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扬的这句话，无异于一声平地惊雷。
震得在场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这位是谁，方家最受宠的三少爷，手腕果决，才接手逸通科技两年，就让原本这个方家海外版图上的边陲小企业，扩张到成功在纽交所挂牌上市，并且引领其成为当地的行业龙头。
这样一个人，生得一副金质玉相，偏生冷情冷性，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感情纠葛。
苏若合踩着高跟的脚都歪了一下，她扯扯嘴角：“三哥，你在开玩笑吧？”
“没有开玩笑。”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又是跟着倒吸一口凉气。
方卓扬抿了一口酒，继续慢悠悠道：“我出差时，酒店里有杂志，上面刚好有梁小姐的照片和报道，我躺床上无聊翻了一下，也算是睡过一张床了吧？”
“……”
苏若合干笑道：“三哥从来不讲冷笑话，今天一讲，居然讲了个最冷的，哈哈。”
其他人也无比配合地干笑，好像真的很好笑似的。
所有人都咧开了嘴，除了梁凉。
她笑不出来。
因为他们真的睡过一张床。
还是前胸贴后背的那种。
她吸了口气，挑衅一般，话里带了点儿刺：“不知方先生看的是我的哪本杂志、什么报道？”
“《新娱周刊》，”方卓扬顿了顿，掀起薄薄的眼皮扫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吐出两句话，“十八线凉茶姐姐又觅新欢，狂风猛浪倒追翘屁小嫩男。”
“……”
她为什么要嘴贱多问那一句！
一旁的何一磊嗅出了两个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意味，连忙岔开话题：“这些港媒说话就喜欢捕风捉影的，不如我们来玩点实在的，摇骰子怎么样？”
旁边有人跟着笑：“磊子不厚道啊，总是帮七妹捧哏，专挑她会玩的。”
七妹是苏若合。
苏若合家底厚，小时候她就自称七公主，大了朋友们就顺带着喊她一声“七妹”。
苏氏是做□□生意起的家，苏若合也是圈内出了名的会玩骰子。
何一磊的小算盘被戳穿，咳嗽一声：“哪能啊，这不是骰子好上手嘛，人三哥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刚回来，别的肯定也不会玩，是不是？”
方卓扬淡淡地嗯了一声。
苏若合也貌似体贴地问了下场上的另一个“新手”：“梁凉，你会玩吗？”
梁凉答得平静：“还行。”
“那就来吧，点小者胜。”苏若合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几个人围着圆桌坐了一圈，每人手里一副骰子。
聚光灯打下来，个个西装革履、俊男美女，倒仿佛是在拍什么《赌王》、《雀神》。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场内一时间，只有摇骰子的声音在此起彼伏。
唯独梁凉，倒是一点也不着急。等到所有人都摇完了，她才慢悠悠地开始摇。
红蔻丹、白玉指、铜骰子。
美得惊心动魄。
苏若合在心底嗤了一声，装模作样出风头。
随后，她看了眼自己骰盅里的骰子。
很好，五个白生生的骰子，齐齐露出一粒红。
——五个“1”，她赢定了。
苏若合看向梁凉：“要不我们俩先开？”
“我都可以。”
苏若合笑了下：“光玩骰子多没意思，不如我们加点赌注怎么样？”
梁凉也跟着她笑：“那可不行，我比不上诸位家大业大的，输了可赔不起。”
“我们不赌钱，我们换个别的赌。”苏若合顿了顿，眼里划过一道精光，慢悠悠说，“这样吧，你也知道，我们组赵舸爆了个不雅音频出来，他们都说女主角是你，但你却一直没正面回应。”
“要是你输了的话，不如你在微博上直接把它给认了得了。”
梁凉敛下眉，没应声。
那事儿其实是《白云诀》的拍摄期间，赵舸和苏若合“做好事”，没关麦，结果被录了一部分下来，传到网上。
赵舸是歌手出身，在音频里说了不少下流话，因此粉丝们一下就听出是他。
但音频里的女声全程只嗯嗯啊啊，吃瓜群众们纠结一半天，最后只能用排除法把目光聚焦在两位女主角——苏若合和梁凉身上。
然而苏若合，当天就在微博上晒了张病历单，暗示自己重度感冒、嗓子喑哑，不可能发出音频里那种妩媚声音……
总之，最后在营销号们有意无意地引导下，吃瓜群众们终于认定，那段不雅音频的女主角就是“茶姐”。
敲骨吸髓的姜吸血向来奉行“黑红”政策，当即选择用沉默来一边吊大众胃口，一边帮苏若合侧面背锅。
她还劝梁凉：“怕啥，又不是当三，顶多也就是谈个恋爱而已。反正干不过苏氏集团，不如老实点，主动认了，卖她一个人情，顺便置换一点资源。”
……
梁凉抬起头，反问她：“要是苏小姐输了呢，也认下赵舸这事儿吗？”
苏若合看了看骰盅里的五个“1”，笑：“那是自然。”
那是自然，她绝不可能输。
“开吧。”
“嗯。”
旁边有好事者，斗着胆子问方卓扬：“三哥，你觉得七妹和那女的，哪个胜算大些？”
方卓扬没说话，干净的指节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良久，他才抬起头，将视线停留在梁凉漂亮的脸上，吐出一个音节：“她。”
他刚说完，梁凉周围的人立刻爆发出一声声惊呼。
“卧槽居然还可以这样。”
“绝了。”
“这他妈赌王再世吧……”
方卓扬闻声望过去。
桌面上，赫然躺着两副骰子。
一副，是齐整整的五个“1”。
另一副，是叠在一起的“1”！
——那五颗骰子，重叠成一竖，不太齐整，堪堪立在桌上，仅露出一粒耀眼的红。
方才问方卓扬话的人，又颤颤巍巍问他：“三哥，这，这是她赢了吗？”
“嗯。”
等到众人的惊呼声渐熄后，梁凉才冲苏若合挑挑眉：“怎么样，苏小姐的赌注还算数吗？”
苏若合用力捏紧了骰盅。
那个赌注——
认下赵舸的事儿。
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巨锅甩给了梁凉。
不，她绝不。
苏若合瞬间变了脸，小白花的人设也不装了，直接嘲讽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提要求。我看你可怜，好心答应姜姐带你来结交结交人脉，你还敢跟我杠上了？”
梁凉在心底笑了笑，就知道苏若合会赖掉。
她面上敛了眉，作出伏低的模样：“苏小姐，是我逾越了，还请海涵。”
苏若合冷哼了一声，顾虑到还有这么多朋友在场。
尤其是方卓扬，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太过无理，便故作大度地说：“你提个别的要求吧，我能帮衬的，就帮你一把，我帮不上的，我的这些朋友们也能帮得上。”
梁凉笑了，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心理学上有个说法，叫“拆屋效应”。
如果你突然想在一个屋子里开个天窗，那么大家或许不会同意。
但如果一开始就提议把屋子给拆了，等到大家的剧烈反对后，你再顺势退一步提出开天窗，那就变得容易接受多了。
她就知道苏若合肯定不会揽下赵舸的事。
那不过是梁凉在拆苏若合的屋子罢了。
现在，该开窗了。
梁凉看着她，缓缓开口：“苏小姐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赵舸的事，让我黄了不少代言。我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不会跟各位求什么大电影大制作。只是苏小姐手上的代言那么多，倘若能漏一两个出来……”
苏若合嗤笑了一下，她是什么咖位，梁凉又是什么咖位，两个人手里的代言差距，她心里没点数吗？
想要她苏若合随手漏个大牌合约，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饼很大，就看你梁凉有没有这本事吞下去了。
苏若合笑得温温柔柔：“可以，我把手里正在谈的凡诗……”
“来逸通科技。”一直默不作声的方卓扬忽然出声。
他微微抬眸，看向梁凉，“我们大中华区的代言人还没有签，都是朋友，既然七妹欠你一个人情，我顺水替她还了就是。”
四目相对。
他眼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仿佛真的只是在帮朋友解决一个麻烦。
一个贪得无厌、恬不知耻的“大.麻烦”。
梁凉最先败下阵来，她移开视线，看向别处：“那就谢谢方总照拂了。”
说完，她抬头看了看包厢里的男男女女，他们有的在暗自往这边瞟，有的在小声聊自家的生意，还有的矜矜贵贵端坐着，什么也没做。
都是世家，都是豪门。
只有她是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无论如何，以物易物的目的达到了。
梁凉拎着包，同苏若合道别：“苏小姐，我朋友还在二楼等我，我先离开了，你们慢慢玩。”
“等一下，来都来了，不喝杯酒就走，多没意思。”苏若合按住她的肩，手里端着一杯酒，“何况三哥还送了你一个代言，你不敬他一杯酒好好谢谢？”
梁凉瞥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那个矜贵男人，叹口气，无言接过酒杯，朝方卓扬走去。
如今的他，的确不是自己能得罪的。
猩红的液体在玻璃杯里晃啊晃，杯壁上映照出她一个模糊的小影子。
颤颤巍巍的。
“方总，敬您。”
梁凉走到他面前。
身上的蔷薇香气也跟着走了过来。
方卓扬有一瞬的恍神，喉头微动：“换一杯，我喝你的。”
“方总？”七年不见，他倒是会折腾她。
方卓扬看着她：“怎么，一杯酒都舍不得？”
梁凉怔住，这人有病吧，怎么说话比以前还要不阴不阳。
苏若合开口：“三哥如今怎么倒还跟我们女人抢酒喝了？不至于吧。”
“我和她都睡过一张床了，这不是还差个交杯酒吗，难道我还喝不得了？”
方卓扬把方才的冷笑话又讲了出来，场上却没人笑得出来了。
他话里的不悦已经相当明显，没人敢再拦着。
梁凉把手中的杯盏递给他，接过的瞬间，指尖抵到指尖。
一瞬的相碰，像火星，有点烫。
两个人，彼此无言，隔空对饮了杯中酒。
“那我先走了。”
梁凉放下杯盏，转身离去。
好闻的蔷薇香气也由浓转淡。
啪嗒一声，门关上。
彻底散去。
包厢内又恢复了觥筹交错。
方卓扬扯了扯领带，起身。
“三哥去哪？”苏若合凑近了问他。
方卓扬按下心底莫名的燥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迈开长腿，朝着梁凉离去的方向，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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