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0

    最后段连衡还是硬气地没让业澜抱着走,自己拖着长长的衣服找到衣帽间,拖出孩童时的小西装换上了。

    也不知道是幼年体态给业澜带来的错觉,还是段连衡真随着形态变小性格也变得幼稚,业澜看着对方绷得严肃的脸,也总觉得透露着股气鼓鼓的可爱。

    就在他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正在穿外套的段连衡斜斜瞥他:“你要是控制不住你心里的想法,请站到离我10米以外的地方去。”

    怎么听都是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业澜现在是一点都不怕他,不仅没听话,还欠揍兮兮地靠近过来,笑眯眯托着下巴蹲到他面前。

    “你,你又要做什么!”段连衡实在不习惯这种相处模式,应激似的就要往后退。

    可业澜又不由分说地一把将他捉了回来,语气里全是掩藏不住的洋洋得意:“哎呀,段总,躲什么呢?你看你领结都系歪了。”

    段连衡低头,果真看见自己竟然还下意识地系上了领结,搞得自己……更加显小了。

    他忙抬手想把领结解下来,业澜哪里肯放过这个戏谑他的机会,飞快上手帮他正了正领结,随后又从自己腰侧取下一把备用匕首,响指之间就将那黑色匕首幻化成了一根细细的领针,固定在段连衡的领结上。

    由咒术玄铁制成的领针在小孩咽喉处熠熠生辉,宛如黑曜石。

    业澜依旧笑眯眯:“给你防身用的,摘下来就可以重新变成匕首了。”

    段连衡神色一动,正打算开口说什么,就又被业澜下一句话堵了回来:“小孩子在这种幻境中,总得多层保障嘛。”

    刚升起的感动都被这嬉皮笑脸的戏谑给熄灭了,段连衡脸都涨得通红,用小孩子亮亮的声线吼道:“业澜,闭嘴!”

    虽然这声线没有威慑力,但可能是他下意识用上了契约限制,刚还在偷笑的业澜立马闭上嘴,还真说不出话来了。

    “唔唔唔!”

    业澜忙朝他打手势,段连衡见他状态不对,这才后知后觉,赶紧补充:“你可以说话了。”

    业澜这才猛地吐出一口气,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段总,你还真不经逗。”

    本以为会恼羞成怒的段连衡这次却认真果断地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业澜一怔,忙摆摆手:“不用在意,话说回来,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我用契约限制。”

    “不是第一次。”段连衡却摇摇头,细数起来,“我命令过你去跟踪洛知弦,还不准你上我的车,总叫你做这做那,怎么会是第一次呢?”

    业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把受主角光环影响的段连衡和面前的人给下意识区分开来了。

    也是没办法的事,主角攻一旦对上洛知弦,就跟精分似的,要是不当做两个人来看待,估计他自己都得疯。

    但问题却在于……

    业澜微微皱眉,试探地问:“你记得那些事?”

    段连衡也皱眉看他:“为什么会不记得?不过话说回来,我总觉得在洛知弦身边,我会变得很奇怪,总是做一些自己之后会后悔的事。”

    “后悔的事?”业澜有点惊奇地重复。要是真是会后悔的性格,那原书中的霸道段总也不会说出“我段连衡的字典里就没有后悔二字”这种话了。

    像是察觉到自己说错话,段连衡忙开口想补充,却在这时,两人听见外边再度传来破碎的声音以及女人的尖叫。

    段连衡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那到底是什么?”业澜警觉起身,正打算去开门,就又被一只小小的手拉住。

    “别去看。”小小的段连衡仰头看他,暖金色的虹膜湿漉漉的。

    纵然知道眼前的孩子内心是个成年人,业澜在看到他这副模样还是心软了下,放轻声音问他:“段连衡,你在逃避什么?”

    段连衡眼睛蓦地睁大,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外边的声音越来越大,突然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女人歇斯底里的叫骂不断传来。

    段连衡有些不堪忍受地皱了皱眉,最后苦笑道:“外边那个人,是我的母亲。”

    母亲?

    作为一本以主角受为核心的万人迷小说,原书作者根本就没打算提及主角攻的往事,段连衡的父母是从没有在原书中出现过的。

    可自从进入这个幻境以来,各种事情的发展都在暗示着这栋别墅的往事不简单,业澜虽然早有准备,可在听到眼前的小孩子这样说后,还是忍不住心生叹息。

    出身关系复杂的豪门,怎么可能会有幸福的童年。

    在开口之后,接下来的话要说出来就容易多了。

    “我的母亲……只是那个男人的工具之一,用来完成那些肮脏社交的工具。”

    业澜有点没听明白,正打算问,却听见外边吵闹的声音近在门口:

    “我是你的妻子!你竟然要把我送给那群男人?你还有没有尊严?!”

    男人冷漠的声音响起:“如果你不愿意,那用你的孩子代替也可以。”

    “你——”

    业澜在听到“孩子”这句后不寒而栗,堪堪忍住回头看向段连衡的冲动,心里掀起狂风巨浪。

    用孩子代替?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么?

    而下一秒,他面前的门突然被打开,面容铁青的男人径直走了进来。

    业澜本以为在这个幻境中,这群人都是看不见他们的,可还没等他反应,那个男人的目光却精准锁中他身后的段连衡,毫不怜惜地扯着他往外走。

    “段奥斯!他是你的儿子!”披头散发的女人近乎疯狂地喊道。

    男人嗤笑一声:“我有很多个儿子。”

    明明他说的是一句陈述,业澜却听出了毛骨悚然的意思。他终于回过神来,愤怒之下直接祭出长剑要去拦男人,不料男人却拉着段连衡,像穿过虚空一样穿过了他。

    业澜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到之前还保持冷静的段连衡,也正在望着他,眼神一如最开始遇见的小孩般空荡荡。

    他突然明白过来,贺兰玦是真的没打算对段连衡留情,是铁了心要把他逼疯。所以,他会让段连衡再以自己的身体和意识,重历最痛苦的往事。既然是如此,贺兰玦怎么肯让他来插手拯救段连衡?

    男人要把他拉到哪里去?他会遭遇什么事?

    段连衡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业澜想都不敢想。他更加焦急的是,难道自己就一点忙都帮不上了吗?

    而这时他却见段连衡蓦地微笑起来,伸手放在了自己的喉结处。

    “那是……”业澜心中一动,想起了自己之前别上的领针。

    只见段连衡用手指拈住黑色领针一尾,将它利落抽了出来。在抽出瞬间,领针霎时幻化回匕首的模样。

    没想到那把匕首现在竟然还能用!

    段连衡熟练灵活地将匕首在手指间旋转一圈,毫不犹豫就要朝着拖着自己的男人刺去。

    等等!业澜屏住呼吸,突觉不对。这样一来,段连衡不就成了杀|人|犯了吗?在幻境中杀人会不会对他的精神状态造成影响?

    可目前的情况紧急,在他完全帮不上忙的情况下,为了避免命运也别无选择……

    然而这时异变却再度发生,还不等段连衡将匕首刺中,花瓶破碎的刺耳声音蓦地从他头顶传来。

    段连衡现在的身高太矮了,就算他听见声音,视野也全部被身边的男人挡住。在完全未知的状况下,他条件反射般小声喊道:“业澜?是你吗?”

    眼前的男人像是听到他的喊声,僵硬着脖子低下头来,明明是五官英挺的脸,现在却面容扭曲如恶鬼,一双冰凉的眼睛下垂着朝他看来。

    那双眼睛是段连衡童年最深的恐惧,令他一时忘记动作,可随即他就看到一线猩红从男人额角缓缓滑落,是血。

    在孩童面前,对比得如同山一样高的身形摇晃两下,从段连衡的身侧倒了下去。

    直到眼前的阴影消失,他才看见了男人背后的景象——

    披头散发的女人正气喘吁吁地拿着一个破碎花瓶,手里滴着血,眼里噙着泪。女人佝偻着腰,一声不吭,膝盖一直在颤抖却还强撑住站立着,看上去狼狈又坚定。

    与此同时,走廊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房门从外面被打开,睡眼朦胧的小孩探出头来:“妈妈?”

    那小孩竟然又是另一个孩童形态的段连衡。

    女人手疾眼快地将还发愣的段连衡推到门后,恶狠狠地冲着门口尖叫:“滚出去!”

    小孩被她吓得一个激灵,反而清醒过来,定睛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他肩膀剧烈抖了两下,声线带上颤音:“妈妈……你杀了爸爸?”

    “是又怎样!”女人像是彻底疯了,尖声大笑起来,“我恨他!我恨这个房子里的一切!我不要你了,我要离开这里!”

    门口的小孩全身都在颤抖,胆怯又急切地问:“不要丢下我!是因为……你也恨我吗?”

    女人只拿一双充血的眼睛盯着他,没有回答。

    可小孩就像是自己推断出了结论,眼里渐渐涌上了眼泪,伤心地哭了起来。

    在看到小孩脸上的眼泪后,女人的眼神终于有一丝软化,依旧漠然道:“哭也没有用,从今天起,你就是这座房子的主人了。”

    “不,我不要房子,妈妈,你要去哪里?”

    小孩拿手去小弧度扯女人的衣袖,语气里带上哀求:“带我走吧,我也不想呆在这里。”

    他一边哽咽说着,一边想要去拥抱她,女人起初没有动,被动地等着孩子的拥抱,可等她垂眼看到自己手上身边的血迹后,又用手肘狠狠地推开了小孩,踉跄着起身,退到了门边。

    她本来一直盯着哭泣的小孩,却突然转移了视线,对着门缝后边的段连衡蓦然道:“我要走了,再见,永远不要到白原市来找我。”

    说完之后她便夺门而去。

    “妈妈!”小孩哭喊着就追了上去,房间内瞬间只剩下业澜和段连衡两个局外人。

    这事态转变简直让业澜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他喘着粗气努力松懈下来,神色复杂地看向还静静站在门后的段连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连衡现在却异常冷静,沉声回答:“我想,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业澜难以置信:“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刚才……”

    “刚才的事情,在我小时候已经经历过一次了。”段连衡打断他,“虽然和这次幻境中有出入,但小时候的我在那天深夜醒来,的确是在这个房间的门口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突然杀死父亲,为什么又要连夜逃亡白原市,却还叮嘱我不要去找她。”段连衡抿了抿嘴唇,声线有些难以自制的颤抖,“原来她都是为了我,犯下重罪,又和我断绝关系,都是给我一个未来。”

    他短促地笑了声:“而我那时却完全不明白,只觉得她恨父亲,也恨我,所以才什么都不要了,连夜离开了这里。”

    “她的确是什么都不要了,连自己的未来也不要了,转而把它送给了我。”

    业澜也明白过来了,为什么系统之前会说,段连衡不会想到白原市去。在这个类似《楚门的世界》的独立城市中,他的母亲曾经给他下达一个如同诅咒的叮嘱——永远不要到白原市找她。

    于是段连衡就真的不敢再去白原市,于是他再也没见过自己的母亲。

    业澜推断到这里也心中酸涩,将手轻轻放在段连衡肩膀上:“要追上去吗?”

    正如系统所说,白原市并不存在,那么从书中世界离场的段连衡母亲,是不是也就像虚无的白原市一样,直接消失,不复存在了?

    如此一来,或许这次幻境就真的是段连衡看到自己母亲的最后机会了。

    “不用了。”段连衡缓缓摇头,眼里终于流露出一丝孤寂,“追不上的,我知道。”

    果然在他说完后,刚才奔跑出去的小孩又跌跌撞撞地走了回来。

    小孩身上满是细碎的血痕,像是摔倒过很多次。他这次对身边的两个不速之客都视若无睹,只空白着表情往走廊深处走去。

    鬼使神差般,业澜也安静跟了上去,看到小孩吃力地推开走廊底部的最后一扇房门,来到他和洛知弦曾经躲藏过的儿童房。

    房间内已经和他之前来时完全不同了,洛知弦已经不在这里,灰尘扑扑的家具也都焕然一新,像是经常被清扫过。房内保持着温馨和煦的装饰,未曾褪色的窗帘是像段连衡眼眸一样的暖金色,玩具风铃,小小的婴儿床,织到一半的小毛衣,以及桌子上笑得明媚的女人抱着婴儿的合照。

    ——这大概是段连衡内心中仅存的一隅避风港,所以在幻境启动时,他才会不假思索地将洛知弦藏在这里。

    业澜都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只沉默着看向小孩的背影。

    只见小孩茫然地在房间内逡巡一圈,用手指抚摸过那些柔软的织物,仿佛能从那些东西上汲取到一丁点温暖。

    随后他笨拙地爬进那张已经完全不合适的婴儿小床内,蜷缩着骨节躺了下来。

    他头上的玩具风铃因为动静哑哑地响了两声,小孩就像是重新躺进母亲的子|宫一般,抱紧自己的双膝,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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