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晋江首发

    傅棉棉一行在小镇稍作逗留,得在天黑前到达下一个城镇落脚,便马不停蹄地继续上路。

    她一路与哥哥有说有笑,旁边那廉公子听着,也不爱插话,她问起什么,他简洁一答,便不再理,场面总有那么一丝尴尬,于是傅棉棉也不再跟他多话了。

    京城中,上巳节刚过,闺秀们没了出门的由头,寻常最爱办游园会、赏花会等活动的显贵都没往外发请帖,她们只能拘于家中。

    至于为何显贵都不办聚会,自然是因为林家千金近日卧病在床,她不能来,那再热闹的聚会也失色了许多,索性不办了。

    相府之中,庭院深深,一处幽静的闺阁中,一个丫鬟捧着空了的药碗出来,朝着迎面而来的贵妇人屈膝:“夫人,大小姐刚吃了药,还没睡呢。”

    贵妇人正是林丞相的正夫人缪氏,她出身不低,从小也作温室牡丹一样地养着,她的女儿容貌出众,自然也有她的功劳,只可惜红颜老去美人迟暮,她如今已看不出年轻时的娇丽鲜妍,徒有豪门夫人的精明与端持。

    她对丫鬟点了点头,径直进屋走到女儿榻前:“芙儿,太医说你身子没有大碍,只是因呛了水,肺中过于湿寒,应当用心调理,省得落下病根咳个不停,惹太子厌弃。”

    林秋芙此时脸色不甚好看,削瘦的身板儿斜斜倚在软枕上,鬓发松散,披着藕合色小衫,越发衬得肤白若雪,唇上失了血色,像个画中未着颜色的美人图。

    即便她这气色不佳,却因从小练就的柔弱姿态,一时更加惹人怜惜。

    “娘,女儿用了两次药,咳倒不怎么咳了,只是那河水寒冷彻骨,我担心……”

    她说着,因体虚不得不停下喘了片刻,缪氏坐在榻沿替她拉了拉被子:“娘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太医说如今虽是春寒料峭,但幸好你被救上来得及时,寒气应该未达胞宫,只要你接下来月信如常,就不会影响将来受孕。”

    林秋芙这才安心几分,想起了那日的惊险,不禁提起一口气:“娘,上天保佑我命不该绝,肯定还有后福等着我呢。”

    缪氏赞同地点头,抬手为她温柔地理着鬓发:“芙儿,娘如今能依靠的只有你了,娘忍气吞声到了今天,终于靠你出了一口气,等嫁进东宫,你就是天子的儿媳妇,未来的国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也不用受人欺负,娘……真为你高兴啊!”

    林秋芙看着娘亲眼里泛出的泪花,只得蹙眉替她揩去:“我听说那个刘氏又有孕了?”

    缪氏听见这话,身形一僵,明显有些愤恨地咬牙:“她能生,先前一连生了两个都是儿子,你爹自然宠爱她些,区区一个烧水小婢,短短三年竟也爬到了我的头上,日日告假不请安……”

    说着说着,她眼里的怨愤又化为了嘲讽,冷笑起来:“生再多儿子又有什么用,你爹疼极了的那群小子,哪一个有你聪慧用功?一个个呆头愣脑的,哪一个能取得你这等名望与地位?芙儿,总有一天,你爹会后悔这些年没好好对我们!”

    林秋芙知道母亲吃够了苦,每每她这般发起牢骚时,她这个当女儿的只能怜悯又心疼地安慰:“娘,别生气,爹如今不也开始重视我了么?至于后院那群女人,等我在东宫站稳脚跟,您想怎么折磨她们就怎么折磨,这些年,您忍得够多了。”

    缪氏拿绢帕擦拭了眼角泪痕,看向女儿的眼中多了几分感激:“芙儿,若不是还有你这个指望,娘怕是十多年前就死了,这些年悉心栽培,你终究没让娘失望。”

    缪氏永远记得那时候,神志不清的小妾为了报复她,偷走了她的小女儿窜逃出府,下落不明,她苦苦哀求老爷张贴告示动用人脉追寻的时候,却被他以家丑不可外扬的理由驳回了。

    她知道,老爷是担心他自己纳妾过多坏了规矩的事被揭露出去,影响仕途,为了保住名声,他宁愿放任自己刚三个月的女儿听天由命。

    当时的她万念俱灰,以为是自己骗小妾喝下堕胎药的报应,悔也悔了,恨也恨了,流尽了眼泪,一度打算掐死剩下来的唯一一个女儿,然后再自尽,直到襁褓里的孩子抱着她的手指笑,她才重新燃起希望。

    她感慨罢往事,又看向女儿的肚子:“自从你来了月信,娘就将宫中御医传授的生男秘方严格实施,定不会有错漏的,等你一举得男,别说太子,便是皇上皇后也必然满意。”

    听了这话,林秋芙的心又定了几分,她越过母亲的身影,看向窗台旁那盆鱼魫兰,冷冽的目光不由地柔和了下来:“娘,您说……太子将来会不会也像爹一样,纳这一院的小妾?”

    缪氏冷笑了笑,不假思索:“天下男人都一个样子,况且他是东宫太子,将来必然要有三宫六院的,不过你到底是娘精心教出来的,太子能对你一见钟情,定然是喜爱得很,只要你生下嫡长子有了立足之地,他即便纳妾,也会待你不薄。”

    林秋芙知道母亲说得有理,于是刚刚有些温度的眸色又凉了下去。

    她明白,母亲如此地执着子嗣,正是因为她当初生双胞胎女儿时,生产凶险留下病根,再也不能有孕,更别提生嫡子了。

    若不是因为这桩遗憾,堂堂明媒正娶的太师之女、正室主母,怎么会被冷待至此?

    她每每想起这个,对母亲的愧疚也更甚,若不是因为双生儿太大,引起胎位不正,母亲也不至于难产。

    至于那个消失了十多年的妹妹,林秋芙真希望这世上从没有她出现过,那样母亲就不会难产,不会留下病根,只要母亲能继续有孕,这些年她们母女俩怎么会过得这么辛苦?

    她想到此处,垂下眼睫轻叹了一口气,缪氏以为她累了,便扶着女儿躺下:“你好好休息,婚期就在下个月,你得尽快将身子调养好。”

    林秋芙温顺地笑了笑:“娘,我打算接下来这些天哪儿也不去了,省得功亏一篑,那些嫉妒得眼红的人,我防不住,还怕躲不了么?”

    缪氏点点头:“也好,荣定桥上有人想置你于死地的事,娘已经告诉你爹了,其实,他比我们更想顺利与太子联姻,男人么,前途总是最重要的,对你下手的那家,你爹爹会警惕的。”

    林秋芙想到落水时望见的那双阴鸷的眸子和那张扭曲的面庞,此时卧在被子里,竟没有觉得后怕,而是升腾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快感。

    她就是要看旁人都争不过她、气急败坏的模样,母亲曾告诉过她,一个女人,若与女子打成一片、处处都是金兰之交,不见得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只有女子都嫉恨她,方可显出她的出类拔萃。

    她如今深以为然。

    ·

    日落西山的时候,傅棉棉一行终于抵达落脚的集镇,毕竟已经出了上京地界,这里比起中午的那个城镇要更萧条一些。

    他们三人吃了点东西,驾车在镇上看了一圈,这儿唯一像样些的客栈只有一家,比起京城里的那些到底是差远了,好在还算干净。

    傅棉棉兄妹俩连破庙都住习惯了,自然没什么可挑剔的,只是得时不时打量恩人廉公子的脸色,怕人家待不惯。

    推开房间门的一瞬间,廉蔚嗅见里头的气味,眉头隐约微微蹙起,傅棉棉眼尖发觉,连忙帮忙扇风,又跑去开窗透气:“越往南雨水越多,湿气越大,有些霉味儿也是难免,吹吹风就好啦!”

    她这一套动作利索,廉蔚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这儿挺好。”

    傅棉棉这才长吐了一口气,叫他歇一歇,然后下去同她哥哥将那箱银子抬了上来。

    五百两银子说重也不重,两个从小种地的人抬着完全不费事,只是他们用麻布包着没走多远,一阵风来,麻布掀起一角,显出里头那箱子造价不菲,边上镶着鎏金的纹饰,看着贵气非凡,不禁让人猜测里头装了多少金银财宝,提着水壶路过的小二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傅魁和傅棉棉对视一眼,有些警觉,傅棉棉率先眼珠一转,冲小二笑道:“我家阿姊要成亲,咱们穷人家出不了多少嫁妆,却不能少了气派,故而打了这一只红木箱子,到时候看着也不显寒碜不是?”

    小二这才附和两句,将目光移开:“这倒是这倒是。”

    兄妹俩进了房间安置好箱子,关上门,才松了一口气,傅棉棉见廉公子还站在窗边,便自顾自地在靠门的地方铺起被子。

    廉蔚听见动静,回头一看:“你这是在做什么?”

    傅棉棉将枕头拍拍软:“打地铺啊,那床榻宽阔,公子应该睡得惯,我哥哥喜欢睡桌子,我却不敢睡,省得半夜掉下来,还是打地铺舒服!”

    傅魁一边和衣上桌,一边笑话她:“你从小睡觉就不老实,阿娘还说过,若没个人拦在床边上,你怕是要滚到十里地外去。”

    傅棉棉红了脸瞪哥哥:“那是小时候,如今不是好多了嘛!”

    廉蔚在一旁却是渐渐拧了眉头,欲言又止:“你……要跟我们睡一个屋?”

    傅棉棉先是不解,再看他有些惊愕的神色,才明白过来,这些教养良好的城里人是有一套礼法在的,男女不可过于亲密,更别说同寝于一室了。

    于是她思忖了片刻,抱着枕头道:“那……我去后院马厩的车里睡吧。”

    “不行!”

    两个男人同时否定,傅魁想了想,从桌上跳下来:“不如我去车上睡……”

    这话未完,他自己意识到不对,他这当哥哥的若离开,岂不是放任自家妹妹与陌生男人共处一室了?

    于是他咳了咳,又回到桌上,盘着腿想解决方案。

    廉蔚倒是当机立断:“再开一间就是了。”

    傅棉棉一听这话,又有些肉痛了,只是瞧着这位廉公子很在意名誉的模样,也不好死乞白赖,倒显得自己意图不轨、想污了人家清白的名节。

    谁知廉公子叫来小二,小二却为难道:“不好意思啊客官,今晚的房间都已定满了,咱们这镇子在官道边上,来往旅人还是挺多的。”

    一时间,三人又陷入了沉默。

    这沉默被廉蔚率先打破:“罢了,就这样吧。”

    傅棉棉歉疚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廉公子,只能委屈你这一晚上了。”

    廉公子听不懂这话,他怎么就委屈了?

    傅棉棉将怀里的枕头放下,去一旁拖了一扇屏风来,挡在地铺与廉公子的床榻之间,又探出头来冲他保证:“公子放心,我睡觉比以前老实多了,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廉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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