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项心中惦记着韩秋慈,所以匆匆去皇帝寝宫汇报完事务,便去前头值房交接了差,然后脚步急急地往家赶去。
回到府上的时候,听管家来说韩贵妃一早前来看望韩秋慈,苏项点点头,举步便往后院走去,到了房门口的时候,不知为何又停住了脚步,踟蹰了一时之后还是没进去。
屋内。
门窗紧闭,光线很暗淡,整个室内弥漫着药物的苦涩气息,闷沉沉的。
内间。
韩秋慈散着头发披着外衣坐在床榻上。
这次的小产似乎已经耗尽了这个女人全部的心血。
女人的一张小脸灰白灰白的,眼眶也凹陷了下去,原本明眸善睐的一双眼睛,也似空洞了起来,整个人恹恹的,似开败的花一般枯萎憔悴。
薄薄的春衫披在她的身上都叫人担心会不会将这个单薄的女人给压垮了。
韩贵妃着人搬了个太师椅坐在床榻边上。因为肚子实在太大了,即便坐着都难受,于是她干脆将整个身子仰靠在椅内。
有丫鬟给韩秋慈端了药来,一勺一勺给韩秋慈喂药。
韩秋慈皱着眉头,慢慢喝了,末了,她拿帕子擦拭了嘴角,说话声音有些喑哑:“姐姐,你如今身子也重了,可别太操累了,早点回宫吧,我没事的,你不必担心我。倒是你千万要顾好自己,别像我这样出了岔子”。
说着,她又捏着帕子捂嘴闷闷地咳嗽几声,然后喘息着继续:“前儿,我还听说姐姐差点叫人给碰着了?以后这般意外万不能再发生了”。
韩贵妃正拿着小矬子挫指甲,闻言,看了她一眼,然后撇嘴冷笑:“哪里是意外?头前我在御花园里好好地走着,那小宫女也不看路闷着头就往我怀里撞来,可不就是冲着我的肚子来的”?
她伸手摸了摸孕肚,然后挑眉:“那宫女背景倒是干净,也追不出个所以来。难得倒也嘴硬,本宫叫人拔光了她的十根指甲,他疼得昏死过去,也不松口说谁指使的”。
听得这话,韩秋慈皱了一下眉,然后又用帕子捂口,咳嗽了几声,似是听不得这般血腥之事。
韩贵妃抬起凤眸将她看着,摇头不赞成道:“你连这也听不得?我往日就说你心太软,人太慈,专是被人欺负的命!罢了,罢了!那宫女便是不说,本宫难道就不知道了?还不是信贵妃那个贱人?她那太子儿子没了,如今又把念头动到他孙子头上去了……”
韩贵妃眸中讥讽愈盛,她伸出细描蔻丹的指尖,挑了一下鬓边的发丝:“就凭她那德行也想动本宫的胎?也不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能耐!如今本宫是身子不便了,且等着吧,等本宫生产完了,看本宫不收拾了她”?
韩秋慈靠在床架上安静的听着,一声不言语,神情颇显落寞。
韩贵妃瞄了她一眼,然后又垂目去打量她的肚子:“你也别急,等本宫生产完,也一并帮你收拾了宋禧那个贱人,好给你出气”。
韩秋慈眼神慢慢聚焦,她阖动了一下干涸起皮的唇,然后轻轻转动眼眸瞥了一眼窗外的人影。半晌,她低头沉沉地叹息:“罢了,她是公主,我是臣女,她便是叫我死,我也是不能不死的。我生来微贱,命中无福罢了,这也怨不得旁人。此事休要再提了,阿姐也别为我去为难她”!
韩贵妃听得直皱眉:“就说你良善太过,这辈子才专叫人欺负,换我,我可是没你这般好脾气的”。
韩秋慈闷声不语,由着韩贵妃数落,半晌她仰头倦怠地靠回床榻上,瞥眼,瞧见外面的人影在窗前徘徊一时,然后缓缓离去。
她阖目,轻扯了一下唇角,露出一个疲惫而空洞的笑。
“阿姐”,过了许久,韩秋慈掀眸,认真地看向韩贵妃,“我这辈子怕是注定命里无有子嗣了,你却不同,你可要好好保重这胎,将来我们韩家乃至苏家,可都指望你这一胎了!若老天保佑,得个男的,姐姐将来也有了依靠,我们姐妹也就不必再看人脸色了”。
韩贵妃嫣然一笑,矜骄道:“我自是晓得,你且放心,我腹中怀的可是双生子。多少太医看了,都说了这胎瞧着就是男胎之相!陛下可是看重的很,一早叫人给我收拾了产房安排了产婆,连太医院一早都备上了,足可保我这次生产顺利”。
韩秋慈蹙眉思考了一时,然后坐直了身子,去拉韩贵妃的手:“便如此,姐姐也不能大意了去,产婆和太医虽是陛下亲自着人安排的,到底也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未必可靠,还是要我们自己人用着才放心”。
韩贵妃闻言,不由得也是沉默了,过一时,她慎重地点头:“你说的是”。
韩秋慈道:“我府上之前为了我生产,早备了产婆和医女,俱都是可靠的人,阿姐还是将他们带去用,我才放心”。
“可是这些都不是宫中在册人员,只怕连我也不方便带进去”,韩贵妃蹙眉踟蹰一时,然后又笑了,说话语气颇倨傲,“罢了,罢了,我便去求陛下和苏太后开个恩旨吧,也不是难事,如今我这一胎可是金贵的很,谁不捧着供着”?
至此,韩秋慈稍稍放心了些,却总还是觉得心中隐隐不安,于是又道:“阿姐,待你生产时,陛下身上不好,必定不能去的,你又进了产房,到时候外头没个主事的人也不可,旁人我也不放心,届时不若请了苏太后来坐镇倒叫人安心些”。
闻言,韩贵妃不由敛眸思索了起来:确实之前,想是她太过春风得意,处处大意了去!如今想来,确实有诸多地方欠考虑了。届时等她生产,她尚自顾不暇,若出什么意外,必得有人在外头主持事务,她在宫中也没有其他可信任之人。唯有苏太后了,如今苏韩两家结为一体,保她这一胎,也是保苏家日后荣宠,苏太后想来也无有不应的道理……
这头韩贵妃正蹙眉暗暗思考,犹自出神。
忽然听得外头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什么事要找太后坐镇”?
韩家姐妹一惊,俱都抬头朝门口望去。
却正见外间的槅扇被人一把推开,然后跨步进来一个女子。
来人十分高挑,较寻常女子起码高出一个头,二十多岁的模样,肌肤并不白皙,却蜜润而光泽,很少见!叫人只看一眼便挪不开目光。
女子早褪去了年轻女孩的稚嫩与青涩,此刻抱臂倚门,笑容懒懒地望着韩家姐妹,秀眉微挑,朱唇半弯,显出万般韵致来,恍若神仙妃子的模样。
韩秋慈与韩秋悯一时看得怔住了,俱都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忽而,有风,从大开的槅扇间流入,扬起门前女子墨黑的衣衫,广袖翻飞,一根红色丝绦收束了她柔韧的腰肢,此刻亦随风扬起,缭绕眼前。
女子伸出修长的手指拨开眼前的红色丝绦,然后迈步,一步一步朝里走来,她又问:“你们方才在说什么事要找我姐姐坐镇”?
她说话的声音也是慵懒的,微哑的,尾音仿佛带了钩子一般,缱绻动人,叫人闻之便不由心跳加速。
韩贵妃犹自怔愣无言,倒是韩秋慈率先回过神来,她惊讶道:“苏姑姑?您几时回京的”?
苏迪将腰间的红丝绦拿在手上把玩着,漫不经心道:“今日,方至”。
说完,苏迪不再看她,径自走到外间桌边,给自己斟了一碗茶水来润润嗓子,然后才继续:“前些日子,我那太后姐姐一日一封书信催我回京”。
她溜着眼睛看向里间的韩家姐妹二人,绝美的眼眸中浮起兴味来:
“听说有人要抢我男人?我回来看看谁这么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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