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晋江首发

    出了城门几里地开外,才算真正远离了那一方繁华喧嚣,兄妹俩一路上还有说有笑,直到日上三竿,马车行到了方才那人所说的山脚下,两人才不约而同地住了嘴。

    说是不怕,其实两人心里都有些隐隐的不安。

    傅棉棉背靠着那箱子,一手搭在上头护着,傅魁也连连挥鞭抽了马儿,想让它跑得更快些,赶紧驶离这片僻静无人、树影夹道的地界。

    这个时辰日光正是暖洋洋的,却因周边树影遮挡,倒好像是湿冷阴天似的,分明无风,树林里却有此起彼伏的唰唰响动,将傅棉棉吓了一跳。

    她缩着脖子凝神望过去,才发现是几只老鸦振翅从树里飞出来。

    她呼出一口气,拍着自己的胸口压压惊,手心已全是汗。

    傅魁听到她这动静,安慰道:“别自己吓唬自己,没人,你要觉得瘆得慌,哥唱几声调子给你壮胆?”

    傅棉棉忍俊不禁,故作轻松:“得了吧,哥你那破锣嗓子我听了反害怕。”

    两人一番调侃,正待放下戒备大胆前行的时候,树林子里又一阵窸窣响动,这回傅棉棉还没来得及去看,便听见坐在前面的哥哥一声惊呼。

    原来是一根绊马索被甩到了他们马车跟前来,傅魁来不及勒紧马儿缰绳,马往上一绊,嘶鸣倒地,连车带人一起甩到了路边上。

    一瞬间,傅棉棉只觉得身子腾空,根本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只待摔在地上,一阵头昏眼花地撑着坐起来,才发现那个箱子被摔开了盖子,白花花的银子散落满地。

    她顾不上查看自己摔伤的地方,忙扑过去将银子挨个儿拾进怀里,傅魁也意识到大事不妙,一边安抚受惊的马儿,一边用力想将翻倒的车扶起来。

    傅棉棉听见四处传来的脚步声,还有匪盗们一声高过一声的长啸:“这么多银子!今天真是捕到大鱼了!”

    她心知最害怕的事发生了,又听见哥哥着急唤她:“绵绵你快跑!别捡了!”

    傅棉棉慌乱地捡着银锭子,想到待会儿它们可能就落入他人之手,不禁又委屈又愤恨,心中憋着一股不服的气,自然也不跑,涨红了眼圈仍不停地捡。

    她拼命将银子往怀里揣,时不时地抹一把被泪水糊住的眼睛,突然头顶上传来戏谑的哑声:“小姑娘,还捡什么呢?反正马上都归我们了!”

    她心一惊,提了提脸上的蒙面布,抬起头来,朝那匪头子好言商量:“各位是想要买路钱?我们兄妹讨生活不易,还请各位高抬贵手,您看要多少钱?”

    那人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朝自己兄弟道:“你们听听!这小姑娘是把咱们当做生意的啦?还问价!”

    周围笑声哄闹,傅棉棉没理他们,埋头继续捡银子,突然,她正捡银子的手背一沉,是个脏兮兮的羊皮靴踩在了她手上。

    “这儿所有的银子,老子全都要,听明白了吗?”

    傅魁那边才咬牙扶起马车,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大惊失色,他这妹妹从小到大,家里人从没打过她一下,哪舍得她被这般欺负?他忙大吼着扑过去撞开那个匪盗:“不许碰她!”

    他这蛮力是大,一下子将那匪头子撞开了老远,只是自个儿也没站稳,趴倒在地上,傅棉棉赶紧扶他:“哥你没事吧?走!我们快上车!”

    她一手兜着怀里的银子,一手扶着哥哥,自然没工夫管脸上的蒙面布,也不知什么时候那布滑了下来,真容展露在外,将那群围上来的匪盗看愣了眼。

    此时傅棉棉鬓发凌乱,一张白里透红的俏脸上挂着泪珠,我见犹怜,嫩得好似早春的带露苞蕾,一身粗布反倒更衬得她柔弱可欺,让这群匪徒纷纷蠢蠢欲动起来。

    方才那被撞开的匪头子也看呆了,原本正要对那汉子扬刀发作,此时却笑起来,一振臂,朝四周兄弟们下令:“银子和美人都是咱们的,不许弄伤了,上!”

    傅魁这下子彻底慌了,原本他已做好了银子被劫的心理准备,这还要搭上自家妹妹?他顿时握紧拳头,冲这群饿狼扑食的匪盗打了过去:“谁敢动她?我跟你们拼了!”

    傅棉棉眼看着自家哥哥赤手空拳对那五六个带刀棍的猛汉,自知这样下去是凶多吉少,一咬牙,掏出怀里的一锭银子,专挑他们头砸:“不是抢钱吗?给你们!去死吧,拿到黄泉路上花!”

    被砸了头的匪头子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晃了晃脑袋恼羞成怒,扬着刀朝她走来:“小娘们儿性子还挺辣,老子先就地办了你!”

    傅棉棉哪见识过这种情况?慌里慌张地再拿银子砸他,却被他有了预判,一接一个准,眼看着攻击不成,她连连后退却没了退路,索性破罐子破摔,学着乡下泼妇的模样大骂起来:

    “狗杂|种!我也跟你们拼了!”

    她将怀里那几斤重的一包银子全扬在他脸上,匪徒举起刀格挡,自然没工夫留神她的动作,傅棉棉趁机一脚踹在他下三路,踢得他嗷地一声叫。

    从前哥哥教过她,若有男子想欺侮她,好言逃不掉,便只能攻其弱点,不过极易激怒对方,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冲动。

    她本以为一辈子都用不上,没想到今天情况紧急,真是不得不冒险了。

    傅棉棉虽生得窈窕婀娜,却到底是从小种田的,一脚下去的力道虽然不比大男人那般凶猛,也不是她表面看上去的那般软绵绵,那匪头子挨了这么一脚,痛得腾出手来捂住伤处,刀也落在了地上。

    她暂时脱离险境,正待逃进车里去,可目光触及那把刀,瞬间心中一念起,趁那人还没反应过来,斗胆上前去捡了刀。

    两手一握上刀柄,她才发现自己手抖个不停,只好大喝一声给自己壮胆:“哥!我来救你了!”

    正当她举刀冲向那群和傅魁缠斗在一起的匪徒时,忽然听见耳边穿过几阵破空风声,她高举的刀还未落,那几个匪徒已经纷纷倒地,甚至连痛呼都没来得及发出。

    傅棉棉惊了,难道……难道继重生之后,她还获得了话本子上说的盖世武功?隔空用内力以一敌多、一招致命的那种?!

    她还如同木头人般的愣在当场,一时不敢妄动,生怕自己无法控制的内力误伤到哥哥,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姑娘居然敢对匪盗扬刀,好大的勇气,在下佩服。”

    这语气像是戏谑,像是讽刺,反正不像由心的夸奖。

    傅棉棉如同受惊的兔子,原地一蹦跶,保持着举刀的姿势回过头来,看清说话的那人锦衣玉带,像个富家子弟,容貌生得清冷端正,也不像是有歹心的,只不过……她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然而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她此时放松了几分警惕,但仍举着刀:

    “你是谁?”

    她问罢,才见他手上丢下一把鸟蛋大小的石子儿来,眉尖一蹙想到了什么,望向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那群匪盗,脑袋上皆显出了红肿的大包。

    原来不是被她的内力所伤啊……

    傅棉棉自知刚刚虎口脱险,顿时一松懈,两腿差点软跪下,多亏面前这人仗义出手救了他们兄妹,否则……

    她忙丢下刀,低头道谢:“多谢大侠相救。”

    那人一愣,移开目光:“我不是什么大侠,只是路过,听到这儿喊打喊杀的,吵闹得很。”

    傅棉棉也不管人家是为了什么,总之是救了他们没错,于是又一叠声地道谢,一边拉起自家哥哥帮他查看伤势。

    傅魁方才可是看清了那些匪盗受击倒下的场面,被妹妹拉起来,连身上灰土都没来得及拍,便拱手行大礼:

    “大侠好身手!力道深厚,又稳又准,若非亲眼所见,我还当这样厉害的功夫只有在话本子里才能看见呢,今日真是死里逃生又开眼!大侠请受我们兄妹俩一拜!”

    傅棉棉一听,立马配合地随自家哥哥朝那人深深一拜,十分虔诚。

    那人见状,十分不耐烦地蹙起眉头:“说了我不是大侠。”

    傅棉棉耳朵尖,听见了立马拖着哥哥改口:“人家不想张扬,咱们还是叫恩人吧!”

    那人深吸一口气,无奈道:“不必叫我大侠,也不必叫我恩人,你们还有什么事?若无事,我便走了。”

    傅魁率先反应过来,忙上前道:“实不相瞒,我与妹妹从百里之外远道而来,在京城无意间得了一笔横财,这一路凶险,我与妹妹护着这一箱银子,实在担惊受怕,大侠……哦,公子如此身手,若是愿意,可否护送我二人回乡,报酬么……棉棉!”

    傅棉棉正专注地低头捡银子,一听哥哥示意,看着怀里的银子,拧紧眉头思忖了一会儿:“一两银子?”

    傅魁一跺脚,一边打量“恩人”的脸色,一边压低声音提醒:“这也太少了!方才那么危急的情况下,人家非亲非故的,救了咱们两条性命,这时候就别抠索了!”

    傅棉棉这才痛定思痛:“三两!大侠……哦公子,给您三两的报酬,到了咱们家,我和阿娘下厨,请您吃地道的家乡菜!”

    傅魁虽然知道自家妹妹已经尽力慷慨了,但还是绝望地闭上眼睛。

    果然,那位锦衣公子不假思索:“不必了,我没空……”

    “五两!要不……八两?十两怎么样?”

    傅棉棉声调逐渐拔高,兜着银子凑到他跟前来,近乎哀求:“不耽误您多少时间的,快马加鞭,一两天就到了,若是日后的路上我与哥哥遭遇不测,您方才那么利索的身手不是就浪费了么?大……公子,我与哥哥家中还有老母要照顾,您发发慈悲吧……”

    她模样生得水灵,此时低眉顺眼软着声线,像是暴雨后的芙蓉,脆弱又无助,佛祖见了都要因怜悯而动容。

    那锦衣公子喉结微动,看了眼她紧紧兜在怀里的银子,唇角弯了弯:“好。”

    傅棉棉与哥哥对视一眼,皆是欢喜:“那、那是等到了家再将那十两给你,还是现在就给?”

    傅魁忙道:“这位公子光风霁月,磊落潇洒,又是心善助人的,必然言而有信,你直接给他就是了。”

    傅棉棉见面前之人的目光的确如清水濯洗,咬了咬牙,掏出怀里两锭各为五两的银子,递给他去:“喏,十两。”

    那人却不接,只是打量她这紧紧闭着眼不去看那两锭银子的神情,一张皱着的俏脸写满了又舍不得又拼命克制,十分有趣。

    他忍不住笑道:“我不缺钱,至于报酬……就当是你们方才说的家乡菜吧。”

    傅棉棉一听,喜从中来,一笑露出整齐贝齿,迅速将那两锭银子收回怀里,又是激动又是感谢:“公子真乃大善人!上苍得见,您定将福报连连!”

    傅魁也跟着说好听话,眼看着在这儿耗费了不少时间,傅棉棉与哥哥忙捡起散落满地的银锭子,还差一个时遍地寻了半天,最后才在路边的草丛里发现它。

    傅棉棉跑过去蹲下身,却见那位公子先她一步,捡了起来递向她。

    此时两人距离近得很,她才注意到他的眉眼轮廓,方才只见他一身锦绣,气质超脱,并未细细观察此人的五官,现在再看,他那目如清泉,薄唇紧抿,不论是神情还是长相,越发让她觉得熟悉起来。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廉蔚与她四目相对,一时也有些怔然,并没有听真切:“什么?”

    傅棉棉连忙低眉腼腆一笑:“没什么没什么,银子捡完了,咱们上路吧!”

    她刚刚脱口而出心中疑问,然后转念一想,却觉得这话让人家不好回答,而且她还有重生前的记忆,万一是上辈子遇见的,如今问起来,反倒让人觉得没头没尾的奇怪。

    上了车,她与这位公子坐在车上,哥哥在前面驾车,眼见着气氛放松,她找着机会探究心中疑惑,假装自然地问:“公子怎么称呼?”

    “鄙姓廉,单名蔚。”

    傅棉棉点点头,随口道:“原来是廉公子。”

    她在脑中搜寻了一会儿,却记得京城好像没有哪户达官显贵是姓廉的,于是又试探性地问:“公子是京城人士?”

    然而对方明显不想被她刨根问底,直接道:“我四海为家,不拘于哪个地方。”

    傅棉棉一听此话,又见他面上冷色更甚,忙闭了嘴。

    罢了,既然没什么大印象,想必于她而言是没有交情的陌生人,八成是上辈子在京城当闺秀时,随丞相夫人四处交际间无意望见的过路人吧,也没什么值得深究的。

    这么一想,傅棉棉便不再钻这个牛角尖了,转头与哥哥闲唠些有的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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