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时间轴再往前拨八年。
还是在南外,那个初夏。
他们刚刚结束热火朝天的省奥赛预选赛。
这届预选赛的地点就在南外里举办的,周日上午举办,办完了,下午孩子们继续回去上课,按老罗的话来说就是:车费都给省了。
才出了教室门,就有人来找他们对答案了。
“方神,最后那道选择题,你选的什么啊?”来人一脸期待地看着方卓扬。
方卓扬转过身去,看着旁边的梁凉,笑了:“你不如问问梁神选的什么呢?”
梁凉耳朵一热。
梁神。
还梁神呢,这种促狭的语气,倒是难得地出现在他脸上。
梁凉瞪了方卓扬一眼,说:“我选的B。”
梁凉一说完,那个问问题的人,脸色立马就垮下来了。
但他仍然不敢完全相信,转头问方卓扬:“方神,你选的什么?”
“和她一样。”
那人听到这话,脸已经完全白了
他转身回去,旁边的其他同学连忙凑过去问他:“怎么样怎么样,那两位选的什么?”
“都选的B。”
“卧槽,真他吗夫唱妇随。”
他们吐槽的声音不大不小,梁凉刚好能听到。
那最后的四个字,那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啊?
方同学,他听到了吗?
方卓扬问她:“等会儿去哪里?”
他,没听到吗?
“嗯?梁时音,你在想什么?”
“啊?你没听到吗?”
说完,梁凉的脸已经红上了天。
天呐,她在说什么,为什么会把心里想的话都说出来了。
她小心翼翼抬眼去看他。
方卓扬轻轻笑了下:“听到了。”
“那,方同学,那你怎么看?”说完,梁凉又觉得自己问得太别有用心了,连忙又补了一句,“啊,我觉得陶川他们其实说得不对,你别放在心……”
“是挺不对的。”他忽然开口。
梁凉往前走着,一双手揪着书包带子,话里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小小失落:“嗯……我也觉得。”
“我是说,是你先说了答案,我才跟着说的,应该是妇唱夫随才对。”
方卓扬看着她,没错过她脸一点一点变红的样子。
这,这算什么呢。
他们这是,这是早恋了吗?
梁凉闭了闭眼,怕什么啊,你以前可是清水职高的一姐,打架打到大的,难道还怕早个恋了不成!
“方同学,我有东西要给你。”
“梁时音,我有东西要给你。”
两个人停下,望着对方。
方卓扬先问她:“要给我什么东西?”
梁凉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玩偶,是个小女孩的模样,两个长长的、棕色的小辫子垂在胸前,只是身上的粉色小裙子已经被洗得发白。
“这是我妈妈以前自己做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陪着我了。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妈妈以前双手……还在的时候,什么都会做,像做饭啊什么的,从来都不麻烦阿姨,都是亲力亲为。后来……后来我们搬家后,很多东西都不在了,这个娃娃是我唯一一个带出来的东西。”
梁凉郑重地把它交到方卓扬手上:“方同学,我没什么钱,你知道的,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了,我把她送给你好不好?”
方卓扬接过来,摸了摸娃娃的小辫子:“谢谢,我很喜欢,我会对她好好的。”
“还有,还有这个。”梁凉犹豫着,把一张卡掏了出来。
怕他不要,飞快地塞到他的校服上衣口袋里。
指尖碰到他硬邦邦的胸膛,像沾了火星一样,灼热。
又飞快地收回手。
他拿出那张银行卡,问她:“怎么不要呢?”
梁凉说:“太,太多了……”
她没有带它去过银行,事实上,在那晚方卓扬将这个卡片递给她时,她就没有睡过好觉。卡片被她放进过书包,也被放进过里衣口袋,还被放进过枕头底下。
但无论放在哪里,她都提心吊胆,一颗心总是悬着。
她根本不用查,也知道,这里面可能真的有方卓扬说的五百万。
但,他出得起的一回事。
她,要不要得起,又是另一回事。
他看透了她心里的不安,对她说:“没关系,你可以把它当做你自己赚的钱。”
“啊?”
“你说的,看你一眼收五十,摸你的手一下收一百。”
梁凉:“……”
“方同学!”她嗫嗫嚅嚅一半天,又气又羞,“我那是诓你的,那些话都是我用来唬以前那些不靠谱的烂桃花们,我从没这么卖……”
卖过自己。
“没关系,梁时音,这张卡我会一直为你留着。我只是希望你可以知道,遇到什么事情都不用怕。我现在还没有成年,能力还不够,有很多事情也没办法帮你解决,但这张卡,它可以当你最后的保障。我希望你,不要怕,对什么都别怕,包括未知的未来,好吗?”
有风吹来,把方同学的白衬衫一角吹得呼啦呼啦翻飞。
这一角,被这个少年折叠成风帆的模样,他要她的女孩借着他的东风,不畏惧任何事情。
梁凉忍住喉头的哽意,小小地、低低地说了声“好”。
“那么,梁时音,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吻你一次,要收多少钱?”
梁凉睁大眼睛,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鼻间。
“方同学,会,会被别人看到的。”她抵住他的胸膛。
她话音一落。
一把黑色大伞应声撑开。
方卓扬左手斜斜举着伞,撑在他们身后;右手,将她圈在墙和自己之间。
“乖,这样就没有人能看到了。”
他低下头,轻轻地凑到她的唇角。
轰——
像所有烟花都在脑中炸开。
他身上那种独有的、清冽的气息,顷刻间,将她悉数包围。
梁凉一动也不敢动。
然,他只是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
又迅速地离开了。
只剩他身上的冷杉气息,还残存在她的鼻间。
“梁时音,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他看着她,轻轻笑了下。
“我,我才没有怕。”末了,她又偷偷瞟他一眼,“方同学,我们这算不算是早恋啊?”
方卓扬气定神闲地开口:“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学习互助小组’。”
梁凉:“……”
梁凉不再和他东扯西扯,而是试探着问他:“方同学,预选赛也结束了,我想最后去一次娱.乐城帮陈叔把这次的局给凑完,凑完了我就再也不去了,安心在学校和你准备省奥赛,你觉得怎么样呀?”
方卓扬微微皱了皱眉头,沉吟了一会,才说了句:“好吧,但你得让我跟着你。”
“嗯嗯。”
梁凉笑开来。
那时候她多开心啊,什么都有方同学在,她还可以继续学自己喜欢的数学,而那些过去所有的坏学生的历史,就要在今天,在娱.乐城,结束了。
她,梁时音,今晚,帮陈叔凑完这最后的一场牌局,她就要为了成为一个好学生努力了。
要去方同学的好学生王国里待着啦。
那么,亲爱的神明先生,请你好好保佑我吧。
但是,时隔八年之后,梁凉站在这里,站在这个已经生锈的铁围栏处,她多想回去拍拍那个小女孩的头,告诉她,你别去呀,世界上没有神明先生的。
只有方卓扬。
才是你,有且仅有的——
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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