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只喜欢你

小说:白云野心 作者:戈多糖
    严奚坦白得突兀, 水池里原本喷涌的泉水也在顷刻凝结, 只剩水珠子一颗一颗地朝外涌。

    俞访云仍是安静,安静到两颗杏仁大的眼珠子也凝了层霜。

    “我知道我是个名声不太好听的人。在外的印象总是嚣张跋扈, 孤傲自许。这么多年又始终没有一段稳定的感情, 看上去便是个不堪托付之人。”严奚如认真地说着自己的坏话, 抿起嘴角,“这些传闻, 你听得不会比我少。”

    “所以呢。”俞访云眨了眨眼,手腕却朝他这里挪近几分。

    “所以, 传闻说得再离谱,十之有九也是真的。”严奚如极其自然地, 将他的手指蜷进了掌心, “这么多年, 我总是一个人,不是心思难定, 也不是三心二意, 是我始终在等一个人的出现。”

    俞访云的指尖像昆虫触须一样, 挠得严奚如手心和心上发痒。真到了这一刻,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全想不起来, 只想告诉他, 把自己告诉他。

    “所以, 我一直在等你。”

    “所以,我只喜欢你。”

    话音落下,蓦然贴近, 在这人的额头落下温热一吻,烙下自己真心。

    他想看俞访云惊慌或者羞赧或者无措,或者和只兔子一样转身就逃。不管哪种反应,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可他的反应是,没有反应。俞访云任由两颗兔牙暴露在空气中,堕云雾中,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都以为这人要和水花里停摆的鱼尾一齐冱冻,严奚如的掌心倏的一暖,终于听见他说:“那我也是。”

    严奚如遂又重复:“我是认真的。”

    俞访云微微蹙眉:“我也是认真的。”

    表个白还透出了丝抬杠的味道,严奚如被这豆蔻故作严肃的表情逗笑,用鼻尖蹭了蹭他。这按他的脾气,几乎可以算作最直白的答案了。

    终于能松一口气,漂浮不定的心此后毕生都有了依傍。真好啊,人和答案都是。

    下一刻,却被他抓着手站起来,朝前走的时候差点绊一跤。喜欢一个人多没道理,连摔跤都要传染。这时才意识到一件事,从一开始就不是俞访云恰好出现在眼前,是无论等到何时,自己的目光都只属于他。

    严奚如由俞访云牵着手走,步伐慢慢吞吞,沿途树叶都擦过肩膀飞得更远。可晚风温柔,舍不得催恋人一步。

    俞访云领着人进家门,去浴室放热水,拿出干净的衣物毛巾塞进他怀里,全程没说别的话。严奚如丝毫不觉尴尬,还和阳台招手:“干爹,晚上好。”

    寿寿和干儿子一样冷漠。

    洗完澡出来,嗅见香味。俞访云摊了个荷包蛋,在碟子里倒了点酱油在递给严奚如。他站在厨房里就吃了,将剩下一半用筷子夹到那人嘴边。

    俞访云一愣:“我不蘸酱油。”

    严奚如觉得好笑:“那你还给我倒这么多?”

    俞访云搓了搓手指,不好意思地嘟哝:“第一个蛋糊了,用酱油盖一盖糊味。”

    严奚如此时看到豆蔻头顶冒出的一串紧张气泡,原来不说话是因为这个。他放下碟子,从身后直接环住了他:“我好累,又困,浑身没力气。”

    俞访云在他怀里缩腰:“那你想怎么?”

    “想睡觉,在床上睡觉。”

    只要脸皮足够殷实,没有什么地方去不得。床上的被套和那人的手指一样柔软,严奚如哄他过来,待人靠近又伸直胳膊揽到了自己腿上。“睡觉不积极,做人有问题,我看你就很有问题……”

    嘴边的话被猝然打断,流氓反倒惊惶地睁大了双眼——

    俞访云曲着膝盖,用嘴堵住了这个人。这次不同之前一样朦朦胧胧,欲拒还迎,他仔细舔舐,小心躲藏,最后又与他的舌齿紧紧勾缠,再不分开。

    严奚如被吻得后仰,终于按住他的肩膀找回一点主动权。熟悉的,动人心魄的,朝思暮想的味道,在唇齿相依之间碾转。他想自己徒奔半生,终至它乡窥见一点寻常灯光。

    俞访云睫毛沾上滚烫泪珠,又凑近亲吻他下巴上那个窝,嘴唇与凹陷贴合,然后一直舔到喉结,最后呼出一口暖气,额头抵在他胸前。

    严奚如这回笑得放松,长手长脚将整个人圈禁于自己身前。樊笼里的人得见天日,解脱的快活不过如此。

    “你个小骗子。”又盯紧了他,“那天晚上的事,你根本就记得,我的心意,你也清清楚楚。”

    俞访云的眼神在黑夜里发亮,仰起脖子亲吻他侧颈,舔出湿漉的弧线,声音灼热。

    “严奚如,我答应你。”

    月光洒脱,坠入爱河的人沉溺在黑夜中相拥。

    俞访云靠着他肩膀,依傍了不知多久,稍稍抬头:“其实有件事……”

    “我知道,我想起来了。”严奚如吻他发梢,“几年前我们就见过,本来就有不解之缘。”

    俞访云眨眨眼,何止这样,远远不止这样。那一天在医院遇见他,自己进入桐山的计划就有了个明亮清晰的架构。

    “不是。我是想说,那枚笔夹,原本就是破的。”

    严奚如诧异:“不是我摔破的?”

    俞访云摇头:“那两片花瓣开始就脆得很,搁在盒子里碰过一回儿,我拿胶水粘的,怕你介意就没讲。谁知道那胶水如此不牢靠。”说完还要攀上他的腰,抱怨一句,“真的是太不牢靠了。”

    “俞访云。”严奚如前一秒还瞧他天下第一可爱,现在恨不得把这无辜脸蛋揉捏搓圆,“你转头便翻脸不认人,知道我这两天怎么熬过来的吗?”

    害得他熬夜挑灯,翻书琢磨,为修补那两枚指甲盖大的花瓣儿绞尽了脑汁,深夜点燃烛光往游子鞋垫上绣菊花的慈母都没他这么掏心掏肺。

    俞访云热气散尽,又恢复了豆蔻模样,娇憨憨道:“我又没说我生气了,是你自己想歪的。”

    严奚如只好叹气:“总之都是在想你。”说得坦然,怀里人的耳朵又红了,故意贴上嘴唇去厮磨,叫这一块嫩玉化在舌尖。

    勾缠之时,弄到了他手上伤口,俞访云痛了一下,没躲开反而抱得更紧。

    “就算我现在还不能完全敞开自己,也不敢说一定会有个好结果……但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他闭眼压在严奚如肩头,情绪都在眼眶里堵着,叫人一触碰脸颊就抖落下来。

    “我是个迟钝又笨拙的人,可这件事上,我无比确定。”

    手背的纱布都被严奚如捂热。“今天之后,你能去的地方,注定比我更高更远。但在此之前,我想要保护你,想要总是能看见你,想要每日都能和你说一句晚安,好不好?”

    俞访云扬起脸亲吻他,泪珠消弭了嘴唇间仅剩的一点距离。

    “好。”

    经历岁月的离间与筛选,只允许你成为我亲密的爱人。

    就这么别扭地抱着勉强睡了一觉,两个人都累,俞访云做梦还梦着给人看病。醒来的时候身前窘迫,发觉自己小腿还架在严奚如的腰上,他手东挠西挠,直往自己身上摸。

    梦里打着严奚如的旗号给人胡乱开方,害师叔被病人胖揍一顿,他丝毫不觉羞愧,醒来面对严奚如,还是含羞带臊。

    严奚如早就醒了,勾着他手指玩。见这道视线朝下汇集,忍不住笑道:“睡醒有点反应很正常,你没有吗?”

    说着伸手就要来确认,吓得俞访云一下缩起了腰。

    他每次这么喊师叔求饶的时候,声音都绵绵的沾了白糖。严奚如听不得这没长骨头的叫唤,手伸进睡衣下摆,把豆蔻冻得一哆嗦:“还喊师叔?”

    俞访云低声轻颤,仍旧嘴硬:“那喊什么?……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光挠痒已经不够满足,严奚如手指故意停在他骶骨那一点上,感受血脉喷张,指尖颤栗。“或者喊老公试试?看有没人来答应你。”

    俞访云知他不害臊,可没皮没脸到这种地步,现在也没机会容自己反悔了。严奚如交叉着箍住他手指,然后是滚烫的具体物件,嘴上也不曾饶过他,从眉梢亲至眼角,又在耳边呢喃。“你以前总在手术台上说师叔真厉害,不如下次也说说别的厉害。说不定我真受鼓舞突飞猛进,病人都排着队来谢谢你。”

    越说越离谱,俞访云在战栗中沉默,心也跟着起伏。那人不知抑遏,变本加厉:“我还不是你的人吗?你看,我所有的东西都在你手上了。”

    贴在手背上的纱布还没揭,什么东西都能往上面蹭了。严奚如把耷下来的胶条拆了,露出里面浅红色的伤痕,贴近自己臂上的伤疤,按得紧密:“现在我们这样般配了。”

    俞访云没应答,累了又困,再次黏紧了他。严奚如搂过那段软腰,亲一口发梢,连汗都是香的。

    这豆蔻真香,谈恋爱真/他妈香。

    黏在一起清憩整日,隔天还是要去医院上班,分道扬镳。

    俞访云这几天要回实验室做事,离得更远,连电梯里的一面都无缘得见。严奚如听说蒋一刀在找人回学校给本科上课,热烈自荐派他去抚育祖国的花朵。

    蒋一刀瞥他一眼:“就你?你配吗? ”

    严奚如倍受打击:“干嘛啊,不就给本科生上课,谁不会?看不起谁呢。”

    蒋主任扔来张破纸,登着严奚如上个月的患者评分,69分。

    “今天上的课是,《医务人员素质与礼仪形象与人文精神修养的建立》。”蒋一刀强调那两个字,“素质。你有吗?”

    俞访云回到实验室,碰见的第一个人却是汤季。“听说你回ICU了。”

    “嗯,已经正式入组了。”

    汤季神色冷蔑:“严奚如那边终于待够了?”

    “够不够的,都和师兄没什么关系。”俞访云也冷漠得直截了当。

    汤季面色一窘,放低了姿态:“要是我真的喜欢一个人,定不会让他这样辛苦,说句话做件事都思虑半天。”

    俞访云却松快地笑了一下,不再说话,放任汤季捏紧拳头,把指甲按得苍白——他始终不敢承认,他无法理解的,无法认同的这种感情,在他频频注视俞访云背影的时候,竟然同样强烈,甚至时至今日依然嫉恨。

    俞访云目睹师兄面色低沉,漠然转身。

    他心里装着一个人,当然也能看出汤季眼中常常装着自己。但这种事,要两头有意才甜蜜,师兄这份感情他始终回避着,态度昭然,对方却不领会。俞访云别无他法,只好在离开之前和他透露了一点计划,好让汤季放弃,这是他能给出的最留情面的拒绝。

    在昨夜之前,俞访云也没料到自己和严奚如的关系如此猛进,一夕促就。按他温吞的性格,原本打算互留余地,温水煮这只厚皮青蛙。可谁料青蛙拉着他的手就朝山崖冲刺。

    临崖踏步,一步冲动。迈出去才知,从开始就没有退路。喜欢就要摔得粉身碎骨,血肉都融成一体才算是爱情。

    俞访云细想,遇上自己这样的,还好那个人是严奚如,是那样的严奚如。换了谁都不行。

    严奚如上午空下来就在备课,准备得差不多了,借了江简的正装,人模人样地滚去学校。人靠衣装是真的,连蒋一刀看了都夸他一句,好像素质是回来了些。

    林道茵茵,蜿蜒曲折,教学楼下热闹,有人围在那里布置海报。严奚如走这一段路,被扑面而来浓烈的青春气息呛出了好几个喷嚏。

    助教是老熟人,俞访云的小师弟乔谦。左一句俞师兄右一句访云师兄,听得严奚如牙齿泛酸。

    课堂上不少学生交头接耳,讨论这位天降的英俊教授。严奚如扫了眼台下,当代大学生听课的姿势真是五花八门,花里胡哨的东西散了一桌,更好奇俞访云那小孩一本正经上课的模样有多碍眼。

    严奚如其实课讲得还可以,一身精英气质也给加了不少分。散了课,乔谦关掉投影在门口等他。严奚如正挑开窗帘梭巡校园,没注意他说什么,这里树植茂密,不知道哪片树叶底下藏了自己那颗豆蔻。

    乔谦说要请他吃饭,严奚如才回过神。“不用,该是我请你的,正好我也想去食堂。”

    他单手插袋站在窗前,身长落拓,嵌在层层匝匝的树景之前,拓一幅清白书生入画,把乔谦看得目眩,心里直嘀咕。加上他那位出色的师兄,这桐山的院长难道是看脸蛋凭相貌招人的吗?怎么随便一位都如此不同凡响。

    “老师,你今天心情好像很好,和之前几回都不太一样。”

    严奚如笑着想当然。之后的每一天,他的心情都会灿烂。

    经过楼底,海报告示已经布置好,宣传的是暑假去乡村医院义援的活动。乔谦看了便激动:“这是俞师兄还在学校的时候筹办的活动,延续到现在已经是第六年了。”

    严奚如瞥了一眼。俞访云的名字还被他们印在中间,当作一个榜样似的。师叔颇有感慨,即使他早就懂得周全忍让,早就学会不露圭角,但离开自己眼前,仍然是锋芒毕露,独当一面。那才是他爱人的模样。

    又想起俞访云昨夜与他额头相抵,说了很多很多。严奚如一一听得明白。

    即使由自己拽着,他心中必然还揣着许多顾虑,这些顾虑和怀疑若不打消,还会伴随两人的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但也没关系,也不会影响在此刻与他作下的约定。

    时间可以弥补所有,只要爱意泊长。

    他们枕了一夜的絮语,说到最后,严奚如把手贴着他脸颊,小心翼翼描摹过眼角。

    “遇见你之后,我总想变得更好。我空长三十多年,竟然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怎样才能让你能看到我的优点,让你发现那些我和你相配的地方。大家都说恋人该一起成长,变成彼此更好的模样。可你无需添饰,在我眼里已经是最好,在你面前,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好法。所以最后我摇摇头,妥协了。”

    严奚如再吻他一次,又萌生新的爱意。

    “只做一个爱你的普通人,也不枉此生。”

    作者有话要说:补一下入v通知:本文将于5月22日入V,当天掉落三章更新,倒V至20章,谢谢大家(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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