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香的事情在原材料齐全之后进行地异常顺利,好歹是中原第二大国,邯郸的各个行业还是井然有序,效率惊人的。制香的过程复杂繁琐,嬴荧玉亲自盯了每个过程。
这才发现,制香是一件耗时耗力需要高度集中力的事情。但同时,它又有一种古拙理性的烂漫。
克制,严谨,专注,只为心中所念。
嬴荧玉看着最终到手的那一盒香药,觉得这几日的付出值了。香药装在一个木制的盒子里,看起来十分精致。嬴荧玉隔着木盒子都能闻到里面的香气,十分特别,是单一香料所没有的迷人。
她喜欢得紧,想着以后一定也要让人用这两种花来制作香药。这个味道包含了骏河兰的安神又浓缩了辟芷的清甜,闻到便想起她们初见的季节,令人心神愉悦。
嬴荧玉想着,这个礼物玄绫定是喜欢的。这一下也能圆了魏嗣的念想了。只不过,嬴荧玉吃不准自己的心里为何既希望玄绫喜欢,又觉得怪怪的。
孟冬之际,是中原几大国最大的祭祀活动,俗称社祭。并不是诸侯王举办的,是当地的百姓们自发地发展出来的几个社祭活动之一。这个社祭主要是在孟冬时节给自己一个休整的机会,然后祈求来年风调雨顺,能有个大丰收。
当时的农业制度基本上都是井田制,百姓们一年到头都要为公田劳作,私田又属于贵族们,所以他们自己一年下来剩不下什么东西。唯有孟冬的社祭贵族们将祭祀宰杀的牛羊分给自己的农夫们让他们饱餐一顿。
赵韩魏三国都有共同的文化起源,所以这种节日流程大多相似。所以,渐渐的,孟冬社祭变成为了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从一大早就开始忙乎迎神,祭拜,直到晚上的篝火宴。
景监他们的身体经过调理得好了不少,正巧也能赶上这个社祭。老秦国不兴这套中原的节日,所以他们也从来参与过。难得有机会,景监几人换上了干净保暖的衣服都上街去,凑个热闹。
在街上,几人还被分了木质的面具,那个时候木头的制作工艺已经非常成熟,面具做得精致小巧,很有巧思。男女的面具不同,额头上有奇特的红色花纹,一看就能分出一二。
几人不解,看路上有人带也有人不带,一问才知道,这是为了一会儿的篝火宴。年轻未婚的男女们都需要带上面具,等到篝火宴的时候,他们可以凭借自己的心意和神明的牵引走向彼此。
平日里没有机会相处的年轻男女,明年这个时候,就有机会牵起彼此的手。最后,在最大的篝火处,大家可以将面具揭开,若看对了眼,便可以在簿子上写下姓名。来年父母同意的话,就能组成新的家庭了。
神明会将你们带去最适合的人身边。
几人笑得厉害,嬴荧玉看着自己手里的男子面具,一脸的无语。景监看着嬴荧玉的表情也笑出声来。逗趣地说她,说不定能在赵国娶个美娇娘,惹得嬴荧玉又是一番捶打。
不过看着景监几人都有了打趣的力气,嬴荧玉心里放心了不少。自然对这个社祭也多投入了几分。她倒是想看看,这中原大国的百姓活动,两次变法之后的咸阳春祭与之相比,又是如何。
嬴荧玉拿着面具在邯郸的街头瞎晃着,这一日,邯郸的赵国人都十分热情,商贾贵族们都在街上设有免费的吃食和酒水。酒肆门口更是摆了一排的酒水,路过的人想喝就喝,喝完了自会有人再斟上。
百姓祭神的花车是轺车改造的,上面添置了很多赵国特有的装饰,行走缓慢,路过的百姓们都会跪拜一番,以求来年顺遂。嬴荧玉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有些落寞。
这些百姓心地善良,兢兢业业,可来年,真的能靠祈求神明得来吗?他们一定想不到,自己的都城有一天也会被敌国的军队包围,生死一线吧。
嬴荧玉觉得自己过于感情了,这兵荒马乱的时代,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时代,礼崩乐坏的时代,又哪有闲心去操别国的事情呢。
社祭的活动众多,游玩的项目也随着这个节日在中原流行的时间而愈发地多样。时间过得飞快,吃了一些肉饼,逛了几圈之后,竟然太阳都开始向山的那边退去了。
天空由白转红,落霞在棉柔的云朵里编织着自己红彤彤的梦。太阳渐渐远去,已经被烧得很旺盛的十几处篝火噼里啪啦作响。篝火的旁边为了一圈石头,用来防止火星儿窜出。
年轻的男女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戴上面具,开始在街上走动。前些年,贵族们是不屑于参加这种社祭活动的,但是正是有意思的项目变多,这几年除了例行要施舍祭祀之外,很多贵族的公子哥儿们也开始参加,寻个乐子。
带上了面具看谁都差不多,嬴荧玉和景监几人很快就被人群挤散了。嬴荧玉也不着急,重生之后,她似乎开始莫名地享受这种人潮中独自一人的感受。这令她感到迷幻,似乎更能够听到自己心的声音。
谁也看不到面具后的嬴荧玉在苦笑。
她觉得这一切无趣极了。她从一对对男女中走过,听到他们羞涩又抑制不住兴奋的交谈觉得无趣,看到形影单只的男子女子落寞地在街上走着觉得无趣。自从制香结束之后,她像是突然空了一块,觉得什么都十分无趣。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卫鞅了,不知为何,此情此景之下,她又想起了那个少年卫鞅。他站在洞春香中口若悬河,惊才艳艳。
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秦国,见到了那个将一生都奉献给了自己使命的哥哥。他们应该相谈甚欢了吧。
嬴荧玉发觉自己再想起卫鞅时,心头已经没有那种刺痛的感觉了。他遥远,模糊,一切真的恍如隔世了。
然后那个身影忽然又变成了玄绫,和自己靠得很近,在耐心地给自己说着什么。她甚至能够闻到她独有的香气。
魏嗣啊魏嗣,嬴荧玉苦笑着摇头,觉得自己的行为真的是匪夷所思。
明知道玄绫是自己未来的嫂子,魏嗣定无所获。当初怎么会答应魏嗣帮他这个忙呢。
嬴荧玉忽然本能地又有了那种一步错,步步错的感觉。
就在嬴荧玉觉得了无生趣,准备回驿站的时候,火苗窜动的对岸,她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个身影。嬴荧玉觉得自己应该是魔怔了,她觉得那带着面具的女子和玄绫的气质好生相像。
即便是站在火光旁,她还是冷寂的,像是天谪的仙子。两缕青丝挂在肩头,往下是盈盈一握的腰肢。嬴荧玉看向面具后面的双眸,清冷淡然,像是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惹不起半点波动的湖面,你看着她,便会被她深深地吸引住。
嬴荧玉并不知道,自己正无意识地向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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