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蔚也不客气,看了眼挂在墙上的菜单牌子,随口点了几个菜,有贵的也有便宜的,荤素搭配,傅棉棉一壁听着一壁算账,他点了不少,这样一桌子下来少不得要一两百文钱。
她暗自咽了口唾沫,心知救命恩人吃再多也是该的,便也不好出声打断,只能装作无事地四处张望,将脚趾头和手指头蜷了起来,压下这股肉痛。
廉蔚点罢,又问她:“你可有什么想吃的?”
傅棉棉忙摆手:“没有没有,公子点自己爱吃的就是了。”
等菜上齐,廉蔚将筷子在茶水里涮了两遭,正要伸向菜盘,却见对面的人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从里头取出块干粮,小心翼翼地掀开脸上的帕子啃了起来。
他脸色一凝:“吃这个干什么?吃菜啊。”
傅棉棉一口干粮噎得很,拿茶水灌了灌:“无妨无妨,我吃惯这个了,吃得稍精细点就胃疼。”
这当然是寻的借口,她是想着,难怪这饭馆门面大、看着气派,敢情是挺会赚钱的,一盘子只有这么点菜,还卖那么贵,虽说色香味俱全,她却怕她一伸筷子停不住,廉公子倒没得吃了。
反正只要嘴里有干粮塞着,她便也不馋了,眼睛看着鸡丝咬一口干粮,干粮便有了鸡肉香;看着卤鹅咬一口干粮,干粮便有了卤咸味。
谁知对面的廉公子却像是有几分愠色,草草吃了几口,便沉了脸搁下筷子:“我吃饱了,我们走吧。”
傅棉棉看着一桌子还没动几下的菜,一口干粮堵在嗓子眼:“啊?这……这还没怎么吃呢,是饭菜不合口?”
廉蔚摇头:“这儿的厨子水准不错,菜肴甚是美味,这炖肘子入口即化,这莲蓬豆腐清甜细腻,这罐焖鱼头汤更是鲜美,回味无穷。”
傅棉棉吸溜了一下口水:“既是美味,公子何不再多吃点?”
廉蔚却仍是摇头:“我向来饭量小,只是可惜,你若不吃,这些菜就全得倒了,白费了厨子一番心血。”
傅棉棉将干粮咽下,目光一时移不开桌子,开始蠢蠢欲动。
廉蔚适时又道:“这些菜可抵多少块干粮呢,怕是一车都装不下,一年都吃不完。”
傅棉棉抬眼看他:“公子,你、你真吃饱啦?”
廉蔚习惯性地想摸个帕子擦擦嘴,却摸了个空,心里一顿烦躁,一边站起身一边道:“这儿闷得慌,我去外面透透气,随你吃不吃。”
傅棉棉见状,待他一离开,忙风卷残云将一桌子菜吃了个干净,一时之间桌子如同遭遇蝗虫过境,盘盘皆空。
她在烟州家乡时没吃过这么多丰盛又精细的菜,重生前在京城虽见识过宫廷御宴,却不被允许这样敞开肚皮大吃大喝,故而这一顿,竟是她近些年来吃到的最痛快的一餐。
她揉了揉撑住的肚子,十分餍足地去柜台付账时,却见小二不解道:“方才那位公子已经结过账了啊。”
傅棉棉一愣,追出饭馆去一看,那位廉公子此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回来,手里拿着一方新帕子,正是她方才允诺要回赠他的棉帕子。
不知为何,省了一笔钱的傅棉棉却并不是很高兴。
她心中虽有些失落,但仍强装着笑颜上前道:“廉公子,你怎么付账了?不是说好我请你的吗?”
廉蔚对着她这灿若明霞的笑脸,不以为意:“有这事?我忘了,可能是一时顺手吧。”
傅棉棉一怔,心里犯嘀咕:这也能忘?
想起她小时候有一次去打酱油,酱油铺的大叔多收了她两文钱,她那时年纪小,见那黑脸大叔人高马大,不敢说,一直将那两文钱记挂在心上,等长大后酱油铺的老板变成了黑脸大叔的儿子,她才敢提起,每每打酱油都提醒道:“多打一点啊,从前你阿爹多收了我两文钱的。”
说到最后,那小老板红着脸笑她:“我这些年多打给你的,都远不止两文钱的了,你还记着呢?”
于她而言,这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小到一个铜板子,出入的时候也该在心里记上一笔账。
这位廉公子倒好,一百多文钱的钱刚付出去,现在转头就说忘了。
这大概就是大户人家的阔少爷吧。
廉蔚越过她看向饭馆大堂,见小二收走的盘子一个比一个亮,将目光重移回她脸上,
傅棉棉回头一看,有些窘迫,忍下想打的饱嗝,干笑了笑:“……味道是挺不错的。”
廉蔚看了眼她揉肚子的手:“吃得精细,胃疼了?”
傅棉棉恨不得抽方才的自己一巴掌,寻什么借口不好,这下子倒显得自己穷酸兮兮的。
这廉公子也是,一百多文钱转头忘了,她随口提的借口倒记得真真儿的,别是故意拿她寻开心吧?
于是她僵硬地扯开话题,去找哥哥,恰好马也吃饱了,被哥哥牵了过来,她一见哥哥嘴边上还沾着干粮碎,想到自己刚才那胡吃海喝的欢喜劲儿,一时有些心酸。
“哥,晚上找到落脚的客栈后,我来看着东西,你和廉公子吃点好的去。”
傅魁不解:“晚上住客栈?不找破庙睡啦?”
傅棉棉挤了挤眼,又冲旁边的廉公子努努嘴,傅魁会意,如今恩人在侧,而且还是护送他们回乡,他们现在又不是囊中羞涩,不好扣扣索索的,让人家跟着风餐露宿受委屈。
于是他先应下,又问到了附近哪儿有医馆,三人一同过去,廉蔚见傅魁进了馆中,傅棉棉却仍坐在车上,百无聊赖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你这伤……不去处理一下吗?”
傅棉棉停下哼曲,顺着廉公子的目光望向自己的膝盖,大喇喇地一扬眉:“没事,这种小伤过两天就自己好了。”
廉蔚无声一叹,那血都渗出来了,虽然看她能走能动,想必没伤着骨头,但他还是忍不住在意,时不时地瞄一下,大抵是因为从没见过这么不怕疼的姑娘家。
静了一会儿,他又道:“人的身上有七十八处关节,其中九处至关重要,尤其是膝盖处,若是放任伤病淤血化脓,危及筋骨,后果可大可小,轻则瘸跛,重则不能站立瘫痪在床。”
傅棉棉听得心惊,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她觉得膝盖上的伤越发疼了起来,方才尚可咬牙忍忍,现在却是皱紧了眉头。
“……当真有这么严重?”
“我见过一个人,膝盖受了伤,也以为过两天就能好,结果不知怎的膝盖往下全烂得没一处好皮,最后只能将腿锯掉一半,我至今还记得他那裤管空空荡荡的模样,唉……”
廉蔚说着,罕见地摇摇头惋惜一叹,三言两语让傅棉棉听得心里毛毛的,忙护住自己裙裾下的小腿,她还年轻,还要下地劳作,还要服侍阿娘呢,可不能成独腿残疾啊!
于是等哥哥一出来,她便拎着裙摆跳下车去一头扎进医馆,先前在饭馆里明明走得大摇大摆,被廉公子那么一说之后,她当真一瘸一拐了起来,看得她哥不明所以。
廉蔚看到她这滑稽的背影,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见傅魁朝他望来,才立马撇过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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