤。
左右看看,没有办法,符榕只能硬着头皮到杂碎场去小解。
可杂碎场里实在无处落脚,她更不想在这浅滩上宽衣解带,于是只能又往前走走,想着到甬道里去,解完了就赶紧跑回来。
夜里的甬道漆黑一片,符榕站在甬道一头,便能感觉到从另一头吹拂而来的阴凉的风。
她不由打了个寒战,想着速战速决,谁知眼睛一花,仿佛看到甬道那头有一样亮着光的东西明明灭灭,仿佛正在召唤着她。
甬道那头的光芒看上去十分像是他们进出幻境时触碰的那颗珠子。
符榕有了这个念头,便控制不住自己脚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往甬道那头而去。
她太想离开这里了。
第一次来到魔窟中心,没想到这里的夜晚也是静悄悄的。那些魔物和妖兽都像是巨大的蛰伏的兽,眼下都各自盘踞在一方角落里,整片魔窟透露着一种诡异的宁静。
但符榕此时心里想的都是出去、出去、出去。即便再怎么安慰自己,她还是无法容忍在这里多待一刻。
或许从进来到现在都没有遇上沐景明和顾晚晚,是因为他们已经触碰过了这颗珠子从万魔窟中出去了。她只需要赶紧去看一看,如果是真的,那就叫上江涉立刻离开。
这样想着,符榕几乎心潮澎湃,她甚至恨自己跑的不够快,还想再快一点,再快一点,赶紧跑完这条阴冷潮湿充斥着腐烂气息的甬道,最好下一刻就能伸手抓住那颗珠子。
当符榕回过神来时,她被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绊倒在地,正摔在那光芒面前。
她连忙支起上身,才发现那抹光芒并不是可以从这里出去的珠子,而是一截修士断掉的灵根。
那一刻,符榕浑身冰凉。
朝云城与魔界大战时,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原来修士被剖出暴露在外的灵根是这幅样子。她只看了那一眼,却牢牢铭刻在了心里。
眼下看到这截灵根,于她而言,几乎等同于看到了死亡。
正当她陷入惊恐之时,方才绊倒她的那样东西忽然轻轻的蠕动了一下,卷住了她的小腿。与此同时,这偌大的万魔洞窟之中,密密麻麻的张开了数以千计双噬人心魄的眼睛。
符榕将那块灵根飞快的塞进袖口,用冰凉的手抽出另一只靴筒中的短刃,面对着眼前如此之多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魔物,手指都在发抖。
此时一股浓郁的花香气息从符榕鼻尖传来,她才发现这魔窟的地面上,竟然生长着一簇又一簇黑色的花朵。那些花朵下面的花苞有的破裂开来,便会散发出这样蛊惑人心的香气,方才正是这股味道顺着甬道的阴风传到了她的身边,才会令她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
符榕在心里恨自己大意,但却从心底深深涌上一股无力感。
她逼迫自己强打起精神,出其不意转身用短刃朝着身后一划,那卷在她小腿上的东西吃痛收回,黑暗中缓缓响起了女人小声的呜咽和“嘶嘶”仿佛在轻吹伤口的声音。
但那声音在此刻响起来,却更让她脊背发凉。
符榕手持短刃站在一片空地之上,四周密密麻麻涌来许多长着畸形四肢的巨大魔物,它们张开尖嘴獠牙,朝着她发出挑衅声音。
她深知自己不可能是这些东西的对手,为今之计只有朝着来时的方向杀出一条路,若她能撑到撤退回甬道之中,或许还有机会。
符榕对自己的水平没有把握,但此刻根本容不得多想,她朝着来时的路拔腿就跑,几乎是同时,身后一道利爪从黑暗中飞快得伸出,她只来得及伸出短刃一挡,并趁机捏诀召唤了两道风刃,从利爪的左右两侧同时出击,却并没有击退利爪,只是打得它动作一顿。
而符榕也再次摔倒在地,连短刃也滑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了。
接着就是背上一阵剧痛,她能感觉到那只不知名的利爪在自己背上划出三道深可透骨的伤痕,将皮肉掀翻开来,火辣辣地感觉瞬间席卷脊背,她的眼泪瞬间飙了出来。
伤口疼得她呼吸之间都在发颤,看着那只利爪再次高高抬起,只需要再来一爪,她就能被彻底撕碎成两半。
符榕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根本无法动弹,只能闭上了眼睛。
但想象中的惨烈死亡却迟迟没有到来,突然,空气中传来“叮”地一声碰撞,接着便是巨兽哀嚎,有什么温热却腥臭的东西喷溅到了她的身上和脸上,符榕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个带着熟悉气息的怀抱轻柔拥住。
江涉的声音里冷得凝出冰碴,一字一顿得从头顶传来,“疼吗?”
符榕倒吸一口凉气,“疼。”
她有了靠山,终于能大声哭出来。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