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起身, 换了位置，走到小尊身后，冲着对面的男人露出一个微笑。
苏若没有主动表达任何意思。
但是在对面的男人的眼里, 微笑就是示弱的标志。于他而言，强者不应该也没必要示弱，只有弱者需要靠这一手段存活。
于是, 这位“聪明绝顶”、自认为在感知情绪方面异常敏锐的男人，选择了再次进击。
他的气焰比之前还要嚣张：“呵，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事情没完。南区人就应该和蛆一样，在阴暗的角落里自己生活, 不应该跑到这里, 跑到大庭广众之下，成心恶心我们中央区人。”
他的声音十分响亮, 在整个茶馆里回荡。
苏若半靠在小尊身上，梨花带雨, 楚楚可怜：“难道南区人就不是人了么？”
她声音柔和，与对面丑恶的男人形成了对比。一个柔弱可怜, 一个嚣张跋扈，叫人看了委实不太舒服。
茶馆里站起了几个男人, 纷纷朝苏若这边注目。
嚣张男见到苏若这番模样, 自以为已经成功吓住了苏若，“南区人哪里算得上人，全灭绝了才好呢。你现在悔过还不算晚……” 他大步上前, 作势要摸苏若的脸。
苏若微微低头，瞧着更是可怜。
小尊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苏若被揩油。他伸手，准备挡住嚣张男，却仍是晚了一步。
有人比小尊的速度还要快。
来人身材高大，一身银灰色的西装，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十分斯文。他盯着嚣张男，一把握住他的手，而后轻轻一折。
“啊——”
嚣张男发出一声杀猪似的叫声。
小尊忍不住笑出了声。苏若靠在小尊的背上，闷声笑，没有发出声音。
西装男却没有放开嚣张男的打算，他手稍稍用力，嚣张男立马“哼唧哼唧”地叫了出来。
说实在的，苏若以前还真没见过那么会叫得那么像猪的人。而且男人的叫声十分有规则，手被拧住的时候，叫声十分短促，哼哼唧唧，到了后面，叫声又逐渐变得高昂而缓慢。
她紧紧抿唇，方才不至于泄露了唇边笑意。而小尊却不管这些，他当着嚣张男的面笑了起来，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嚣张男疼到极点，高声质问道：“你做什么！”
西装男微微眯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怎么？只许你欺负弱小，不许旁人见义勇为么？”
嚣张男不服，正要反抗，却见西装男身后迅速聚集起一堆人，众人齐齐盯着他，恨不得生吞了他似的。
嚣张男咽了咽口水，胆怯地后退一步：“我又没有骂你们，这整件事也和你们毫无关系，你们插进来做什么。”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小尊嗤笑一声。
这男的还真是欺软怕硬的典范。
西装男踹了他一脚：“我打你就打你，还要问理由么？你去告我啊！”
西装男调整了手上的手表，精英范十足。嚣张男见状，心知自己绝对讨不了好，方才灰溜溜地逃走了。他逃走的路上，时不时的就被人撞了一下，亦或是被人不小心伸出来的脚绊倒——嚣张男已惹了众怒。
嚣张男的气焰一下子没了。他连连绊倒，却连一声质问也不敢问，就如一只灰不溜秋的老鼠似的，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西装男这才看向了苏若的小尊。
“你们没事吧？”他的语气十分友善，甚至有点友善过了头。西装男背后的众人着装各异，有些人身上还挂着工牌，看着不像是同一个公司的。
苏若表面上做出一副吓傻的模样，暗地里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群聚集起来的好心人。
人都是有同理心的。苏若和小尊，一个是“柔弱”的女人，一个是面嫩的“少年”。苏若不奇怪有人会站出来见义勇为。
但是现在站出来的这群人却着实有些奇怪。
之前苏若观察过，开放区被小隔断分成四处，这群人分明来自不同的区域，看衣着和身份特征也能辨明这点，但是他们之前却异常熟稔，甚至隐隐以西装男为首。
“没事，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小尊忙道。
西装男面色一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小尊按照苏若之前在短信里教的，慢慢说道：“我打听到WSA有……”
说到这，小尊欲盖弥彰地顿了顿，惊慌地瞥了眼苏若，而后改口道：“总而言之，我们在这里约见一个朋友，但是她迟迟未到。”
西装男抿了抿唇：“你朋友估计有事耽误了。相逢便是有缘，既然你朋友没来，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鱼上钩了！
小尊点头：“好呀。”
苏若跟着腼腆一笑，轻声应了。
于是西装男便去了前台，准备开一个包厢。
苏若瞥了也能手表，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吕姹仍然没来。不仅没来，连解释的信息也没给苏若发。
苏若微微凝眉。
吕姹是怎么对他们的，她自然也怎么对她。苏若歇了给吕姹报信的意思。等西装男回来，便跟着他一起进了包厢。
这群人交流之时，苏若只在旁边默默地听着，做出一副安静腼腆的模样。
听着众人的交谈，苏若愈发肯定这群人相识已久。
小尊转头看向苏若，苏若冲他使了个眼色。
小尊点头，而后看向西装男：“这位大哥，方才谢谢您仗义相助，还未请教大哥的名字？”
西装男外貌俊秀斯文，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而后紧紧抿住，顿了顿，方才道：“我姓孙，你叫我孙哥吧。”
小尊倒了一杯茶：“孙哥您好，大家都叫我小尊。不瞒您说，我和我干姐姐是听说WSA可以提供整形服务，才特意过来的。”
苏若：“……”加戏了哈。
她可没让小尊喊她姐姐。
孙哥看向苏若，目光温暖：“小尊有你照料者，一定过得不错。我看你外貌，你是土生土长的中央区人吧？怎么会和南区人交朋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来了！重头戏来了！
苏若神色一肃：“我和小尊是在网上认识的。我们聊得来，便成了朋友。”
“可他是南区人。” 孙哥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下的丹凤眼微微眯起。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苏若真心实意道，“难道南区人就不是人了吗？交朋友为何要有地域限制呢。”
孙哥微笑：“你是个心善的，自然不与那些人相同。小尊能遇见你是他的福气。”
苏若抿唇，竭力压下嘴角的心虚。
“不过，”孙哥话锋一转，“你们是从哪里知道WSA的？”
苏若抿了抿唇，吞吞吐吐道：“有人主动找上来的。”
孙哥眼神一撇，露出些许不屑和不满意来，低声骂了句：“无奸不商。”
包厢内的众人对视了一眼，脸上神情十分犹豫。有几个人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若微微一笑，神情天真而无辜，毫无攻击性的外貌再次发挥效用：“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小尊配合地露出疑惑的神情。
孙哥凝眉，咬牙道：“在场的都是自己人，小尊也是我们的一分子，这位小姑娘看着也不像坏人。”
不知道是谁插了一句话：“孙哥，您说吧。他们一个女人一个小孩，绝对不敢把这件事泄露出去的。若是真的泄露出去……”
插话的人笑了一声。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一群大男人还会怕么。
孙哥注视着苏若和小尊，下定决心道出神情：“如果你们是要去WSA整形，我劝你三思而后行。”
苏若疑惑：“为何？联系我们的人说WSA是上市公司，技术很高超，绝对万无一失。唯一的缺点就是价格贵而已。”
孙哥嗤笑一声：“这世界上哪里有万无一失的事情。”
众人纷纷点头，神情有些凝重，又带着些许嘲讽，颇为怪异。
当中一人忍不住开口道：“我也去做过这个手……”
孙哥打断他：“我们有一个朋友也去做过这个手术。他亲身经历过，所以知道其中险恶。我们不会害你。虽然金发碧眼不如黑发黑眸高贵，但那是你与生俱来的瞳色和发色，你若放弃，一定会后悔的。”
小尊：“……”他没觉得金发碧眼不好。
苏若忙揽住小尊的肩膀，微微用力，暗含警告，而后楚楚可怜道：“我都劝过了，可是小尊他不听，他一定要整容。我劝他，他还和我杠……”
托方莉莉的福，她已经知道如何正确扮演绿茶了。而且因为小尊平时确实十分爱杠。苏若这话说得特别真情实感。
小尊呆呆的：“……”绝了，真是绝了。
他这副想反驳但又只能忍住的神情让众人更加信服。
孙哥皱眉，像看叛逆小孩似的看小尊。
方才冲动开口的男子此时也忍不住，劝道：“我有一个朋友做过这个手术。”
这回，孙哥没有打断他。
男子继续叙说道：“WSA欺骗了南区人。他们宣称万无一失，毫无风险。他交了高额的偷渡费，以及整形费，还有□□费等杂七杂八的费用，终于从南区偷渡到中央区。”
说到这，男子顿了顿。
小尊不会看眼色，忙追问道：“然后呢？”
好在他面嫩，众人都以为他是真小孩，便没把他这些行为放在心上。
男人继续道：“他发现，手术的成功率只有十分之一。也就是说，十个人里只有一个整形成功。至于那些失败的，呵，要么留在WSA的……”他含糊了一下，而后接着道，“要么死了。”
苏若不可置信：“死了？”
十分之一的概率也太高了吧。
孙哥点点头：“我们没骗你。”他找了个借口，“我们这些人都在WSA附近工作，都见过。”
苏若却知道，所谓的朋友并不存在。这些怕是他们的亲身经历了。
苏若引导道：“那您的朋友为什么不去报案呢？”
“果然还都是孩子，”孙哥轻笑了声，“身为偷渡者，他去报案不是自投罗网么？他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在中央区安顿下来，不想再被遣送回南区了。”
苏若义愤填膺道：“可那也不能让WSA继续作恶啊。他们简直是在谋杀啊。而且还是‘赚钱’的谋杀。”
若有利益可图，像WSA这样的资本是绝对不会停下作恶的脚步，他们只会更积极，更主动，以求谋得更多的利益。
在场众人一时沉默。
苏若抿唇。她知道他们的身份，从一开始设局，就是为了引他们进来。
通过WSA偷渡到中央区的绝对不止方莉莉和吴洲洲二人。苏若曾经有个猜测，即使WSA偷渡来的人遍布中央区，但WSA附近的密度一定是最高的。
人喜欢在熟悉的地方生活。
偷渡者从南区到中央区，WSA是他们仅有的靠山或者是靠山之一。他们在这附近生活会更有安全感。而人类是群居生物，其中有部分人肯定在来中央区之前就认识，来中央区后当然也会保持联系。
这点是WSA无法控制，而苏若可以利用的。
因为这个猜测，苏若让小尊激怒嚣张男，从而让嚣张男吐露出更多“歧视南区”的语言，从而引起众人的愤慨。
当时站起来的人很多，但是自动聚集到孙哥身后的只有眼前这一群人。
十分显眼。
加之他们身上种种不协调之处，苏若很快就确认了他们的身份。
苏若抬眸：“如果你们报案是投案自首，那换我去报案如何？为了不让更多的南区人受害，为了制裁WSA这个罪魁祸首，我们报案吧。”
苏若说的这句话只是试探。
她明白，对方几乎不可能会同意。不论是出于利益，还是出于情感。
毕竟能活着坐在这里的人，都是既得利益者。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末仍然日万哟~
明天争取会早点写完，不搞到这么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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