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节到底没有在天台上见小五，而是将见面的地点选择在一间偏远的废弃仓库。
这里头许久没人打理，又常年避着阳光，阴风阵阵，潮湿又阴暗。
小五心里本就已是冷飕飕的，待看到周围这用来杀人毁尸再合适不过的环境，向来超于常人的承受力此时也不堪一击。
待他走近后，一个修长挺拔的黑色身影印入眼帘。
那人气定神闲的背对着他而立，甚至明明已经听到他的脚步声，却也没有回过头，像是故意用这诡异的沉默来凌迟着他的心脏。
“行哥。”小五心里没底的冲着那个修长挺拔的背影喊了句。
沈知节这才不疾不徐的转过身，“来了。”
“呵呵，”小五双腿微乎其微的打着颤，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行哥有令，不敢不来。”
小五说的是掏心窝子的实话，虽然明知这趟凶多吉少，可他又能怎么办。整个南昭市的黑色柄端都掌握在傅氏手中，若真有心想让他死，逃跑只会叫他死得更加凄惨。
沈知节幽黑的眼眸里意味不明，“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见我吗？”
小五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大概知道。”
这坦白惹得沈知节轻笑一声，“小五，你是个聪明人。”
能成功获取他的信任，能让他这样谨慎多疑的人也渐渐放下心防，小五的确配得上他的夸赞。
“行哥，您就别我挖苦我了，若真聪明，今天也不会走此一遭。”小五苦笑。
许是知道害怕也无用，小五也逐渐淡定下来，“行哥，您打算怎么处置我？”
闻言，沈知节轻撩眼皮，故意冷冽漠然的开口，“枪杀，勒死，沉海，你选一个。”
小五双手插在裤袋里，吊儿郎当的苦笑一下，“后两个死法太痛苦的，我选第一个。一子弹打穿头颅，瞬间就可以置人于死地，又刺激又能尽快解脱，多好。”
沈知节扬眉，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微微勾了下手指，阿江便立即会意的上前递给他一支枪。
暗黑的外壳，铮亮的枪身，线条流畅而简练，在昏黄的灯光之下折射出嗜血的冷光。
他漫不经心的将其放在手中掂了掂份量，“不错，是把好枪。”
说着，他缓缓举起手，漆黑凝重的枪口对准了小五，修长如玉的手指不由分说的扣动了扳机。
与此同时，小五反倒松了口气，他闭上眼，等待着枪声响起，等待着死亡的莅临。
“砰砰砰砰砰……”
静谧幽暗的仓库里传来一阵接二连三的枪响，那声音震耳欲聋，急切狠辣，饶是一旁的阿江都不自觉的跟着这枪声所抖动，可小五却是难得的从容。
不求饶，不害怕，也不做无谓的挣扎，的确是个能担当大任的好苗子。
硝烟过后，一切归于死一般的沉寂。
沈知节打出来的这几枪，每发子弹都是与小五擦肩而过，很显然，他并不想杀他。
小五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不可置信的睁开眼，“行哥……你、你……不杀我？”
沈知节漫不经心把枪递给阿江，目光直视着小五，忽而提问，“既然不是警方的人，为什么要替警方卖命？”
“我见过许多卧底，他们要么是被上级强行分配任务，要么就是心有热血，想实现一番自我价值。你呢，你是为什么？”
他这个问题问得突然，小五一愣，脑海中下意识浮现一张笑脸……他瞬间收回自己吊儿郎当的状态，难得有几分正经，“大概……是因为信仰吧。”
沈知节摇头嗤笑，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神直直的锁定着他，“我查过你的档案，唯一令我觉得异常的就是你早些年坐牢的次数太频繁，几乎是刚出去，就立刻因犯事被关押起来。这样没脑子的事不像是你这种聪明人会做的，所以我好奇的深入调查了一番，这才知道这异常背后的原委。”
说着，他拿出一沓照片扔到小五面前。
照片洋洋洒洒落了一地，上面皆是一个女警官飒爽的笑脸。
看清那照片上的人脸，小五眼中露出慌乱。
沈知节散漫的坐在一张椅子上，欣赏着他手足无措的表情，“为了她，你是削尖了脑袋也要去坐牢。别人避之不及的地儿，你却甘之如饴。甚至明知道这趟卧底之路凶险万分，却还是应允她，自愿中这招美人计。”
深知自己暴露得彻底，小五淡定的捡起一张照片，红着眼圈看了半晌后，这才自嘲的一笑，“行哥，您不懂。”
“我懂，”沈知节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的话，“这种飞蛾扑火的行为，我也曾经历过。”
“那结果呢？”小五怔怔的问。
“结果……”谈及这件事，沈知节唇边也泛着淡淡的讥诮，“满盘皆输，一败涂地。”
他不愿再想那些事，那些甚至可以称之为是上一辈子的事情。
沈知节从那段灰暗中回过神，气定神闲的接着笑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刚才那几发子弹打中了你，那你所谓的‘信仰’还有没有价值可言？你若真就这么英勇就义，此举会换来什么？是她片刻的感动，还是一文不值的悼念？ ”
“我很好奇。”他换了个坐姿，双腿交叠，慵懶散漫的开口道，“一个亲手将你推入狼窝虎穴的女人，真的会因为你的死而有所动容吗？”
小五双拳紧握，眼底一片阴郁不甘，说话的口气也有些生硬，“行哥，这是我的事。”
沈知节挑眉，缓缓的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小五，我刚才不杀你，并不代表我以后也不会杀你。”
他手指夹起散落在地上一张照片，玩味的一笑，“如果想活命，我们玩个游戏如何？”
“什么游戏？”
“如果你能证明你在这个女人心里有那么一丁点的份量，我便放了你，绝不伤你一根汗毛。”
小五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片刻才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平静的问，“那如果……没有呢？”
沈知节眼底幽沉，“那就好好的跟着我混……如若再敢有异心，格杀勿论！”
一旁的阿江看得是云里雾里，直至上了车后，这才问道，“傅先生，您为什么对小五这么纵容？”
沈知节撑着下巴，倦懶的一笑，“他是个可造之材，假以时日，定会有一番作为。”
自家老板都这么说了，阿江只能附和的点点头，全神贯注的开着车，随口问了句，“傅先生，是直接回公寓吗？”
这么一问，沈知节突然想起来昨晚那个女人退而求其次的跟他说今天下了班来找他……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
他心头一燥，“先回公寓再说。”
沈知节还隐隐抱着期待，期待何妍会突然出现给他一个惊喜，可当看见了空空如也的停车库，这才死了心。
他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劈头盖脸的质问，“阿妍，你人呢？”
何妍正在学校忙着下个月的校庆晚会的事，闻言一愣，“……我在学校……”
看来她是彻底不记得了。
沈知节只得皱眉问，“怎么这么晚还在学校？”
何妍一边看着手中学生演出名单，一边答，“这不马上就要跨年了，我们在筹备下个月的校庆晚会。”
跨年？
“你不说我都忘了，”沈知节眼底泛着笑意，“真好，阿妍，今年有你陪着我一起迎接新年。”
她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有学生在跟自己说话，“何老师，您找我？”
何妍抬眼看了下那学生，于是朝沈知节说道，“你等我一下。”
来人学生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热心肠的少年许成博。
这次校庆活动为了鼓励学生踊跃参与，破天荒设有奖金。何妍知道许成博家境贫寒，虽有艺术细胞却不爱出风头，所以特地叫他过来商量一下这件事。
在这个错乱的时空里，这还是何妍第一次与许成博近距离接触。相比下她的落落大方，许成博则是直接红了脸，眼神躲躲闪闪的不敢看她。
何妍蹙眉，转念一想也是，好歹之前大家都知道她是有老公的，所以即便有那么几个爱慕者，也只会藏在心里不敢表态。
可现如今，她非但没有结婚，而且许多人都以为她还是单身，这样一来，更是叫人心存幻想了。
她清了清嗓子，拿出老师的架子坦然的说道，“许成博，班上很多同学都向我举荐你，说你唱歌很好听，所以要不要试着表现一下自己？”
不等他回答，何妍又接着笑道，“这次校方可是破天荒的给前三名都设了奖金，我敢保证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你要不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许成博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眼中除了雀跃还有一丝异样的情愫。
他白皙的脸上有些红晕，支支吾吾的开口道，“我……我听何老师，何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面对他的羞涩，何妍有些哭笑不得，“你去后台候着，等下跟班上同学一起彩排。”
许成博点点头，临走前鼓起勇气朝她微微一笑，“何老师，待会儿见。”
待许成博走后，何妍这才拿起电话，也不知道她刚才手机拿那么远，沈知节有没有听到她与许成博的对话。
她拿起电话‘喂’了一声，那头鸦雀无声，于是又开口吻道，“沈知节，你还在吗？”
电话里头这才传来他阴阳怪气的腔调，“何老师可真是恪尽职守，怪不得这样深受学生爱戴。”
听他刻意强调‘爱戴’这一词，何妍便知道他什么都听见了，勾唇笑道，“我真想把我们的通话给录下来，好让你自己听听你那小男人的腔调。”
“怎么，你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被我碰个正着，还敢理直气壮的反过来讥讽我？”他冷笑。
“沈知节，注意你的措辞，”她挑眉纠正，“请不要质疑我为人师表的优良作风。”
沈知节被她给气笑了，语气也缓和一些，“我知道你作风优良，但也架不住别人对你动歪心思，俗话说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何妍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沈知节，你才是那个贼。”
他被她怼得一时语噎，竟半天想不出反驳的话，最后只得嗤笑，“是，我就是贼，而且还是个成功得手的贼。”
她笑骂了他一句，又瞧着演出台上的彩排马上要开始了，于是说道，“我还有事，先不聊了。”
“几点下班？”他不依不饶问，又霸道的沉声说道，“我要来接你。”
何妍没有推脱，利落的答道，“大概一小时左右。”
他这才勾起笑，又装腔作势的学着许成博的语气说道，“何老师，待会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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