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京城中央巍巍皇宫,一辆华贵马车自次第开启的宫门驶出,径直往城南容府而去。
车上熏好了贵族爱用的龙脑香,据传此香可明目静心,李珣只有嗅见此香,方可将心中纷杂沉淀下来,理清楚所有思绪。
此时他正倚在车中闭眸假寐,脑中想的是方才与父皇谈论之事。
他上辈子正值英年,却因失意醉酒坠马而亡,这一切,都与自己那个廉王叔脱不了干系。
这位廉王叔他是从小就知道的,排行十二,是他父皇最小的弟弟,先帝宠妃云氏所出,自小机智聪敏,文武无有不精,六岁善写骈文,十岁拉弓射双雁,深得先帝宠爱。
先帝驾崩时,父皇以嫡长子的身份即位,廉王叔当时才十五岁,比他这个当侄儿的大了三岁而已。
可就是十五岁的廉王,却在耀武侯意图拥兵篡逆时,孤身直捅敌营一举诛杀,提着人头,宣读圣旨,喝令三军。据说在场有意志不坚的老将目睹此状,震撼不已,当即束手认罪,一时满朝文武齐齐归心。
曾几何时,他视这样的小王叔为榜样,每逢练武读书到劳累不堪时,一想到他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优秀至斯,便咬咬牙坚持了下去。
可后来……
“父皇,儿臣知道您信任廉王叔,可您才是天下之主,他如今时时不见人影,来去无踪,宫中每有大事家宴,他也总是缺席,不知私底下在筹谋些什么,父皇不得不防啊!”
皇帝当时听见他这么郑重其事地提醒,愣了愣,却是笑了:“珣儿,你这是怎么了?平白无故的,怎么突然说起你廉王叔的坏话来?”
李珣并非平白无故,他上辈子频繁栽在这位王叔手上,起先他以为是自己有所疏漏,王叔让他吃点教训提醒提醒,后来才发现,王叔就是故意针对,想将他从太子位上拉下来。
此举何意,他一想便知——廉王想夺皇权,取他而代之。
“父皇,儿臣知道您宅心仁厚,与众位皇叔都是兄友弟恭,只是廉王叔自少年起身负威望,若是他有心……儿臣担心朝局大乱,国家不安啊!”
皇帝见他反复强调,才放下手中的奏折,肃起神色走到他面前:“廉王是什么样的人,朕身为大哥,看着他从小长大,当然比你清楚。”
他还欲再开口,皇帝抬手打断:“当年先帝病危时,你年纪还小,估计不知道,当时朝中没有太子,朕虽是嫡长子,身子却有顽疾,先帝又宠爱云妃,曾有意立资质最佳的十二弟为储君,他听说之后立即闯进紫宸殿,跪在先帝榻前坚决抗旨。”
皇帝踱至窗前,看着不知方向的远处天际,叹道:“他和他的母亲一样,是个住不惯深宫大院的人,你说旁人想谋权篡位,朕还信几分,他?呵呵,不可能。”
这事儿李珣还是头一次听说,毕竟是内廷机密,若是外传,父皇面子上也不好看。
他倒是知道另一桩事,父皇即位三年后,有一次顽疾发作十分厉害,险些宾天,弥留之际写下遗诏,让尚才十五岁的他即位,封十八岁的廉王为辅政王。谁知廉王又闯进内殿,当着顾命大臣的面将遗诏撕成碎片,带来一位民间神医,治好了父皇的急症,使其脱离险境。
自那时起,不知是不是为了避嫌,廉王就甚少出现在宫中,不问政事,只听说日日在歌楼流连,有时十天半个月也不在京中,又不急婚娶,跟个富贵纨绔没两样。
李珣曾经也相信,廉王是个无意争权的人,可若真是如此,他上辈子又为何一转性子,处处打压算计自己?
李珣只能想到一个原因——人都是会变的,也许廉王曾经清风高节、目空一切,后来终究是抵御不了至尊皇权的诱惑,以至于对他这个侄儿痛下狠手,让他踩入陷阱,被父皇一怒之下废了太子、郁郁而亡。
无论如何,他重生一回,必然不能让廉王再得逞!
他知道,父皇对这位弟弟很是信任,不会听信他无凭无据的片面之词,为免在父皇心里留下个目无长辈、凭空捏造的罪名,他只好闭了嘴,先行告退。
“殿下,容府到了。”
李珣撩起帘幔看了眼那座熟悉的府邸,上辈子娶了容氏为继太子妃后,这儿也成了他经常来的地方,容大学士老谋深算,若不是他相助,李珣自知在廉王叔手上熬不到三年那么久。
林丞相胜在得圣心,是个笑脸迎人的老狐狸,上辈子因两个女儿都意外身亡,林丞相虽然还是站在太子一党,到底不如之前亲厚,后来他与廉王叔势同水火,林丞相私底下选择了明哲保身。
若不是因为他对林秋芙实在心悦,联姻首选其实还是容家,倘若可以,他更有意在迎娶林秋芙之后,再让容氏成为侧妃,这样林丞相和容大学士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再好不过了。
只可惜容氏贵为高门闺秀,愿不愿意委身为妾,还得另说。
他一早派人递了帖子说要来,此时大学士容霈赶往门口相迎,与他行礼:“殿下屈尊,下官有失远迎。”
李珣忙去虚扶一把:“老师客气了,倒是本宫近年事忙,许久未来拜见老师,还望老师见谅。”
“殿下言重,记得您最爱喝邕湖含膏,一大早便命人烹下了,想必比宫中贡品差了不少,殿下莫要嫌弃。”
容霈与他一壁寒暄,一壁往厅中走着,看着自己一手教导长大的这位东宫之主意气风发的模样,越发自得起来,只是不得不暗叹一声可惜,自家女儿才貌平平,不比那林家千金,太子妃之位是无望了。
两人一坐下,仍是品茗寒暄,拉些家常,眼看着气氛不错,李珣才斟酌开口:“老师可听说几日前的上巳节,林家小姐落水遇险之事?”
容霈倒茶的手顿了顿,脸色未变,只是端出担忧关切的态度:“当日只听说了个大概,看太子神情,林家千金已无大恙了吧?”
“如今虽没有大碍,却因受了惊吓,时有怔忡,听说月辉妹妹当时也在场,本宫今次前来,就是有事要问她。”
容霈捋了捋胡须,扯起嘴角笑道:“小女自从上巳节之后便身子不适,如今在内闺静养,怕是不便见客,殿下有什么事想问她?”
李珣往闺阁的方向看了眼,心中已有疑虑:“她也生病了?老师,您是知道本宫的,从小将月辉当妹妹看待,她可要紧?生的什么病?”
容霈见他一连串的追问,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心知八成已被得知了真相,再推诿装傻,只会显得他容家家教有失、德行有亏。
他的额上泌出细汗,瞻前顾后,才站起身来,屏退左右,朝太子拱手诚恳交代:
“殿下,其实小女是因歉疚生了心病,那日桥上人多,她被人推搡,不慎将林家千金挤落桥下,事后自责不已,万幸对方被人救了上来,若是因此溺亡,她怕是要将自己谴责至死、以命偿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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