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艳遇

    下了一夜的雨,隆隆雷声直至下半夜才小了下去。戎吉几乎在陈隐怀中哭了一夜,下半夜终于累了,昏昏沉沉地睡去。

    因为被沾湿了大片衣襟,陈隐有点担心戎吉会口渴,很想起床去拿水来给他喝,但小狐狸即使在睡梦里也始终紧紧的巴着他,生怕他要逃走的样子!陈隐无法,只得将小狐狸更紧地搂进怀里,用手轻轻拍打安抚着他。

    经此一夜陈隐才明白,这个看似没心没肺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东西,其实心里是相当缺乏安全感的。他不仅将舅舅看得很重,将把他当小狗养过的陈隐看得很重,连自己的小母鸡、小奶狗,也全都看得很重。想到这些,秀才心中莫名酸楚。

    这孩子从小没爹没妈的,估计舅舅对他又管束太严,燕水这种叔叔日常云游四方,也是个不靠谱的,只怕小戎吉日常身边连个可以撒娇的长辈都没有。他前次也看出来,狐狸舅舅虽很关心戎吉,只是那种教育方法实在有点粗暴。陈隐不明白一只小狐妖从出生到化形成人,再到飞升成仙,这一路要经历过多少艰难困苦,所以他也不太明白舅舅为什么对小戎吉这般严厉。他只替小戎吉觉得委屈,这么可爱又漂亮的小家伙,谁会狠得下心来凶他?想着狐狸舅舅如果日常会骂他打他,自己便更要加倍对戎吉好,要加倍纵容他、宠溺他,让小戎吉在这陪伴自己的短暂时间里能获得在家中得不到的轻松快乐。

    次日清晨,窗外雷停雨歇,蝉鸣阵阵,鸟叫啾啾,又是阳光晴好,绿荫如滴的漂亮夏日。秀才照例是一早就起了床,披上外袍到院中,生了个大大的懒腰。

    黑臀见他起了,颠颠的划拉着四条小短腿从后园里跑出来,嗷呜嗷呜地咬着他的裤腿,用力将他往后园内扯。秀才以为他是饿了,忙一矮身将小狗从地上捞起来,先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在昨夜的大雷雨里受什么伤,然后点着它的小鼻子警告:“不要叫!戎吉后半夜才睡着的!一会儿等厨娘来了,我叫他先弄东西给你吃,现时你可要乖乖的,敢吵醒戎吉我一定打你的黑屁股!”

    小奶狗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陈隐神色有点严肃,果然不敢再叫了,它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突然讨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陈隐的手。

    陈隐抱着狗往后院走,想去看看小黑臀安在后园廊下的窝有没有被风雨冲塌掉,谁知刚走进后园,他便吓了大大的一跳。原来黑臀一早上就跑过来咬着他的裤腿把他往后园拖,并不是因为自己饿了,而是后园真的出了状况。

    那座燕水曾暂居过的三层小楼,竟已在昨夜的大雷雨里倒塌了。它本来就有些年久失修,木结构的楼梯和窗帘等物早已腐坏得七七八八!难怪昨夜雷声里地面好像震了一震,竟是这座楼倒了!陈隐轻轻将小黑臀放在廊下,走到那座毁损严重的楼下仔细观瞧,只见架梁已完全折了,承重的大柱子也早不知被什么东西蛀空,前几日接连下了几场大暴雨,又经昨夜这样的冲击,岂还能幸免的倒塌的噩运?檐棂倒还是完整的一根,也不知它是经过了怎样特殊的工艺,竟未同这楼里的其他柱子一起腐蚀掉。小楼歪塌,这根沉重的整木头恰好砸在院墙上,竟一下砸豁了墙,砸出了一个很大的口子。

    陈隐赁的这个宅院,已是这条小巷最里头的一间,院墙那边的邻居靠得虽近,其实大门在很远的另外一条街上,自搬进来就没见过面的。此刻两户之间隔墙被楼柱砸豁了一个口子,陈隐不由得好奇心大盛,走上前去窥了一眼,只见同他家连着的也是个后花园,他这家邻居绿树成荫,楼阁连绵,竟是个极富庶的大户。此刻尚是清早,彼宅的园内也是人声悄悄,陈隐正欲爬上断墙去细看,却听见身后“沓沓沓”的脚步声,戎吉的声音大惊小怪地叫道:“噢噢!楼塌了!墙也塌了!”

    陈隐只得从那豁口处爬下来,回过头朝他笑:“你这么早就起来了?睡够了吗?”

    戎吉已全然忘记自己昨天夜里被雷吓得哭鼻子的胆小鬼模样了,一脸趾高气扬地插着手站在后院中央,指着那幢倒掉的小楼随意下结论道:“雷劈的是这个楼,所以它不是来劈我的!它是来劈燕水的!还好燕水已经逃走了!”

    陈隐几乎被他气笑:“你这小孩子就是喜欢乱讲话!雷为什么要追着燕水劈?燕水可是你叔叔,他即便对别人不好,对你还是很好的。难不成他是做了什么坏事吗?”

    一语出口,陈隐立即发觉自己此言不妥,听昨夜里戎吉的话,戎吉的爹娘也是被雷劈死的,难不成是因为戎吉爹娘生前做过什么坏事?

    谁知戎吉却并未想那么多,只是搭头搭脑凑近陈隐,黏在他身上声音软软地说:“秀才秀才,我说错了!我没想让雷劈死燕水,我是担心他被雷给劈了……”

    陈隐想起他昨夜哭得伤心,不由得又心软下来,伸手呼撸了一下他脑袋上的乱毛:“乖。”

    “但是燕水确实是做过坏事的!那天……就是打雷那天……就是燕水……”

    戎吉这句话虽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但陈隐不知怎么一来竟然听懂了,戎吉说的打雷那天必定是昨夜勾起他痛苦记忆的那天,他父母竭力保护他被雷劈死了,难道那个雷竟是燕水引来的?

    陈隐又想起初见燕水时,戎吉就对他这个叔叔充满了敌意,说都是燕水害死了他的爹妈。后来见了戎吉的舅舅莲乙,燕水又说自己是被莲乙逐出了家族。这样一串联,为什么戎吉和莲乙都不喜欢燕水,为什么燕水成日里浪迹天涯,似乎前因后果也都能解释得清楚了。

    楼塌了自然是要修的,至少得把破损的院墙修一修。待厨娘来了,陈隐便叫她去找个泥瓦匠来,谁知她去街上寻了一回,回来说,因昨夜那一场大雨有许多人家的房屋都坏损了,泥瓦匠们一时半会儿生意多到接不过来,何况秀才家的工程是这样大,没十天半个月修不好,便都纷纷推说过几日不忙了再来看看。秀才无法,只得先丢下这事。

    戎吉晚上睡了一觉,早将昨晚的伤心事抛在脑后,早上起来见厨娘家几个大一点的男孩拿出裹了面筋糊的竹竿出来,说是要去粘知了,他便也嚷着要一道去。陈隐忙嘱他午饭时一定要回来,昨夜没睡好,今天必须睡午觉。戎吉也不知有没有听清他的嘱咐,只满嘴胡乱应好,抓了顶大斗笠戴在自己头上,脚下穿着厨娘特意为他打的一双轻便草鞋便往外跑。

    陈隐无奈,看着他们几个乱哄哄地从门外一起走了,自回房内又温了一回书,至午也不见小孩子们回来,同厨娘两个无情无绪地吃过了午饭,又想起后园的断墙来,便又趁这时候踅过去瞧。

    午后邻居花园里却不似早晨那样静谧了,只听见几个少女银铃儿一般的声音在那里笑。

    其中有一个道:“荡高一些!再荡高一些!啊呀,够了够了!”

    另一个道:“我还有的是力气,你不是说你不怕的么?且看我送你飞到天上去!”

    前一个又笑又怕,咯咯地笑说道:“好姐姐,是我方才夸嘴了!你且饶了我吧!”

    边上又语笑晏晏,另有几个少女或解劝,或起哄,有说且不要放她下来闹哭了她才好的,有说太高了危险叫她还是停手的。

    陈隐知是人家女眷后花园内荡秋千耍戏,不敢太上前去。只在墙这边的豁口听了一回,那秋千上的女子大约终于被伙伴们饶过,给放了下来,只听她香喘吁吁,含笑带怒地说道:“玉山樵人有两句诗说,五丝绳系出墙迟,力尽才瞵见邻圃!我方才可真真是被你们推得出墙见邻圃了!”

    几个少女叽叽喳喳的,又笑问她道看见邻居的院内有什么东西。

    却听那少女冷笑了一声,道:“也没什么,就看见塌了的半个楼,还有个臭男人站在院墙的豁口那儿偷看咱们!”

    陈隐自来便是个谦谦君子,隔墙偷窥芳邻这一类事自小就没做过,此时骤然被人识破,倒闹了个大红脸。他担心对面是哪个富商巨贾,乃至高门大宦的女眷,自己如此唐突恐要惹祸,便急忙就要退避。

    却不妨对面又有个女子笑道:“哎哟!不是个讨人厌的猥琐色狼,姐姐们快来看看!倒是个长得十分齐整少年书生呢!好个潘安宋玉的俊俏模样儿!”

    说毕,墙豁口那儿立时伸出几个簪花戴翠的脑袋来,冲着秀才瞧,还一个劲儿地咯咯笑。

    陈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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