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方卓扬把所有全球仅有的那几条星空蓝裙子都买了,苏若合又气又恨,但也没胆子给方卓扬甩脸色看。
她还是挤了个笑和方卓扬告别,然后气呼呼地拉着小助理赶紧去找礼服了,脚下的高跟鞋被她踩得嗒嗒作响。
一时间,屋内只剩梁凉、阿明和方卓扬三个人。
方卓扬也没有半点想走的意思,整个人,高高的,就站在一个衣柜旁边。
梁凉没敢看他,但能透过面前的镜子,看到他俊朗分明的五官,他还是那副表情,淡淡的,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不知在想些什么。
梁凉有些难受,她不想和前男友这么僵着。
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说什么都觉得不合适。
于是,她冲阿明直眨眼,然后看了下方卓扬,再看了下门外,意思是:明,快把这人给我赶出去!
阿明冲她点点头,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明白,梁姐,看我的!
接下来,阿明轻咳一声,笑得颇为狗腿:“那什么,方总,您真高,都快跟柜子一样高了。”
梁凉:?
方卓扬扫了阿明一眼,嗯了一声。
阿明继续说:“身材还很伟岸、魁梧。”
方卓扬挑眉:“你想说什么?”
阿明:“我想说,方总您能不能高抬贵脚,稍稍挪一下您挺拔伟岸的身躯。”
梁凉松了口气,谄是谄媚了点,好歹总算要把这人给赶走了。
下一秒,阿明又接了句:“这样就我才方便出去,好给您和梁女士腾地儿。”
梁凉:?你在说什么??
阿明说完就背着包往外走,末了,还留给梁凉一个“我都懂”的表情。
一时间,偌大的休息室里,只剩下梁凉和方卓扬两个人。
方卓扬忽地按动打火机,啪——
一簇幽蓝的焰火亮起。
照亮了他清俊的下巴,以及微突的喉结。
喉结滚了滚。
“你这助理,有点意思。”他说。
梁凉回答他:“是,他是挺幽默的。”
啪——
打火机熄灭。
方卓扬慢悠悠说:“不是,我是说,蠢得有点意思。”
梁凉干笑:“我也觉得。”
方卓扬看了她一眼,补了句:“和他家主子一样。”
“……”笑不下去了。
“难道你不蠢?”方卓扬看着她,“胆儿还挺大,偷偷录苏若合的音。”
梁凉:“我没录,我就是吓吓她。”
方卓扬叹口气:“这种事,我来就是了。”
梁凉的背一僵。
我来就是了。
多少年以前,他也是这样,以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把外面的风雨都挡住。
对她说,我来就是了。
梁凉不自在地撩了撩头发,掩饰自己心神的慌乱:“方总,不用了,我自己能处理,发布会没多久了,我得赶紧换衣服了。”
“处理?”他把这个词又念了一遍,末了,轻轻哂笑,“这就是你处理的办法?”
他掏出手机,点开,安静的室内,瞬间响起一段音频——
“嗯嗯,啊,嗯……”
“要……嗯……”
梁凉还没来得及解释,房门忽地被打开,阿明请过来的造型师,一脸惊恐地望着屋内的梁凉和方卓扬。
夹杂着女人呻.吟的音频还在大声播放。
且,越叫,越浪……
-
尴尬的场面,最后以方卓扬自觉关掉那段网上流传甚广的赵舸不雅音频结束。
临走时,方卓扬还特地对梁凉加了句:“发布会结束来找我,我们谈谈。”
说完,迈开长腿,大步离去。
看着这尊大佛离开,梁凉才舒了一口气,转头对仍然呆若木鸡的造型师说:“麻烦你了,我想化个正式一点的妆,就是眼妆要……”
造型师毕竟是专业的,也收起了八卦的心,打开工具箱,开始行动起来。
梁凉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造型师摆弄自己,她则分出神来仔细回味刚刚发生的事。
尤其是那一句——
这种事,我来就是了。
他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她高一期末考后的那个暑假。
那时,刚经历了他出手帮李明艳赶走小光头的事情,梁凉和他的关系也近了很多。
她还记得,当她鬼使神差伸出手,问方卓扬要不要摸的时候,方卓扬拒绝了。
再后面,他有一周都没来学校。
那一周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方卓扬回来之后,梁凉问他的第一句话是:“喂,吃冰粉吗?我做的。”
方卓扬毫不犹豫地说:“吃。”
于是乎,再次翻墙。
但这次,梁凉也没有去娱.乐城打牌。
她带着他,去了李明艳小摊旁的一个小仓库里。
而后,开灯。
废弃的小仓库里放着一辆生锈的三轮车。
梁凉推着它往外走去。
方卓扬问她:“今天不去红圈娱.乐城了?”
“这两天评‘文明城市’,南城市大点的棋牌室都不营业,你这两天没在南城吗?去哪儿了?”
“没有,去见我爷爷了。”方卓扬接过她手中的三轮车把手,替她慢慢推了起来。
“哎呀我来,方同学,这个脏,你别动。”
“没关系。你今天用这个做什么?”
梁凉神秘地冲他笑了笑:“请你吃冰粉呀。”
半个小时后。
梁凉一边给方卓扬盛冰粉,一边吆喝:“来来来,做数学题,免费吃冰粉啊,每做出来一道,就便宜两毛钱啊,小本生意,多多支持哈。”
她身侧的三轮车上,除了放着红糖水、冰粉、椰果等东西,还架着一个小黑板,板子上写着密密麻麻很多练习题。
旁边有不少路过的人,听到她的吆喝,也确实被勾起了那么几分兴趣。
还真有人站在旁边算了起来。
主要是吧,梁凉也会挑题,专挑那种不算太难,但也不简单的奥数题,且都是趣味性很强的竖式数字迷或者图形题等等,大部分都是她自己出的,即使是百度也搜不到答案。
慢慢的,有人算不出来,索性说:“小姑娘,你这题,我实在是做不出来,你直接把答案告诉我,我买你杯冰粉算了。”
梁凉一边盛冰粉,一边对他狡黠地笑:“那可不行,这都是我呕心沥血出的,我还得靠这些题发家致富呢,你啥时候在我这儿买上个千碗万碗的冰粉,我就把答案告诉你。”
说话那人也爽朗地笑了:“小妮子鬼主意还挺多。”说完,他从钱夹里掏出一张20元,“先给我来两碗,剩下的不用找了,就当支持小欧几里得的事业了。”
梁凉笑得更开了,给他碗里加了好多椰果。
差不多忙到十一点的时候,带来的冰粉都卖完了,天上却忽地落起了大雨,梁凉赶紧回过头提醒方卓扬去躲一下雨,才发现方卓扬已经不在了。
她愣住。
是,走了吗?
梁凉弯腰,默默冒着雨收拾小板凳。
忽然,一把黑色大伞撑开在她头顶。
她抬头,撞进少年黢黑湿润的眼中。
大雨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
声声,声声入耳。
“我没有走,我是去,买伞了。”
明明世界如此嘈杂,她却觉得,仿佛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还有这个。”方卓扬从身后,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只小喇叭,“下一次,把这个拿去录音,放进去,你就不用自己再来喊了。”
大雨倾盆,她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怕你嗓子疼。”
那一刻,梁凉捏着板凳的手,因用力而发白。她垂下头,没敢看他:“行,我晚上就回去录,明儿就不自己喊了。”
方卓扬嗯了一声,低头,陪她一起捡拾客人留下的一次性碗筷。
“诶,你别动,我自己捡就行,你一边儿待着去。”梁凉总觉得他这样的好学生,尤其是一看就家境优越的好学生,她不忍心让他那样干净的手指,跟着她一起来沾染这些肮脏的残羹。
“为什么?”
“因为,你,你的手指是用来握笔写字的啊,别做这些。”
方卓扬停下动作,看着梁凉:“你把手伸出来。”
梁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将信将疑伸出手,掌心摊开。
“你看,一模一样。”他也把手伸出来,和梁凉的掌心并列摊开,“除了掌纹,我们的手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梁时音,我的意思是,你的手,也是该用来写字的手啊。”
他看着她,左手撑伞,干净白皙的右手摊开,和梁凉挨得极近,小拇指快要碰到小拇指。
这个夏夜雨水丰沛,空气潮湿。
唯有那两根隐隐快要相碰的小拇指,干燥而灼热。
下一刻,方同学,说了一段认识梁同学以来最长最长的一段话。
“梁时音,你上次说,我们不一样,你逃课、打架、打牌,你是个坏女孩。可我想说,我们一样。我也翻过墙、逃过课了,我也为你打过架了,我也和你一起去娱.乐城打过牌了。我也,我也,我也,我,可以为了和你一样,有好多个‘我也’。我想说,梁时音,如果你非要认为自己坏的话,那现在好了,我和你,一样坏了。”
他看着她,只需要再近一点点,他们就可以闻见彼此的呼吸了。
那两根小拇指,就会彻底纠缠在一起了。
冰凉的雨点拍在她脸上,她有些想哭,安慰自己,那么,就放肆这一次吧。
反正,坏女孩,即使主动去牵男生的手,也没关系吧?
梁凉拇指微动。
但,方卓扬却收回了手。
梁凉也,收回了手。
微憾。
随后,她的手腕被少年握住。
一张银行卡,被放置在她的手中。
“梁时音,五百万,这是我加入你领导的坏学生王国的献礼。作为交换,你愿不愿意,也加入我的好学生王国呢?”
雨水湿了少年的额发,也为声音染上夏雨的热气,
“礼尚往来,我要你,用这次,省奥赛的金牌,作为对好学生王国的献礼,好不好?”
呼——
狂风吹来。
她的头发被吹乱。
风声大,雨声大。
她听到自己说:“好。”
八年前的那个夏夜,南城风雨交加,几近沦陷。
她知道,她也毫无保留地,沦陷了。
-
“呀,梁老师,你怎么哭了呀,是我扯疼您的头发了吗?”正在给梁凉梳头的造型师看着镜子里眼圈红红的梁凉,无比担忧自己是不是弄疼她了。
梁凉仰头,小心翼翼把眼泪眨回去:“不是不是,没有,是我在想一个剧本来着,入戏了。”
造型师不知道梁凉现在的处境,压根儿就没戏可拍,更别说什么劳什子剧本了,只是附和她:“你们演员可真辛苦,我听说好多人演着演着就演出精神分裂了。梁老师你可得注意了,要分清现实和虚幻哦。”
梁凉嗯了一声,把心底的涩意摁下去。
现实和虚幻吗?
早在八年前,她就已经分不清了。
然而,事实上,她也不用分清这两者。
因为,真正的现实,很快就给了她一巴掌。
给得那么猝不及防——
没等她化好妆,阿明就急匆匆地赶过来:“梁姐,不好了,赵舸的那个不雅音频,现在在发布会的舞台上循环播放……”
梁凉问:“怎么回事?”
“逸通的实习生在台上调试音箱和投影仪,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本该播放的是逸通智能音箱介绍视频,可是翻出来却是……”
阿明停住,叹口气,最后说,
“所有人都看到了。”
梁凉怔住,呆坐在椅子上,吐出几个苍白的字:
“完了,逸通的发布会,被我,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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