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凉夜，正是将暖未暖的时分。
外面是寒风习习，EYECLUB内却是人声喧哗，热闹得不行。男男女女簇拥在舞池里，随着节奏摇晃，穿个吊带都热得想脱下来。
梁凉坐在二楼的卡座里，有气无力地蜷在沙发上刷微博，任凭下面的欢呼声一浪接一浪地传上来，眉眼也没动过半分。
罗鹤见她无精打采的，索性一把抽走她的手机。
手机屏幕还没来得及熄灭，“凉茶姐姐”四个字大大咧咧地显示在屏幕上。
“凉茶姐姐”是黑粉们给梁凉取的绰号。
因为她出道八年，炒了八年的绯闻。每合作一个男明星，不管咖位，总要上去碰一下瓷。花边新闻满天飞，但一部拿得出手的作品都没有。
这个绰号里的“茶”字就很灵性了。
什么茶呢？
绿茶的茶。
罗鹤把手机往下滑，越滑下面的评论越难看：
【茶姐滚出娱乐圈，谢谢。再美的脸都救不了她的烂演技，再烂的演技都盖不住她的烂人品。】
【这么多年了，她是怎么做到和那么多影帝遛绯闻，却还一个女主角都没演上的？】
【听说她和姜吸血合约要到期了，这次攀上赵舸，估计是她想趁走之前再捞一笔。毕竟，除了姜吸血，也没哪个经纪人敢签这么个一无是处的赔钱花瓶了吧。】
“我呸，还你攀着姜吸血？明明是她吊着你不放手好吗！妈的跟个蚂蟥似的，就知道逼你炒绯闻、恰烂钱。老娘今天不骂死这群死酸鸡……”
罗鹤气得端起面前的威士忌，饮了一大口，撩起袖子作势要大干一场。
“我还没切小号呢，要骂拿你自己号骂。”
梁凉把手机从他手里抢回来，熄了屏。
“其实这也不算是姜吸血逼我的，那些绯闻照没我配合，也拍不出来。”
刚入行那年，姜吸血教她，看到大腕什么的就要主动往他们身边凑，这样才有话题度、才能红。
她那时候脸皮薄，也要强，无论如何都不愿意。
后来姜吸血是怎么说的，她好像是点了根烟，冰凉的话和呛人的烟雾一起喷到梁凉脸上：“你以为你是谁，还敢拿乔？一没学历，二没演技，三没背景，你觉得你身上有可以炒作红起来的点？”
“梁凉，识趣点，我没像别的经纪人那样给你签什么不平等合同吧？更没有像别的经纪人那样逼着你出去卖吧？”
“认清自己，要挣钱还债，你只有这一条路子。黑红也是红。”
烟呛在她喉咙里。
话呛在了她心里。
都教人堵得慌。
当天她就签下了和正在拍摄的网剧男二号的炒CP协议。
想到这儿，梁凉自己也笑了下：“是挺茶的。”
罗鹤无言了下，没再说要下场撕酸鸡的事，问她：“那这次赵舸的事，也是方吸血帮你炒作的？”
梁凉撇了撇嘴：“这倒不是，拍《白云诀》时被同组的人给搞了。”
“不可能吧，谁胆子这么大，敢搞姜吸血底下的人？”罗鹤不信。
梁凉冲他抬抬下巴，示意他往后面看。
罗鹤转过身去，不远处走过来一个女人。
纤纤瘦瘦的，化着淡淡的妆，涂着淡淡的口红。
人如其名，恰似一朵清淡小百合——
“苏若合？”罗鹤咽了咽口水，“那确实，姜吸血肯定干不过苏氏。”
苏若合是苏氏集团的千金，背后靠山很大，家里人用钱把她砸进了《白云诀》的剧组，还硬生生把一部原本属于梁凉的大女主戏改成了双女主。
可惜苏若合平日里立的人设就是清纯白富美，很多粉丝都吃这一套，因此，两个人争番位的时候，梁凉算是输得一败涂地。
尤其是赵舸的那破事儿一出来后，舆论也几乎是一边倒地站在了苏若合那边。
偏生此时苏若合还冲他们露出了个温婉的笑，维持着自己的清纯百合花人设：
“梁凉，我出门的时候遇见姜姐了，她说你和罗哥也在这里玩。让我带上你一起去，把你介绍给我朋友们认识认识。”
她一说完，梁凉的手机就传来一阵震动。
[姜吸血很生气：我跟苏若合打过招呼了，晚上你和她一起去吃个饭，她那边的朋友都是京圈的。梁凉，以物易物，别任性。]
以物易物。
是啊，她帮苏若合背了那么大一口黑锅，不多换点资源，白挨那么多骂了。
“好啊。”
梁凉挤出一个妩媚的笑。
舞池里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灯光的色调，空中的粉色彩灯在二楼三楼里晃来晃去，只是一瞬划过，刚好把梁凉的脸庞照亮。
桃花眼、水滴鼻、樱桃唇，白缎子一般的肌肤。
过分惊艳。
饶是苏若合，也看得暗自咬了一口牙。
狐狸精，待会儿慢慢收拾你。
-
苏若合订的包厢在EYEPUB顶楼，和底下一二楼的暧昧声色完全不一样。
灯火通明，装潢雅致。屋内男人皆穿西装打领带，看起来干净又斯文。仅有的几位女士也是衣着大方，不像那些不良职业从业者。
除了空气里偶然飘散的烟酒味，好像没什么不妥。
这就是姜吸血要她挤进去的京圈。
体面的、人模人样的，上流社会。
“介绍一下，梁凉。”苏若合微不可察地笑了下，把梁凉介绍给大家。
在座的都是和苏若合从小玩大的老朋友了。
这介绍，连个“我朋友”的套路前缀都不加一下，哪里还不能体会其中深意。
两个女人，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呢？
有人先发难：“这个妹妹我见过，何一磊去年投资的电影女主角，她演的是个腰肢儿最软的妓.女吧？”
妓.女。
这不过是他们随口诌来侮辱人的话。
梁凉寻了个靠边的位置自行坐下，倒是笑得落落大方：
“哪里，是您贵人多忘事了，我可没那个福分演女主角，是苏姐，好像前年演了何先生投资的女主角，但是不是妓.女我就不清楚了。”
苏若合前年为了冲奖项，演了个妓.女的文艺片，尺度的确大到令人叹为观止，结果片子不但没拿到奖，还被广电禁了。
因这，倒惹得苏若合被人群嘲了好久。
这几乎是苏若合的痛点，无人敢提。
场上的人也没想到梁凉会说得这么直接。
一时间，空气竟凝滞了半晌。
苏若合正准备咬牙反击回去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嗓音从门外插进来，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
“何一磊组的局，居然还会有这么清静的时候？”
服务生领着人进来。
梁凉闻声望过去，先入眼的是一双高定黑色手工皮鞋，而后是被熨得一道褶都没有的黑色西裤和银灰衬衫。
再往上，正正对上一双狭长幽深的眉眼。
然而，那眼神太淡太冷，只是扫过来的一眼，就让人如坠冰窖。
所有的往事悉数涌来，梁凉握着手机的手，甚至忍不住轻微地颤抖。
原来是你啊。
方卓扬。
与梁凉的颓唐不同，房间里的其他人，纷纷上前热络地打招呼：“三哥，都等着你呢，你不来，我们场子都嗨不起来啊。”
方卓扬的视线一一扫过场内的人，最后停在角落里的梁凉身上。
但，也只是，停留了片刻。比春雪消融得更快。
转眼，他便神色如常地同他人寒暄了。
方才怼了苏若合的畅快荡然无存，此刻，梁凉只觉得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巨石。
喘不过气。
她抬眼看他，他正接下了何一磊递过来的一杯酒，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从额头到鼻梁，再到下颌，棱角分明，线条硬朗，宛如神祗提刀镌刻。
甚至连他握着酒杯的指节，微突的腕骨，都透露着一股清冷禁欲的意味。
不。
他清冷，却不禁欲。
她仍记得，那双漂亮的指节，在过去，是如何钳住她的下巴，逼着她承受一个又一个疯狂肆意的吻。
梁凉再也待不下去了，她害怕自己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
可就在她起身要离开的瞬间，苏若合却忽地叫住她：“三哥，你别听磊子乱说，我们今天可嗨了，全靠这个妹妹热场子呢。她和我是同行，也演戏，叫梁凉，你听说过吗？”
苏若合故意这样问的，就是想杀杀梁凉的锐气。
方卓扬什么人，刚从国外归来的科技圈新贵，旅居海外多年，哪里会听过梁凉这样的十八线小明星。
然而，方卓扬却轻晃着手里的酒杯，眼眸深沉，难辨喜怒。
他望向梁凉，语气耐人寻味：“岂止是听说过。”
“我和她熟到睡过一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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