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料。”魏嗣苦笑着说道，一个大男子尴尬地摇了摇头。“她连看都不看，便拒绝了这礼物。”
魏嗣觉得这是自己诚意的象征，却没想，玄绫礼貌地让他收回。在那个时代，男子送女子礼物越是贵重便越显得诚意。女子收下也不会有心理负担，反而会高兴男子将自己视为最贵重的珍宝。但女子若是拒绝，那么意思便显而易见了。
玄绫拒绝地没有什么迟疑，情绪淡地仿佛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没有兴奋也没有看不起之意，不过是没有任何波动罢了。
“孟冬之际的社祭乃一年中最重要的社祭，在赵国有祭神祈愿的传统。我入乡随俗，想再试一次。”魏嗣眼神憨厚，怕是喜欢玄绫喜欢得紧，说到再试一次的时候目光都亮了。“你说我该送什么好呢？”
这也正是他想要拜托询问嬴荧玉的事情。
他对这女子之事向来不通，嬴荧玉旅商各国，见多识广，对宝贝的见解自然是深过自己。而自古商人便是和女子纠缠最深的，他们最懂如何让女人对他们的商品动心。魏嗣想来想去，也只能求助于嬴荧玉。
“哈哈哈，魏兄竟被这难住。可是这两情相悦之事，要由你自己去亲自感受，假借我之手，怕是事倍功半啊！”嬴荧玉笑完之后认真地说道。
虽然她知道，玄绫是断无可能接受魏嗣的。但魏嗣这般样子倒叫人不好拒绝。只是，礼物乃是无言的相许。想说的话都在这礼物之中，魏嗣虽然之前想送最为贵重的名器，却没有灵魂。若想要有灵魂，那别人便代替不了。
魏嗣抓耳挠腮，十分苦恼。只得再次央求嬴荧玉，问嬴荧玉在赵国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若是她帮了自己这一次，就是赴汤蹈火，他也会替嬴荧玉办到。
嬴荧玉听到魏嗣这么说知道他确实心中有玄绫，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拂了他的面子。更何况不过是送礼，送不成的话，也怪不了自己。
嬴荧玉终于松口答应，魏嗣乐开了花，给她又叫了几碟肉和下酒菜。两人在饱腹一顿之后，魏嗣答应嬴荧玉，在送礼之事上，以她马首是瞻。
只是，嬴荧玉答应下来之后又犯了愁。这礼物要有心意难，要送得符合玄绫的心意更难。
墨家向来推崇节俭克制，吃穿用度都从不铺张浪费，对于珍宝名器也没有追逐的执念，可以算是毫无突破口。嬴荧玉犯难了，天下至宝自己见得多，但是送到心坎上的礼物倒是至今也没有收到过一件。反观玄绫，只怕更难窥见她的心。
出了酒肆，魏嗣被一位士大夫家的小厮请走了，嬴荧玉便在酒肆那条街上闲逛。嬴荧玉用记忆在脑海里描绘着玄绫的样子，站着的，坐着的，说着话的，静默的，严肃的，温柔的，遥远的，贴近的，一幕幕都好看得紧。
哪怕市场上人声鼎沸，她也置若罔闻。只觉得自己为魏嗣这事儿伤透了脑筋。孟冬之际的社祭也就十几天的光景了。真要准备起来，也确实该动手了。
嬴荧玉仔仔细细地回忆两人的相遇，相知，相交。
她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抱着玄绫共骑过一匹马。彼时觉得自然无比，现在无意间想起那飘荡在脸上的青丝，鼻尖的清香，厮/磨的大腿竟然耳根热热的。那种奇异的感觉一闪而过，嬴荧玉没有刻意去捕捉它。
思来想去，嬴荧玉听过玄绫唯一提起过的心爱之物便是骏河兰，兰花的一宗，也算是一种药材。只是骏河兰生长于南方温暖的地方，在北方中原并不常见。因为骏河兰很容易就受到寒冬的侵袭而死亡。
嬴荧玉对骏河兰没有什么印象，这段时间她去药材铺去的勤快了，才知道原来一直让自己感到安神的味道就是骏河兰。玄绫的身上总是若有似无地飘荡着这个味道。
兰花不好种，种子也需要随采随播，而兰花的根需要兰菌才能成活。在那个时代，没有母株的兰花移植根本不可能。所以才有了兰花高洁，坚贞的品性象征。
嬴荧玉知道玄绫有佩戴骏河兰的香囊，但是香囊的效期实在是太短了。它和如今的香袋可差得远的。能保持个几日的香气就已经是不错的了。只有制成药材或者香药，才能长久地保持香气。若是用香油，还需要一种叫做熏的东西来承载。
嬴荧玉想起幽婆给的一堆东西里还剩下一个熏，价值肯定是不低的，上面还镶嵌着宝石。难得是用得到骏河兰制成的香油。这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骏河兰生长在南方，本来就是名贵的药材，产量极低。若是制成香药香油就更加耗费原材料，放眼当今局势，可能也只有魏王齐王楚王这样的富庶国家的王侯将相才用得起。
嬴荧玉觉得自己可以将熏卖给魏嗣，比较头疼的是如何制香。
古人认为香药同源，所以传统香的制作跟中医和道家练丹药的过程很相似，要经过配伍、和料、出香、窖藏等严谨而考究的过程[1]。邯郸虽然有这样成熟的制香之处，但工艺复杂，用料耗费，寻常百姓是无法自己挑选的，大部分都是供给皇室祭拜祭祀所用。
玄绫若是喜欢的话，她猜测她应该经常去药铺里买骏河兰这味药材。但药材体积庞大，香味不够浓郁，所以肯定不是那么方便的。
嬴荧玉想了想便下定决心。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上心，只觉得既然答应了魏嗣，便要忠人之事。顺便还能让魏嗣欠自己一个人情，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更何况，玄绫教自己这么多天，费心送个礼物也是应该的，虽然是假借魏嗣之手。
嬴荧玉给自己找足了借口。
她跑遍了邯郸所有的药铺，一口气将所有的骏河兰都买了个干净。要不是魏嗣把熏的钱先给了，这赵国的尖足布都要用完了。嬴荧玉又借着魏嗣的名头在制香厂里软磨硬泡，送礼通融，这才终于让他们接受了以极高的价格为她制香的要求。
只不过，哪怕是买遍了邯郸的骏河兰还是差上不少，要是原材料不够，制香师傅也没办法。邯郸是赵国的都城，骏河兰的供应量也是最大的，现在就算去别的城市采购，一来时间不够，二来别的城市也不见得能够有这么多的骏河兰。
嬴荧玉没有多想，便去试了另外一种香药材料辟芷。这是她最喜欢的香味，秦国富强之后，她命人制了不少。宫内随处可见，她也一直想要尝试将这个花栽种在秦国，只不过怎么都活不了罢了。
嬴荧玉将两种味道放在鼻尖同时嗅入，发现两者混合竟然有一种奇异的香味。比单独一种来的更加令人安神。两种花的味道不同，以前也没有人将两种香合二为一过。
但嬴荧玉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一个很特别的尝试。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这个举动似乎隐隐约约带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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