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黛玉发表了一篇关于科举文章的长篇大论之后,贾宝玉就不说话了,只用遗憾惋惜、暴殄天物的眼神看着黛玉。
黛玉也不理他,自在地与三春说话。
迎春照旧羞赧,言语不多。探春个性爽利,黛玉又是初次见面,二人没有矛盾,自然相处愉快。至于惜春,年纪更幼,虽不至一团孩气,亦满是纯真,被黛玉时不时从袖子里变出的各式小玩意儿哄得咯咯咯一直笑。
比起大人那边有王夫人这个木头桩子杵在那里,气氛时冷时热。六个小的这边,虽有宝玉搅局,倒也算其乐融融。
贾母仔细又问了贾敏这些年过得如何?听她说一切都好,这才凑近了问她,“嬷嬷也去了这么些年,你身子可彻底养好了?子嗣上……”
贾母不能不问。虽说林如海这些年也就两个姨娘还都撵了,可是林家三代单传。眼瞅着林如海高升在即,这样一个香饽饽扔在京城内,贾敏如果不能有所出,恐怕……
其实这三年贾敏身子早大好了,却一直没能怀孕。
贾敏暗戳戳觉得问题出在林如海身上,就偷偷用商会进贡银钱刷到的“天子好感度”从系统里兑换了“不孕不育治疗大礼包”,悄悄地给林如海治疗了小半年。
用黄毛的话说,治疗成果十分显著,贾敏想一举得男完全不在话下。
可是,还是没有。
贾敏只能认为这是原著的强大剧情限定了。
故而,当贾母问起时,她只能打哈哈道:“儿女的事全看天意,许是还不到时候吧!”
“哎哟,这话可不能这么说。”王夫人一直耐着性子听贾敏吹嘘她和林如海如何如何恩爱,又显摆这些年做生意时的诸般见闻,紧跟着更是大肆炫耀了下他们离开扬州城时万人空巷争相送行的情形,早就又恨又气又嫉又妒,却苦于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这下子听贾母主动提起子嗣,想起自己两个如珠似宝的儿子,王夫人立刻选择性遗忘贾珠早死了,马上有了底气,不管不顾地插话。
“不都说人定胜天嘛!子嗣的事,宜早不宜迟。还有,若是身子还有哪里不适,小姑可不能藏着掖着不说,咱们都是一家人。说出来了大家正给你出谋划策,请医问药,总好过你现在这样……”王夫人话说一半不说了,只惋惜地看着贾敏的肚子,神情要多内涵丰富有多内涵丰富。
贾敏:哎呦,我从前还真小瞧你了,谁说的王夫人是泥塑木胎来着?怕是彩绘吧!
贾敏眯了眯眼,刚要说话。凤姐察觉气氛不对,不愿意王夫人撞到贾敏气头上,连忙端过一盘云片枣泥糕,笑着道:“姑姑尝尝。这是俺们按着姑姑给的方子,亲自摘的桂花、大枣,洗净研磨,还用了白云观的雪水,好不容易做成的。姑姑尝尝,和您做的,味儿一样不?”
贾敏不好驳凤姐的面子,又听说是按她给的方子做的,她也着是喜欢这云片枣泥糕,就拈了一块,送入口中。
哪知她才尝了一口,只觉得一股奇怪至极的味道,从鼻腔直窜进脑门儿,又飞速撞进胃里,恶心得她一口就吐了出来。
唬得陈显家的顾不得贾母等人在场,忙上前给贾敏又是拍背倒水又是净手漱口的,周到体贴,忙而不乱。
贾母赞赏地点点头,她当初没挑错人。
这边儿,贾敏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坐在那儿直喘气。黛玉都吓坏了,自打那年大病一场之后,贾敏一直注重保养,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今儿这是怎么了?
凤姐也吓一跳,趁人不注意,拿了一片枣泥糕,细细地吃了。味道没有不对呀,她吃着和贾敏派人送来的一模一样。
李纨比凤姐更谨慎,悄悄移下枣泥糕,示意凤姐让平儿拿去给药房的人看看。
凤姐点头,平儿急忙退下。
贾母见贾敏好些了,忙问是怎么回事。
贾敏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一阵恶心。许是坐船太久,又猛地见到母亲,心情太过激荡所致。”
贾母不放心,“别是晕船了,快,拿我牌子请太医来。”
贾敏忙拦着,“哎呀娘,您别大惊小怪的。就真是晕了船,也犯不上请太医啊!药房上的人把个头疼脑热还不行啊!”
贾母摇头,执意去外头请大夫。“你不知道药房那些人,除了知道以次充好,闷头昧东西,旁的一概不知。头疼脑热到了他们手里,都能给你治成中风偏瘫了。”
贾母这话说的可不轻!
这家里最容易头疼脑热、中风偏瘫的不就是她这个老太婆嘛!
若贾母只是头疼却被自家药房的人治成了偏瘫……
这事儿众人压根不敢往深里想。
贾母的话出口,满屋子人都静默无声。
就算贾母的话没有深意,药房里的人也都是奴才,单单以次充好闷声发大财这一项……
王夫人和凤姐这两个管家连几个奴才都管不好,由着他们欺上瞒下,爬到主子头上,自然难辞其咎。
王夫人慌忙站起来,凤姐更是难得脸上没了笑模样,束手束脚站在那儿,都有些摇摇欲坠了。
李纨眼观鼻鼻观心,静默不语,更别提三春了,都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黛玉和童毅两个“外人”听见贾母自曝其短,又看见王夫人和凤姐“立规矩”的样子,都有点尴尬,默默起身,站到了贾敏身后。
贾敏也没想到贾母突发奇语,呆呆地眨眨眼。
贾母拍拍贾敏的手背,让她安心——笑话,她的闺女什么时候允许王夫人夹枪带棒地嘲笑了?
贾母问贾敏子嗣是母亲对女儿的关心。贾母却万万没想到王夫人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这种场合下还敢乱说话。
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都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了!
却可怜了药房那几个人,当夜就都被“贬官”,还从家里搜检出许多金银珠宝并没来得及倒卖的名贵药材,其中竟还有贾敏专门送给贾母养身子的。
寂静的正厅内,只能听见贾母吹茶沫的声音。王夫人和凤姐十分难堪,只觉得度日如年。鸳鸯这才“姗姗来迟”引着同仁堂李大夫来了。
贾敏拗不过贾母,隔着屏风让李大夫把脉。
李大夫诊了又诊,再三确认,引得屏风后的贾敏和黛玉都揪心起来。
良久,李大夫才道:“恭喜贾夫人,恭喜老太君,姑奶奶这是有喜啦!”
有——喜——啦!
王夫人心里的弦突然间就崩了。
贾敏大脑空白一片,良久才揪出黄毛问道:“我真有喜啦?我有喜啦你都不知道?”
黄毛:我又不是妇科大夫,我怎么该知道?
黄毛运起体检系统,片刻后答道:“确认有孕,已快两个月了。”
轰——
贾敏的脑子也炸开了。
李大夫嘱咐的“胎相很稳,一切都好,只需注意饮食,切记吃生冷之物”的话,贾敏一句都没有听见。
前生今世两辈子她是头一遭要当母亲,巨大的幸福感和责任感几乎淹没了她。
黛玉也是喜不自胜,她要有一个弟弟/妹妹了吗?如果是龙凤胎,那就更好了!哎呀,可惜爹爹不在。
此刻,即将再当爹的林如海的心情可没有贾敏和黛玉这般好了。
多年以来远离政治斗争中心,过惯了闲云野鹤、游山玩水的日子,冷不丁儿站在内书房,林如海看着眼前明黄一片的布置,要说不心慌,都是假的。
偏偏说好在内书房批阅奏章的皇帝压根儿连个影儿都没有。
林如海等得脚都麻了,不时侧头去看旁边垂手站立跟木头似的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
“戴总管,敢问——”
林如海话音未落,暖阁的珠帘晃动,义忠亲王走了进来。
“如海,等急了?”义忠亲王随口问道。
林如海却吓得俊脸都变了形,眼珠子差点掉地上。
这这这、这里是御书房没错吧?那那那、那暖阁是皇帝御用歇息更衣的地方吧?
义忠亲王被林如海的模样逗乐了,指着他道:“你想什么呢?皇帝在后头休息,怕你等急了啊,着本王宣你榻前问话。”
林如海低头,用帕子揩了额头冷汗——老天爷啊,他刚才看见义忠亲王背着手悠哉悠哉溜达出来的样子,差点儿以为……
义忠亲王挑眉看着他,为他的想法暗觉好笑。当年他错信了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身体早被掏空了。这些年苟延残喘也不过是看开了世情,心境平顺、无欲无求。但若是他动了谋权夺位的心思,恐怕就是能登上皇位,不出一个月也要暴毙当场。
林如海可没空想义忠亲王的心思了,这会儿他已经看见了斜躺在御榻上的皇帝。
皇帝当年也是刀剑箭骑射顶一流的人物,好一把力气,不说一身腱子肉,也是肩宽腰细、身姿挺拔、很有看头。可是此刻躺在御榻上的那个人面色灰败、脸颊凹陷。
明明三伏天,暖阁里却连半个冰盆都不见,就这般皇帝还盖着被子。而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背上竟有了老人斑。
怪不得圣上三日不曾早朝!林如海身上冷汗加热汗,登时糊了好几层。
皇帝却微微招手,示意林如海过来说话。
林如海躬身走到榻前。皇帝抬手,内侍搬了个绣凳过来,请他坐下。
林如海谢恩后坐下,就这片刻工夫里,皇帝面色又眼见着黯淡了三分。
“这几年委屈爱卿了。”皇帝缓缓道。
林如海赶忙站起身,“圣上体恤,微臣何曾委屈过。”
皇帝摆手,示意他坐下好好说话。
林如海领命。
“朕病了,朝廷上、后宫里都、有人、坐不住了。”皇帝说几个字就停一停,奄奄一息,看去虚弱不堪,但话里的意思却像刀锋直刺入林如海身体里。
义忠亲王就坐在旁边,面色一样,极为严肃。
“听说还有人为朕求了仙丹,呵——”皇帝说着话,眼睛却片刻不离林如海面上。
林如海想起贾珍巴巴跑来告诉他,三皇子到贾敬跟前求药的事,又被皇帝这般盯着,心头巨跳。
莫非皇帝这是疑心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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