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寂静十分绵长,吹熄灯后枕着外头的虫鸣声声,傅棉棉很快就睡着了。
傅魁因着有廉公子这个身手不凡的大侠在,也比昨日安心了几分,鼾声更大了些。
只剩下榻上的廉蔚,却是翻来覆去,拿被子蒙着头也睡不着。
已是二更天,夜深人静之下,他开始反省起来:放着好端端的逍遥日子不过,巴巴地赶来护送这不相干的兄妹俩干什么?
也不知晌午时是哪根筋搭错了,竟对他们动了善心……也罢,等一到烟州地界,他便立即回京。
毕竟还不知道这个女子究竟与林家及太子一势有什么关联,他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外面又隐约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渐渐消寂了,正待他快要合上眼时,听见屏风后传来一声模模糊糊的梦呓:
“……我不是太子妃……别抓我……”
他一时清醒过来,屏息凝神,想再听她说些什么,却听见屏风那边动静越来越大,似乎是她做了噩梦在挣扎:
“别……别抓我……我不回去!”
突然“噔”的一声响,似乎是她乱动踹到了屏风的底座,那屏风本就高大,底座不稳,晃了两晃,便顷刻往她那边倒去。
他见状瞬间离了床榻,如飞箭般蹿过去,一手抬起格挡,一手支撑在她身侧,成功将要倒在她身上的屏风给扶住了。
只是这般一通操作,难免弄出一丝不小的响动。
傅棉棉方才确实做了个噩梦,她梦见自己这一个月的筹谋努力全是徒劳,那个冷漠又唯利是图的林丞相和懦弱又歇斯底里的丞相夫人终究还是找到了她,齐齐向她逼来,一人拉着她一条胳膊,狞笑着将她往东宫喜轿上拉。
最可怕的是,那喜轿的帘子一掀开,里头的位子上赫然是一座刻着林秋芙名字的黑漆牌位。
当她快要被丞相塞进轿子里时,太子的声音又如魔咒般在她耳边响起:“你真是不配长这张脸。”
她又气又燥,恨不得像白日里踹那匪盗一样去狠狠踹他们一脚,然后振翅高飞,让他们再也抓不到,离那个令人窒息的牢笼远远的!
陡然的这一声响动,如投入湖面的石子,将这烦闷又诡异的噩梦搅碎,像一只大手猛地将她拎出来,让她重新得以喘息。
傅棉棉一睁开眼,开始大口喘气,感觉到自己背上冷汗涔涔湿了一片,浑身发凉,然而眼前看到的这副景象,却让她脸上一下子又滚烫起来。
她看到月色自窗棂氤氲满整个房间,朦胧之下,那个面容清俊不苟言笑的廉公子一手撑在她身侧,身子倾着,四目相对之下,两张面孔相距不过七八寸,她甚至能清晰得看见对方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
嗯……若换了旁人这般行径,她定要一个巴掌糊上去,斥其色胚趁她睡着欲行不轨,但今日情况特殊,人家是大恩人,救了她们兄妹的命不说,还免费护送他们回乡,她的态度该掂量着些。
于是她烧红了脸,故作镇定,伸出一只手想将他推远些,好言商量:“公、公子,报恩这种事,除了以身相许,还是有很多其他方式嘛,对吧?”
廉蔚方才动作利索,本打算扶起屏风就回榻上去,却不想那个小姑娘突然醒了。
此时他倾身望着她,只见那一双水灵的眸子里满是惺忪,声音也是软软糯糯的含糊着,月色之下如同勾魂摄魄的妖精,他没想到这一出,一时看愣了,僵直着身子忘了退开。
直到她伸出手抵上他的胸口,他才陡然喉头一紧,逼迫自己移开目光回过神,如同被拽了线的木偶人,立马从她身边跳了开去,离她一丈远。
他云淡风轻地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襟,轻咳一声,开始为自己辩白:“刚才是那屏风要倒。”
室内片刻无声,廉蔚知道这话可信度不高,几度想要再辩解几句,却作罢了,恨只恨那屏风不能开口为他作证。
然而傅棉棉却没追问,看了眼那屏风,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廉蔚摸了摸鼻子,分明是他占理的事儿,说的也是实话,此时不知为何,自己竟然有几分说不清的心虚,见她这般轻易就信了,才松了一口气。
傅棉棉见他像是有些尴尬,咧嘴嘿嘿笑了两下:“公子早些休息吧,明日赶一天的路,晚上应该就能到烟州啦。”
“……好。”
廉蔚卧回榻上,总觉得隐隐不安——这女孩子家的,心竟然这么大?如此不设防备,他说什么她便真信了,倘若他真有歹心可怎么办?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又斥自己多管闲事,她再如何,与他又不相干,护送完这一程,他便马不停蹄地回京,即便她与林丞相有什么秘密,也与他无关了。
然而一闭上眼,他脑海中浮现的竟是方才看见的月色下那双秋水杏眸,欲说还休地望着他,还有胸口那处被她碰到的地方,好像有千万只蚂蚁躲在那块皮肉下啃噬着……
其实傅棉棉也没再睡,她是真真切切地信了廉公子的说辞,大半日的相处,她也看得出对方虽然大手大脚,还有些娇生惯养,却是位正人君子,若真有什么歹心,他那般利落的身手,何至于搞夜袭?
她担心的是一闭眼再回到刚才那可怕的梦境里,林丞相、丞相夫人、太子,还有那尊牌位,她一想起这些就觉得窒息,唯有想到她如今离京城越来越远,方可安心几分。
他们两个各怀心思,都没睡着,他们不知道,其实方才傅魁也醒了。
傅魁醒的时候,听见他们俩的说话声,他们声音压得低,他离窗户又近,外头虫鸣嘈嘈,使得他只能隐约听个大概。
虽是只听到模糊的大概,也让他大吃了一惊。
他似乎听到妹妹在说什么“报恩”、“以身相许”,后来那廉公子还应了声好?这还了得?!
一路上同行了大半天,他竟没发觉妹妹已对这恩人芳心暗许!他这当哥哥的未免也太大意了些。
想想也是,妹妹她再怎么大大咧咧,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这位廉公子长相是人中龙凤,身手又好,看着家境也富裕,他若是女子,他也对其动心啊。
他卧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没敢惊动他们,等他们各自睡去,他才开始琢磨。
琢磨了一会儿,傅魁不禁点头嘉许,不愧是自家妹子,廉公子也果然是位正人君子,两人发乎情止乎礼,没让他这个当哥的难做。
等到了烟州,他一定要好好跟阿娘说明这事儿,阿娘一直将棉棉的终身大事挂在心上,这位廉公子若是个家世清白的,郎有情妾有意,他何不帮忙促成一对?也了了阿娘一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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