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苏迪苏姑娘,乃是苏太后的堂妹,苏项的堂姑!
今年二十八岁,虽然年纪不算大,但辈分却高,是个连皇帝见了都要称声堂姨的人。
苏迪自小脾性迥异旁人,行事不拘一格,早年得了卫国长公主宋嵋的喜爱,宋嵋将她带在身边亲自调/教,教养出一身悍戾杀伐之气,与长公主如出一辙,亦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
十六岁,苏迪由宋嵋长公主保媒,嫁于岭南王梅逊雪的侄子梅晟为妻。
十八岁,苏迪率军同敌作战,战况不利,梅晟临阵脱逃。苏迪侥幸未死,回去之后不顾众人阻拦,坚持军法处置,亲手斩杀了她的丈夫。也正因为这事,苏迪与宋嵋长公主彻底闹翻。
随后苏迪只身回了苏家,后又随她苏家父兄常年驻守北地,鲜有回京时。
对于这般血腥杀伐的女子,韩秋慈韩秋悯这等走一步都要喘三喘的贵族仕女在心中向来是有些不屑的,却又畏惧的很,不屑不敢摆在脸上,畏惧却掩饰不住。
是以这二人对视半晌,一时没人接话。
苏迪从桌上捻起一块糕来吃了,然后拍拍手:“罢了,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是谁,不同你们说话了,我这才回京,得进宫去给太后请个安”。
“姑姑”,韩秋慈见她起身要走,忽然出声唤住她。
苏迪回身挑眉。
韩秋慈往前探了探身子,露出个憔悴的笑容,语气谦卑道:“我阿姐生产在即,她一个人在皇宫中,又没个贴心可靠的人。将来生产时,免不了得要个自己人在身边看着才行。原本我们是想劳动太后姑姑的,可是太后老人家到底年纪大了,精力也有限,我们也不敢十分麻烦她。不知可否能请动苏姑姑住进蒹葭宫照看几日?有姑姑在,我们姐妹也好安心些”。
苏迪闻言,打眼瞧了韩贵妃几眼。
她原本是不大能瞧得上韩贵妃的,但是转念一想,好歹这女人也姓韩,将来也可算作是一家人了,于是也便随意点点头:“成吧”。
说完,她拍了拍衣襟上掉落的点心屑,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
宋禧午膳后回内室小憩,没一会儿,便被红柱子推着肩膀叫醒了。
宋禧皱着眉头,掀开一点眼缝瞧她:“怎么了”?
红柱子语气平平道:“外头有人找”。
宋禧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也不知今儿是怎么了,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人找她?
午睡没睡好,她只觉得五心烦躁的,额角血管突突地跳着,抽疼的很,于是将被子往头上一蒙:“就说我睡觉还没起”。
红柱子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扯她被子:“她不走,叫我一定喊醒你”。
宋禧气得坐起身来,冷冷地望她:“你是我的奴婢呢?还是别人的奴婢,怎么人家说什么你听什么”?
红柱子不言语。
宋禧四下张望:“魏晴呢”?
“今日内务府发放月例,她去领月钱了”。
宋禧瞪了她一眼,然后自顾下床。
红柱子上前来帮她穿衣裳,宋禧生气地拍开她的手,自个儿随意套了外裳趿着鞋子便往外走。
门外站着的是个眼生的女孩。女孩穿着窄衣小褂,高束着男士发髻,看起来干净利落的,并不是宫女的装扮。
女孩见了宋禧也不行礼,半昂着下巴道:“我家姑娘要见你”。
宋禧拢着手,将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然后问:“你家姑娘是谁”?
女孩倨傲道:“平陵郡主”。
宋禧偏头想了想,哦,苏家那位辈分很大的姑姑。
对于苏迪,宋禧自小倒是见过几回,却也实实在在没打过什么交道,最多的时候便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过这个女人各种离经叛道的事迹,不怎么为世人所容,满朝内外都对她颇有些微词。
但是宋禧的皇爷爷却很是欣赏她,宋禧模糊记得皇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曾经亲手御笔题写过一个匾额送她,赞她女中丈夫。
其实,真按理来说,苏迪只是个郡主,要见宋禧,该自己亲来求见才是,万没有叫一个奴婢来传话,唤宋禧去见的道理。
然而……宋禧垂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然后摸摸鼻子,无论如何今时不同往日了,自己瞧着自己都不像个公主的样子,也不怪旁人不将她放在眼里了,于是她对那丫鬟说:“且等着吧,等本宫换身衣裳随你去”。
这衣裳一换便换了半个时辰才出来,丫鬟的脸色都黑了,语气僵硬道:“公主快些吧,我家姑娘在前头瑶花池边等你,怕是要等急了”。
宋禧瞥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扶着红柱子的胳膊慢吞吞地走路。
苏迪的丫鬟自小跟着苏迪,沙场边疆的也走过几遭,见识的多了,便有些自命不凡,养出了点跋扈且目中无人的性子。
这一会儿她在前头大步走着领路,宋禧却跟在后头磨磨蹭蹭的,早便将她磨得没耐心的了,脸色不由的便更难看了些。
刚走到瑶花池边的时候,宋禧看见一树海棠开得好,竟又驻足停下来赏看一番,末了,还叫红柱子摘了几朵开得最好的簪在发髻上。
苏迪的丫鬟在边上等得着急了,忍不住出言讽刺:“公主已经嫁做人妇,连妇人发髻都梳起来了,竟还这般穿红着绿,簪花着粉的,也不知是打扮给谁看。都说公主像陛下,我怎么瞧着公主最有乃母之风呢”!
宋禧顿住了簪花的动作,安静地将目光落在面前的海棠树上,瞳色漆黑漆黑的。
沉默一时,她侧首浅笑着对红柱子道:“你看,你主子是不是太窝囊了?如今,连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奴婢竟也能欺到你主子头上来”!
说完,她沉沉地叹息了一口气,然后转身,一脚将那丫鬟踹进池子里。
“噗通”一声,丫鬟落入池子溅起的水花极大,宋禧赶紧往后退了退免得沾湿了鞋袜。
那丫鬟原是懂一点水性的,只是一开始没料到宋禧会二话不说直接将她踹下来,是以慌乱扑腾间狠狠地便呛了几口水,好一番挣扎之后,才勉强叫她游到岸边来。
宋禧在边上抱臂冷眼看着,眼瞧小丫鬟的手搭上了岸边的石头,她上前抬腿,一脚踩住她的手指。
宋禧的脚尖用力,一点点碾着小丫鬟的指尖,然后蹲下来,笑吟吟地问她:“你如何这般等不及呢?想要欺辱本宫,好歹等本宫褫夺了封号再来啊。毕竟本宫的公主头衔可还在呢,你这贱婢安敢放肆至此”?
那丫鬟倒也是硬气,便是疼得面色扭曲了,也不叫一声,犹自不服地犟嘴:“你,你就是欺软怕硬,你欺负我一个丫鬟也不算什么本事”!
宋禧笑了:“你也知道你是个丫鬟?不然,我还以为你是我祖宗呢。还有……”
宋禧加重脚尖的力道,将那丫鬟的手指踩得咯吱响,听在耳中颇有些惊悚。
宋禧冷眼瞧着小丫鬟终于忍不住哭喊出声了,这才继续道:“本宫的母后也是你一个贱婢配提起的?要不要本宫将你方才的话说到太后与陛下跟前,叫他们也听听?看看他们饶不饶你”?
闻言,小丫鬟心中一惊,面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净,泛出点青白之气来,连哭疼都忘记了。
先皇后的事情从来是宫中禁忌!
虽然当年先皇后究竟是怎么死的,他们这些豪门世家里头就没有不知道的,就连她这个常年不在京城的丫鬟都听人说过几嘴!但是上头却要封口,要将这事压下来,只说皇后是四年前于皇家寺庙中病故的!
虽然至今先皇后的尸体都没找到,当年却也还是按照皇后的规格仪制风风光光办了葬礼,至于陵墓里头究竟葬的是什么东西,也没人在乎了……
说到底,都是为了天家颜面!
为了这个天家的面子,皇后这二字早已经成了禁忌,所有人都讳莫如深,提都不敢提,哪怕是只言片语。
她今天也实在大意了!
从前她跟在苏迪身边天高皇帝远的,肆意惯了,向来口无遮拦。这趟回京,却是天子脚下,若叫人知道她犯了这等忌讳,她怕也不用活了。
小丫鬟泡在水中,一时吓得浑身打颤,一时又觉得手指钻心疼,她带着哭腔,用力地去掀宋禧的脚:“你,你把脚拿开,我手指要断了”。
宋禧笑吟吟地看着她,却猛地用力将脚尖碾得更重了,随后便听到咯噔一声,也不知是丫鬟的指骨断了还是裂开了。
小丫鬟尖叫一声,猛地往后倒去。
宋禧移开脚,小丫鬟噗通一声重新栽回水中。
这一回她在水中折腾了许久,也没挣扎回岸边。
宋禧抱臂在边上冷冷地看着。
宋禧不救,红柱子站在一边就跟个柱子似的,自然更不会救了。
瞧这主仆二人的意思竟是眼睁睁想看她淹死的模样。
“公主是想在皇宫中杀伤人命吗”?
忽然,一个微哑而却动听的声音响在身畔。
宋禧抬眸望去,正见前头柳树下头站了一个墨衫女子,身量高挑,广袖当风,腰间红色丝绦随风飘举,恍若神仙模样。
其实,距离上回宋禧见到苏迪,已经过去了十来年了,宋禧不大记得她的模样,但是直觉这个站在柳树下头的女子便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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