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棉棉捧着那本册子回了家, 根据田里应季的花儿们, 搜寻了几种菜谱,一一试做了几份, 每天晚上回来几乎都在围着灶台打转。
而梁氏为儿子的婚礼定好了吉时, 请好了媒人, 开始采买东西为婚礼做准备,这日她挎着篮子, 里头放着刚买的红蜡烛与彩纸, 林间小道旁边突然蹿出来一个人,吓了她一跳。
梁氏定睛一看, 是汤家孙少爷, 掩下没好气的眼神, 嗔了他一句:“汤孙少爷啊, 今儿棉棉也不在家, 您回去吧。”
汤成备先是瞟了一眼她那篮子里的物什, 又不依不饶地跟着, 开始寒暄:“大婶,你家要办喜事啊?”
梁氏加紧脚步,想甩开这个烦人精:“是啊,我家大魁要娶妻了。”
汤成备这些天待在祖父家,无所事事地闲着, 村里的风言风语也听了不少,自然有所耳闻,其实也不纳罕, 却故意做出一副惊喜的样子:“哦!那真是恭喜贺喜,赶明儿婚礼的时候我也来捧场,给傅家大哥送个份子钱!”
梁氏皮笑肉不笑,不敢承他的情:“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咱们两家非亲非故的,汤孙少爷来吃杯酒就成,不必带什么礼钱了。”
汤成备却是老神在在地拉关系:“这哪儿行?自小的情分了,我与小棉花是青梅竹马,将来指不定还要叫大魁一声大舅哥呢~”
梁氏心中嘀咕,就小时候见过一两面,怎么就青梅竹马了,要说青梅竹马,还是隔壁大勇比他更有资格些。于是她不吱声,只当没听见。
汤成备却不介意,继续道:“这做哥哥的成了家,当妹妹的也该出阁了吧?大婶儿,小棉花这花容月貌的,喜欢她的人多着呢,您可得慎重择优啊!”
梁氏拿话搪塞他:“上回棉棉不是说了,她不急着嫁人么。”
汤成备却是很急:“大婶儿,她年纪轻见识短,您不能听她的呀,小爷我对小棉花可是痴心一片,只是家中催得紧,过了我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大婶儿您好好想想!”
梁氏眼看见家门就在眼前,不想他跟进来:“汤孙少爷是高门大户的公子,我们棉棉从小泥地里打滚的,哪高攀得起?我们明白,汤孙少爷请回吧。”
汤成备一听,这哪成?忙跟过去一刻不停:“不是,大婶儿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叫您抓紧机会把小棉花嫁给我,至于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她配得上小爷我,哪叫高攀?”
梁氏将篮子往门口一搁,也不急着开门,只回了头想将他赶走:“汤孙少爷,您就别盯着棉棉不松口了,我就直说了吧,棉棉不可能嫁给你的。”
汤成备脸色一黑:“为什么?!傅家大婶,你难道舍得你家女儿跟着人吃糠咽菜?我们汤家莫说这山脚村里,在烟州城也是数得上名号的人家,让她嫁进来当正经少奶奶,有什么不好?”
梁氏撇撇嘴,心中踌躇着如何将他这品行不端说得委婉些,谁知他自己先了然地长叹一声:“我知道,我是倜傥出挑了些,家世雄厚了些,可棉棉也是姿色过人、懂事明理啊,你们家虽穷,可小爷何时嫌弃过你们!”
梁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转身开门,自顾自地忙活着事情,打算张罗些吃的给田里的大魁和春芳送去。
汤成备见大婶不理他,只当她心里自卑,便又想拉近关系,跟在她后头:“大婶儿,小棉花这几日白天去哪儿了?我去田里没找着她呀。”
“哦,她都是去城里。”
汤成备想想不对劲:“这几日都进城?可这些婚礼用得上的东西在附近集镇都能买到啊,何须她日日进城?来回二十几里地,该走累着了。”
梁氏一心二用,一边忙着拾掇东西,一边搭理他,一不留神说漏了嘴:“有马车接送她,不累。”
汤成备这下子将眉头拧紧了:“谁的马车?”
梁氏一愣,赶紧扯开话题:“汤孙少爷,天阴着,马上怕是要下雨,你赶紧回家吧,莫让你祖父等急了。”
汤成备穷追不舍:“大婶儿,小棉花这几天同谁在一起?她是不是……是不是在城里有相好的了!”
梁氏一瞪眼:“你别乱说啊,什么相好不相好的!”
汤成备忙朝地上呸了两声:“对对对,不是相好的,是不是城里哪个王八蛋看上小棉花了将她骗去?又像当年曾员外的招数一样?大婶,你有什么困难尽管对我说,只要能救小棉花于水火,我上刀山……”
梁氏赶紧让他打住:“哎哎哎,没人骗她哈,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棉棉这几日在学着做生意呢,你就别找她了,找别人去吧,啊?”
汤成备心一松,原来是做生意,然而心松了没一会儿,他就想到了那日他们家那个远方亲戚自傲的嘴脸,联想他当时的话,不能不起疑。
“大婶,是不是你们家那个远房亲戚又回来缠着她了?”
原先见傅家茅草屋里不见了那个讨厌的身影,他还觉得危机解除,这下子又不得不提心吊胆起来。
自从小棉花上次放话谁也不嫁之后,顾大勇失魂落魄地回去赶工了,他自以为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谁知如今他是每日近水,月亮却不知跑去了谁身边。
梁氏见他不肯放松,也是被烦得无奈:“其实,人家根本不是我们家远房亲戚,人家是咱们家的恩人,对咱们家帮衬得很呢,汤孙少爷,您可别再用缠这个字眼了啊,咱们家可是在报恩呢。”
报恩?汤成备一听这两个字,脑子里面轰的一声响,他到底也是在风月场上、戏台子下混迹得多的,知道多半姻缘邂逅便是自这报恩二字而起,孤男寡女由这恩情一来二去,便成了佳偶眷侣,露骨一点的版本里,以身相许更是有的。
难道小棉花她真的……
他一下子慌神儿了,拖着傅家大婶:“大婶儿!他们在哪儿?”
梁氏哪会告诉他?自然是支支吾吾:“烟州城里那么大,我哪儿知道她在哪儿。”
汤成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梁氏团团转,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等她往饭盆里转了几个饭团子包好,才一把夺过来:“送给大魁哥是吧?我替您跑腿儿!”
不等梁氏反应过来,他便一溜烟跑了。
他自然不是献殷勤的,一到田里见那大魁的媳妇儿在给他擦汗,两人你侬我侬的劲儿,让汤成备一个看晃了眼,想象到了小棉花和那个呆头鹅,心里好一阵烦躁。
“吃饭了!”
他高着嗓子这么一喊,把傅魁和谢春芳吓了一跳,到底还没举行婚礼,两个人忙拉开距离、撇开目光。
汤成备坏笑着将包裹往他怀里一扔:“怕什么羞啊,小爷我都听说了,恭喜恭喜。”
傅魁看了眼怀里的午饭,不解其意:“怎么劳动汤孙少爷来送饭?我阿娘呢?”
“哦,大婶儿有点事,让我代劳,对了,她还让我去城里给小棉花送吃的去呢。”
傅魁挠着头:“给棉棉送吃的?不应该啊,棉棉就在石子街上,那儿不缺吃的。”
汤成备乐了,跳起来一拍他的肩膀:“谢了大魁哥!”
看着他一蹦八尺地一溜烟跑远,傅魁还没回过神来,谢春芳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汤孙少爷何时与棉棉这么熟了?”
傅魁摆摆手:“嗨,前阵子他难得回乡,一见棉棉便死乞白赖地留在汤师爷这儿不走了,三天两头来我们家套近乎,可棉棉又不喜欢他……完了,我刚刚是不是被他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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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州城的石子街上,此时是晌午时分,正是生意兴隆的时候。
傅棉棉此时在铺子里忙活,石子街的这家铺子前日开张,名字是廉大哥取的,匾额也是他题的字,唤作“群芳馔”。
也不知廉大哥是什么时候办的事,这铺子一修葺好,他连伙计都全找好了,原本傅棉棉是想让他少破费些,自己多费些工夫就是,没想到这么一间小小的铺子,他招了三个伙计听她指挥号令。
她这会子哪儿也插不上手,那和面的伙计力道比她厉害,手上工夫倒像是个经验老道的厨子;想去铺子口叫卖,却见那叫卖的伙计比她嘴甜、嗓门还大,将那本册子上记载的效用背得滚瓜烂熟;想去柜上待客,那收账包东西的伙计手脚麻利,傅棉棉连伸手帮衬的机会都找不着。
那和面掌勺的伙计叫万哥,他见状劝道:“傅姑娘,我们王……我们老板说了,您是来巡查的,不能叫您累着,您就坐着歇会儿吧,顺道尝尝我这按您菜谱做的,还合不合意。”
傅棉棉脸都快红了,她一个种花的,充其量就提供了一个货源吧,又不是没收廉大哥的钱,怎么现在派头摆得比他这正经老板还足?搞得像是老板娘似的……
这念头一出,她更不好意思了,坐立不安,又在三人中间转悠了几遍,直到那万哥将东西端出来给她一尝,这是道鲜花酥饼,她自己在家做了几次都失败了,因为家中灶台火候不够,容易糊锅底,然而见眼前这道色泽浓郁,一咬入口香气四溢,倒是颇为成功。
她很是自惭形秽:“不错不错,有你在这儿,我倒有些多余了。”
万哥一听,脸色立变:“您怎么会多余呢!我这全多亏您的指导,您可别再说这话了,往后还要常来才是!”
傅棉棉不知他为何反应这么大,只好笑道:“我也不能常来,还有田里要忙呢。”安抚了几句,便叫他去忙灶上的事。
铺子上生意还不错,因是新开的,来往行人都尝个新鲜,或是被那拉客的伙计“补血养颜、嫩肤生肌”云云说得心动,许多姑娘大姐们都进来尝尝,原本还将信将疑,一见店里坐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肤白胜雪青丝红唇的,很是养眼,顿时都信了大半。
傅棉棉像模像样地招呼着客人,正热闹间,门口突然传来个声音:“小棉花,可算找着你了!”
她转头一瞧,那声音那腔调果然是汤成备。
她没打算理他,背过身去不应,那人却径直进了店里来,正要伸手扳住她的肩膀,被柜上的伙计窜过来拦住了:“客官您尝点儿什么?小店的菜单张贴在这儿呢,您过来看看,我给您介绍介绍?”
汤成备嫌恶地瞪了一眼那伙计:“去去去,我找她呢,谁吃你们的东西!”
那伙计却不让:“她是咱们老板娘,您找她什么事儿?”
此话一出,不仅汤成备惊了,眼圈渐渐发红:“好哇,神不知鬼不觉的,小棉花你竟嫁了人?!”
傅棉棉也吓得合不拢嘴:“什么老板娘?我不是啊,别乱说!”
作者有话要说:否认三连.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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