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二十六)

    李稷有那么一瞬, 平静得近乎木然。

    情投意合,私定终身

    这怎么可能

    可笑,李稷冷漠地想, 她为了拒绝他, 竟然连这样荒谬的谎言都敢说出口

    他盯着那道伏跪于地的纤细背影。

    她背脊的线条轻盈而纤细,纤长的脖颈仿佛折首的天鹅,额头抵在手背,恭敬又郑重地叩首。

    他坐在那里, 能清晰看见她低垂的眉目, 那双总是狡黠柔美的眼睛,这一刻,却透着孤注一掷的坚定与决绝。

    那一点决绝,让他所有自欺欺人的孤傲轰然崩塌。

    李稷的脸倏然苍白。

    “什么”

    罗老太难得露出震惊的神色“你与长宁侯什么时候的事”

    乔安能感觉到背后一道似要将她刺穿的尖锐视线死死盯着她的后背。

    乔安垂着眼, 对其中的惊怒与警告置之不理, 只认真回答罗老太“就在表哥寿宴的时候, 我出去散心,正巧听到笛声,循声而去, 边在桃林中偶遇了表哥我们,一见倾心。”

    李稷觉得, 世上不会再有比她这更恶毒的字眼。

    一见倾心。

    她, 他心心念念了两辈子、为之辗转反侧求而不得的女孩儿,却说, 对另一个男人一见倾心。

    心脏像是被最锋利的刀尖割过, 片刻的死寂后, 殷红的血丝丝缕缕渗出来, 然后, 猛地铺天盖地喷溅而出。

    李稷的眼睛突然赤红。

    罗老太还是没反应过来。

    之前她问过乔安,乔安还说没有心上人,怎么现在又突然说与表哥情深相许了

    但是罗老太了解自己这个女儿,她绝不是拿婚姻大事开玩笑的人,之前怎么催怎么问她都不着急,还理直气壮说过什么“才不要随便嫁人大不了单身快乐一辈子”,现在却这样跪在她面前祈求她的成全,甚至连“私定终身”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罗老太是李家夫人,以前与长乐大长公主交好,也知道长乐大长公主曾为侄儿殷云舟与腹中女儿定下儿女姻亲,在知道自己的女儿乔安就是那个女孩儿之后,罗老太甚至想过是否要重续故人许下的这段姻亲,但是殷云舟那先朝末代国君的身份实在是尴尬,她终是不忍乔安被拖累,更倾向于为乔安选个身家清白贵重的好人家

    但同时,罗老太也知道,殷云舟是个性情温文尔雅、才华横溢又品行皆优的好孩子,如果不是身份特殊,着实是个良人,乔安动心也并不奇怪,而且她以前也许诺过,一定不会逼迫孩子,让孩子选自己喜爱的夫婿。

    想到这种种,罗老太不由地头痛。

    “安丫儿啊。”

    罗老太忍不住“婚姻大事,事关重大,你不若再考虑一下”

    乔安坚定“娘,孩儿心意已决。”

    “你这孩子”罗老太看着她坚定的眼睛,顿时更是为难,犹豫半响,心里的天平却终究是渐渐倾向于满足女儿的心愿,嘴上也不由地软化“等娘与你大哥再商量”

    “没得商量。”

    李稷突然冷冷说“朕不同意。”

    罗老太一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李稷在她和安丫儿面前,从没自称过“朕”。

    李稷盯着乔安,一字一句“朕不会同意你嫁给他。”

    乔安猛地抬头怒视他“凭什么”

    就凭他爱她就凭她只能是他的女人

    李稷生生吞下了险些脱口而出的狂言,冷冷说“就凭朕是皇帝,就凭朕是你大哥”

    “即使是大哥,也不能枉顾我的意愿,左右我的婚事。”

    乔安冷静地说,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眼睛“大哥变成了国君,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所以也要把对天下令行禁止的那一套,也用在妹妹身上吗”

    李稷从未见过她如此尖锐凌厉的抗拒,只觉得心口一股暴怒之火瞬间烧了起来“你为了他这样与我说话乔安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乔安心知自己绝不能退让,大声说“我要嫁给他我一定要嫁给殷云舟”

    罗老太不知道说着说着怎么这兄妹俩就激动得像是快打起来了连忙阻拦“这是怎么了,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乔安听见罗老太的劝阻,看老太太一脸着急,抿了抿唇,低下头去不吭声了。

    李稷闭上眼,修长的指骨生生花梨木椅扶手里,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刚才乔安那句“一定要嫁给殷云舟”,如同一把猝不及防捅进他心口的刀,痛得他几不能喘息。

    李稷深深呼吸几下,勉强冷静下来,对罗老太说“娘,您先去休息,我单独有话说与她说。”

    罗老太担忧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乔安,才缓缓点了点头“有什么话,你们兄妹心平气和地说。”

    李稷勉力一笑“好。”

    罗老太惊疑不定地被宫人搀扶走了,房间一片死寂。

    李稷盯着跪在殿下的乔安,突然冷笑“你倒是聪明,特意当着娘的面儿说,让我投鼠忌器。”

    乔安低着头,淡淡说“我不知道大哥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征得娘和大哥的同意而已。”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与我装傻”

    李稷猛地站起来,大步走到她旁边,掐住她的下巴生生抬起来,死死瞪着她的眼睛“乔安,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我”

    李稷咬咬牙,颤着声线,一字一句“我心悦你,我、我想娶你为妻”

    话音出来,李稷觉得胸口压着的沉甸甸的东西莫名空了。

    他终于还是说出口了。

    乔安的心情却不太好。

    终究还是被挑破了。

    有那么一刻,乔安几乎忍不住心中骤生的埋怨与愤慨,想质问想讥讽他为人兄长,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

    但是当她抬起头,却对上他眼中烈火沸腾般的怒与恨,狼狈的自怨与不堪。

    乔安突然便哑然了。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她的这位义兄,在诡诈冷酷的手腕下,是个多么端正又自矜的人。

    他骨子里是李家清贵世族流传的持身守正,是一个士大夫阶级最传统又克制的凝塑。

    乔安一直相信,如果当年的李府全族没有因为曹光的污蔑而被抄家,如果他如今是仍然以李尚书令之子的身份、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在世人的期待和赞赏着长大,他会成为最清正矜持、最有才华的名臣贤臣,会被天下人赞誉,会以最光明的形象流芳千古。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乔安更无法想象,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绪,能违背自己为人处世的准则,亲口说出这样把自己卑劣低贱到尘埃里的话来。

    比起愤怒,乔安的心里竟然是莫名的难过。

    “大哥。”

    乔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李稷骤然一僵。

    乔安喃喃“我一直记得,当年初见时,你是怎样的清风霁月、高华孤傲的人物,让妹妹一见,就仿佛看见了谪仙”

    李稷没想到她竟会说这些,神色微怔,随即越发狼狈地侧过脸,冷冷说“你错了,我不是仙,我是人,有七情六欲,有贪痴妄念。”

    “那你想怎么样”

    乔安破罐子破摔“大哥,我不愿意,难道你还要强娶我吗”

    “我强娶你我若真想逼迫强娶你,你还能在这里扬言要嫁给别的男人”

    李稷眼中燃烧着怒火“乔安,你便只记得我的不好,只看得见我的卑劣强硬,看不见我一点隐忍让步是不是我李稷便是千般万般不好,待你也从来一片真心不曾有半分欺辱慢待你何以把我想得那般不堪”

    乔安抿了抿唇。

    “我从不想逼你,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其他的我都愿意体贴你心思,你不想嫁我便先不嫁,你对我没心思,我便不会动你一根手指。”

    李稷声音上扬,压抑着滔滔的怒意和说不出的凄凉“可你却明知道知道我心意,竟还说出那种话,你是当我瞎了,你明明对殷云舟无意,还故意说心悦与他,刺我的心,你教我如何不生气”

    “表哥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子。”

    乔安冷不丁说一句。

    李稷僵住。

    “你说得对,我也许现在还没对他动心,但是我相信等相处久了,我自然会喜欢上他的。”

    乔安看着李稷,语气真诚得近乎残忍“我只是希望大哥早日认清这个事实,那就是无论我嫁给谁,我的夫婿,都不会是大哥的。”

    李稷心口突然一空。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李稷听着她轻轻的声音,却宁愿她像刚才一样,仰着头怒气冲冲与他顶嘴。

    只求她别这样平淡,平淡得好像没有任何一点情绪,只是在安静陈述一个必然的定理。

    她就在他面前,咫尺的距离,轻声细语在和他说话,可是李稷却觉得,她就像一捧被他握在手中的沙,他越是用力想要攥紧,她越是会离他远去。

    李稷心底前所未有地恐慌起来。

    “大哥,放手吧,成全我吧。”

    乔安言辞恳切“大哥,我们兄妹一场,不要闹得这么不堪,好不好”

    李稷怔怔看着她,倏然一笑,说不上是凄厉还是凉薄。

    “我已经这样不堪了,难道还怕闹得再不堪些吗”

    李稷突然平静下来“安妹,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

    乔安闭了闭眼。

    “我便不该心软,让你出宫,让你见了他,被他蛊惑了心智,不矜身份妄想下嫁前朝废帝。”

    李稷像是自言自语“最近外面乱,你便在宫里好好待着,我让人把立政殿收拾了,你去那里住些日子,闭门修身养性,等你想明白了,我们再说。”

    立政殿,是历代皇后的居所。

    李稷说完,没有听见任何愤怒的反驳,下意识看了一眼她。

    乔安默然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眼神悲伤又怜悯。

    李稷受不了她这种眼神。

    他冷着脸,绕过她欲拂袖离开。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听见她像是叹息的声音“大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何苦呢

    李稷想笑,脑子却莫名回想起曾经无数个日夜的梦里,她在他怀里亲昵撒娇的样子。

    “安妹,你不明白。”

    李稷脸颊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他凄笑一声,低低说“你永远不会明白你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以为的唾手可得,却是他捧在心尖小心翼翼的软肋。

    你以为的萤火,却是他生命最灿烂的光火。

    李稷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你问我何苦,便是我苦到了极致,却还期望那淋漓的伤口中能开出甜蜜的花。

    李稷嘲弄地轻扯唇角,什么也不再说,漠然地绕过她,大步离开。

    乔安看着他背影,觉得老天像是在和她开一个巨大的玩笑。

    她叹了口气,低下头,轻轻摸一下腰间的玉佩,眼神越发坚定。

    乔安并没有等候太久。

    在她悄无声息被关在立政殿的第八天,罗老太愤怒地冲了进来。

    对于这位历经了风风雨雨的老太太,没有什么是她看不透的。

    “造孽啊。”

    罗老太轻颤着抱住她“造孽啊委屈你了,委屈你了我的孩子。”

    “没事的,娘。”

    乔安依在老太太怀里,依恋说“娘,表哥过得太难了,我想嫁给他,我想给他调养身体,我想陪伴他远离京城这个大牢笼,去找个清静的地方,过一过逍遥轻松的日子。”

    她一字未提李稷,但是罗老太都明白,她是想离开这里,断了自己那个孽畜的执念。

    罗老太心里酸涩“安丫儿,你也要离开娘吗娘舍不得你。”

    “我会回来的,等过些年,时不时的我会回来看望娘的。”

    乔安笑着说“娘在京城呆腻了,也可以来我们那里玩啊。我一定会好好招待娘的。”

    罗老太看她笑盈盈的模样“儿,你非嫁不可吗”

    “娘,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好的决定。”

    乔安弯弯眼睛“天子之妹嫁与先朝末帝,天下对于大哥登基的非议就会平息;我嫁了表哥,大哥就能放心,表哥也不用被圈在那个宅子里活受罪。”当然还有一点她没说,她嫁了人,也能彻底断了李稷的心思,不必这一场兄妹做到图穷匕见的悲哀。

    罗老太更是痛心“你想了这么多人,怎么就没想到自己。”

    乔安无所谓“想到了啊,表哥多好呀,再找不到这样的好男人了,我将来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她真没觉得自己委屈,表哥那样的放她现代简直是女孩子们梦想中的男朋友,不知道多少姑娘要羡慕她,她一个母胎单身狗还挑三拣四,那简直活该天打雷劈

    罗老太沉默了许久。

    “娘只有你一个女儿,若是你的心意已决,娘必然想法子成全你,只是”

    罗老太突然握住她的手“安丫儿,娘本没有脸问你,但是你大哥毕竟是从娘肚子里钻出来,你告诉娘,若是你能不能想想你大哥”

    乔安怔住。

    “你进去干嘛”

    立政殿门口,方愈怒声“你以为你把她关在立政殿,她就能当你的皇后了你做梦”

    李稷淡淡看他一眼,就绕过他跨过门槛。

    “嗳嗳”

    方愈还要跟上,李稷只一句“拦住他。”瞬间禁卫们就叩住方愈的肩膀。

    方愈快气疯了“卧槽你把我拉回宫来,你又不让我进去你是不是有病”

    李稷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说“等我出来,你再进去。”言罢,就施施然进了殿。

    方愈看着他人模狗样的背影,气得个仰倒“我艹李稷我oo你个xx”

    李稷进到殿内,走到暖阁门外,正听见罗老太这句“想想你大哥。”

    他心头一跳,顿住步子,借着珠帘遮挡,听见母亲说“安丫儿,娘什么都历过,如今的年岁已经不在乎什么虚名名分,只盼着儿女都平安康乐,你大哥虽干出这等混账事,但待你的心意,娘这个为人娘亲的看得再明白不过,你若是愿意给他个机会,他未尝不是个良人,至于你表哥的事,娘再与你大哥好好说,他看在你的面子上,破例一二也并非难事”

    李稷紧抿着唇,虽愧疚于自己让母亲操心,却又不可自抑地升起期望。

    她惯来尊重母亲,母亲这样劝她,她是不是会听进去一点吧

    乔安看着罗老太希冀的目光,缓缓垂下眼。

    “娘,女儿不想骗您,我其实不是个在乎名誉的人,我不想嫁给大哥,不只是因为他是我名义上的哥哥,我若喜欢他,想嫁给他,我不会被这些名声阻挡,即使是世人的非议对我也无关紧要”

    乔安突然笑了一下“娘,您知道吗,我其实是喜欢过大哥的。”

    罗老太愕然,门口的李稷只觉得呼吸一滞。

    下一瞬,他心如擂鼓,心底骤然迸发出不敢置信的狂喜。

    她喜欢他

    她说,她喜欢他

    “当年在临丹县,大哥回家,我第一次见大哥的时候,我就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

    乔安不好意思“娘,您别笑我,那时我就总觉得他似曾相识,看见他,心里就特别高兴,我想,那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啊”

    罗老太听了很激动“你说什么傻话,娘怎么会笑你,娘高兴还来不及,你这心思怎么不早与娘说,娘当年”

    “娘当年老说让我给大哥当媳妇,我本来就是敷衍您而已,但是真的看见大哥,我突然就有点期待了。”

    乔安咬了咬唇“那时我还想着,就算有点期待,不能强迫人家成婚啊,他要是也愿意,或者说至少不讨厌我,我们就先相处一下,彼此了解培养一下感情,成婚的事可以之后再说,但是我还没来得及找您说别逼大哥,我就看见”

    李稷心口骤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不,不会。

    李稷想,怎么会这么巧不可能,她不会看见

    “我就看见,大哥跪在您面前,说永远不会娶我的。”

    李稷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罗老太也声音发颤“安丫儿,你看、看见了”

    “我想给您送点水果,就无意看见了。”

    乔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笑容中有一点点苦涩,却很快化为释然的平静,她甚至是笑着说“我至今都记得大哥说不会娶我的样子,我知道大哥他没有错,他有了心爱的姑娘,又不认识我,当然想赶快和我撇清关系;大哥瞧不上我,那更是正常,大哥是天上高华的云,而我嘛,就乐意当地上平平无奇的小草,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也祝福大哥能尽快找到那个和他堪配的、明月一样的美丽姑娘,幸福地在一起但是,娘,从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一辈子,大哥只会是我的大哥。”

    凭什么他不喜欢她的时候,就可以让她当妹妹;等他喜欢了她,就可以霸道地把她变成妻子

    不可能的。

    “我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说好的永远不娶我,说好的当兄妹,他是我大哥,他疼爱我,我就全心全意尊敬他关切他,但是要我嫁给他”

    乔安笑着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娘,我没有那么轻贱。”

    门后,李稷缓缓闭上眼。

    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不会嫁给他了。

    非议可以用手腕去平复,怨恨可以用时间来抹平,感情可以用真情去动容但是尊严,无可动摇。

    她是一朵莲花,用柔软、朝气又美丽的花瓣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以至于他甚至都忘了,那花瓣之下,宁折不弯的蔓茎,是她最决绝坚毅的傲骨。

    她的骄傲,她的残忍,不是拒之千里、厌恶至极,而是静静地微笑看着你、关切你,让你怀揣着希冀,步步为营甚至不择手段想用一腔热血动容她的时候,她就那么纤柔美好地笑着,却永远不会向你迈进一步。

    李稷抬起手,用轻颤的手压住自己的心口。

    那里面不疼,不痛,却空空荡荡,空洞得像是彻底缺了一块儿,以至于他摸上去的时候,甚至摸不到自己的心跳。

    原来,最深的痛,不是撕心裂肺,不是痛彻心扉,而是彻底的、茫然又麻木的绝望。

    门里面她轻柔的嗓音还在说着什么,李稷却已经听不见了。

    他转过身,背脊微微佝偻,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大殿。

    “放开我再不放我可要下毒了啊,我的毒那可是很厉”

    立政殿外,方愈正把禁卫们骂得头皮血流,一抬眼就看见熟悉的人影走出来,怒气未消“你还知道出来,你又和她说啥,你是不是又气她”

    方愈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了,李稷眼睛里,死寂般的平静与麻木。

    方愈还记得他刚才进去时,虽然隐忍矛盾、却还是忍不住轻快的步子,连眉眼都藏着让方愈看得牙酸的、仿佛毛头小子去见心上人一样的忐忑和期待。

    但是这一刻,看着走出来的李稷,方愈甚至觉得自己是看见一个行走的死人。

    方愈迟疑“李稷你”

    李稷木然地看着他,低低说“方愈,她不会嫁我的。”

    这话方愈对李稷骂过无数次,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从李稷嘴里听见。

    方愈皱眉,有点没好气地说“是啊我早说过,你死活不信。”

    李稷没有说话,却闭上眼。

    方愈看他状态实在不对,气愤之余,也有些担忧“你到底怎么了乔安跟你说什么了”

    李稷沉默了很久,冷不丁说“明天你便送她出宫吧。”

    “我一个劲儿跟你说,你别逼她,你看她就把你”

    方愈愣住“你说什么”

    李稷慢慢睁开眼,侧过身,与他擦肩而过。

    擦肩的时候,方愈清晰看见他眼底一点闪烁的晶莹水色。

    方愈猛地一震。

    “你送她出宫吧。”

    李稷想笑一下,可是脸却是僵硬的,皮肉与骨血紧紧绷着,让他根本扯不开嘴角。

    于是李稷便收敛了那个怪异难堪的表情,麻木地垂下眼,忍着心口窒息般撕裂的空洞,艰难地、低低地说“你送她出去我,成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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