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秋扒饼可真好吃。
嬴荧玉站在街上大快朵颐,馋得旁边路过的闲人都侧目。嬴荧玉也愈发习惯以男装示人了。女子当街可不能这般粗鲁不顾形象,男子却可以。嬴荧玉仗着自己易容之术见长,讨得了不少便宜。
嬴荧玉掏出多余的尖足布买了一个秋扒饼然后放入袖中拽进了,心情愉悦地大步往学社走去。
学社的老人告假了,这些天学社又没有学子,进去之后空无一人,身上也被过堂风吹起一阵寒颤。
嬴荧玉进了书房,冬日里的阳光懒懒地洒在竹简之上,泛起暖光。只是里面真是冷,手很快就冻僵了。书房不许生火,这个可是规制,嬴荧玉不敢破坏。于是,只好拿出书籍来消磨时光,希冀着玄绫能早些出现。
要不然饼都冷了,便没那么好吃了。
嬴荧玉席地而坐,百无聊赖地翻着竹简。出奇的是,嬴荧玉静不下心来。她总是抬头环顾那个空无一人的门口,要说期盼又有些言重了。毕竟,两人也未曾有过明约,不过是这几日来养成了习惯。
嬴荧玉下意识地认为,玄绫日日都会出现在这里罢了。
冬日的日头离得远了,温度也随着变得无力。书房里的那一点点暖光根本无法取暖,让人冷得直打哆嗦。这也是为什么学子们宁可在家中,或者干活,也不来学社了。
她拢了拢衣物,袖子中的秋扒饼早已凉透,开始发硬,摸上去没有了热腾腾时的软糯之感。幸得栎阳寒冬比这还要冷冽,若嬴荧玉来自南方,怕是要冻出病来。
越是盼着,这佳人的身影便越是姗姗来迟。
嬴荧玉甚至几次起身在学社门口踱步,都没有瞥见一缕倩影。因为学社的位置离赵市有些距离,来往的人又不多。这寂寥感显得身上更冷了。
嬴荧玉一直从正午等至太阳西下都没有等到那个身影。从满心欢喜等到落寞孤寂。嬴荧玉自嘲着自己真是呆蠢。
今日玄绫帕是不会出现了,那末,她又在哪里,在干什么呢?
嬴荧玉心头划过一丝失落,但本就无口头之约,不出现也是极为正常之事。大概是可惜了这饼。嬴荧玉囫囵地将饼扔进自己的袖口,走之前又在学社的大门口不死心地张望了一会儿,眼见着太阳便要落山,这才作罢。
大秦公主的友谊可当真不易。嬴荧玉心里嘲着自己。忽而想起上一回讨好的人,唉,不想也罢。
嬴荧玉拂开了脑海中不喜出现的人物,只身一人回到了驿站。这秋扒饼自然是归了景监。他还以为是嬴荧玉特意为自己买的,大谢公主的赏赐,弄得嬴荧玉更是无言以对。她闷闷地回了房间,除了衣裳,露出白皙嫩滑的肌肤,因为寒气,此刻都有些发红了。
接下来一连几日,嬴荧玉都报复般也不再去学社,待在驿馆中无所事事。耍耍剑,看看书籍,帮着每日清点货物和补给,刻意不去想玄绫。但越是不去想吧,身边的人倒像是中了邪一般经常提起。景监提,来找她的魏嗣提,就连路人嘴里也会听到玄绫的名字。
当真可恶。
好在这冬日令人倦怠,嬴荧玉还真的按捺下了想起玄绫的心。她也愈发觉得,自己在玄绫的身上投射了过多的不知所谓的情愫与关注。
一晃,街头的人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景象。不同的是,冬日寒冷,贵州子弟们穿着兽皮做的保暖衣物,普通百姓则紧巴巴地穿着破败的袄。寒冬最是能看出这阶级的不同。路人们呵出來的热气时隐时现。
嬴荧玉等人伪装从商,所传衣物也是极好的,自然不觉得寒冷。轺车在路上缓慢地行驶着,马儿跺着马蹄发出温柔的嘶鸣。几人从最热闹的王街经过,嬴荧玉随着景监拜访了几位中卿,其中不乏在朝堂之上说得上话的人。只不过赵成侯尚武,就算再说得上话,也不如武将来得有分量。
这赵成侯也是个狠人,杀掉胞弟,除去所有会对他继位造成威胁的宗亲,成功称王。更是集权在手,不轻易信任旁人。
嬴荧玉并不喜欢这个赵成侯,要说他有勇有谋是真,但为人却不够大气,还不如这用人不疑的魏惠王。他迟早要败于自己的优柔寡断和疑心病。也正是如此,嬴荧玉十分自信地和景监说,让他等着,不出几日,赵成侯定要在出兵上反水。
在回驿站的途中,嬴荧玉的轺车路过学社,这次不同的是,她从轺车的帘子后看到了玄绫的身影。
她正巧从学社的门口出来,平日里世人的男装外面裹了一件轻薄的棉服,看起来就不怎么保暖。三千青丝依然高束在脑后,白玉冠在日光下晃着白色的光芒。她那白皙的脸颊和脖颈都被冻得有点发红,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虽然她的身板依旧挺得笔直,可从那捧着竹简红肿的指节上依稀可以看出她此刻的寒意。
轺车缓慢地从她的身侧驶过,嬴荧玉的目光停驻在玄绫的身上,从她的背影到她的面容,再到路过的行人挡住她的视线。
这几日该不会都这么穿吧?可是要遭了罪了。
嬴荧玉心中咯噔了一下,心脏好似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揪了一下。嬴荧玉轻蹙眉头,心中游走过几道思绪。贝齿叩着朱唇,咬出一条浅浅的弧线。直到目光所至再也看不到玄绫的身影。
车轱辘一圈一圈地碾压青石板,然后带着轺车渐行渐远。
嬴荧玉像是认命地轻叹了一声,对景监问道:“我们可还要保暖的衣物多余?”
景监点点头,他们带的补给都很充足,为的是在路上绝不牺牲任何一个从秦国带出来的死忠之士。箱子里应该还有几条,虽然不多,但是应该够置换。
“我要走一条,从公主府扣。”
“但凭......公主调度。”景监急忙点头,这可是嬴荧玉第一次摆出公主的姿态,平日里她是千夫长,景监可差事之。如今是公主,那景监便是臣子。嬴荧玉面容虽年轻,可气度却和相处以来的感觉不同,微妙的上位气息惹得景监一愣,赶忙低下了头。
嬴荧玉不再说话,身体微微前倾,似有些着急。
景监到底是赢渠梁身边的宠臣,察言观色极为厉害,看出了嬴荧玉的心绪不宁,便让随从将轺车驾驶得快些。马儿吃疼,脚程立刻加速了起来。轺车风风火火地赶回了驿站。
嬴荧玉有些许急切地从箱子中拿出了一条干净的棉服,虽然比不上嬴荧玉和景监身上那奢贵的羊皮所制的小皮甲,但和寻常百姓的粗布衣相比,可是保暖许多。
嬴荧玉要了一匹马,带上了那棉服,便往学社的方向赶去。太阳已是渐渐落山,她等不了第二天。这寒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冷,女子本就比男子要畏寒一些,玄绫若是日日穿那件破旧的袄,铁打的身体也要冻出病来。
马儿粗大的鼻孔往外喷吐着热气,凝结成一圈水雾。就在人烟渐渐消散中,骏马载着嬴荧玉一路飞驰,冷冽的寒风从嬴荧玉的脸颊上生疼地刮过。但她感觉不到,此刻的心似乎是快乐的,希冀的,急切的,担忧的。
她忘了,就在看到玄绫之前,她还在生着不知名的闷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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