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也不好意思再问, 默默捧着茶盏。小几上的碟子里放着玫瑰枣泥糕, 花弄影尝了一块,眼尾微挑, 好吃。
陈文茵也尝了一块,眼睛都亮了,称赞道:“这绝不是膳房的手艺,他们那枣泥糕做的, 都能捏出油来。”
梅的手中捏着一柄玉骨团扇, 水头成色极好, 质地细腻,触之则生凉意,长久握着掌心不会有汗意,扇出来的风也凉津津的。
这样的玉料, 在王后那里都是极难得一见的, 更何况是拿来做扇柄。章台宫派人送来时, 特意叮嘱春潮不必告诉娘娘,当个寻常物件用便好。
她在吃穿用度上是没什么概念的, 梅起先还十分好奇, 为什么会有人用玉来做扇子。后来发现这扇子十分称手, 连冰鉴都用得少了,走哪都握着, 夜里也要带着睡。春潮在床底下都捡了三回了,心如刀割,生怕磕坏咯, 拿绸布仔细的擦拭后再搁在她手边。
梅用扇子挡着下巴,侧过身子与桃子悄声说些什么,再回头与二人说话,眉眼带笑,口吻里有点自豪的意味:“这是春潮做的,喜欢就多吃两块。”
春潮的形象在花弄影心里瞬间又高大了许多,心灵手巧,骂人还好听。
她们坐了一会便要回去了,桃子拎来两个食盒,递给她们各自的宫人,里头装满了糕点,都是香姬爱吃的。
梅站在门口望着她们离去的身影,扇子就靠在胸前,也不扇动了,心里是有一点失落的。
花弄影不经意回头去看,见香姬仍然站在那。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儿时因为性格孤僻,少有姐妹愿意来家中做客。唯一一次,还是她家做东,搞了一个赏花诗会,这才有女孩子来家中做客。宴会散后,女孩子们牵手挽臂,高高兴兴的往外走。小花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抱着手臂,心里酸酸的。
热闹散去后,她还是孤独的。
现下,身边的陈文茵人不坏,是温吞的性子。而王后与方、魏,与自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神女娘娘待人和善,虽然话不多,但仅仅只是同她坐在一处,就让人感到舒服、平静。
她下定决心,拽着陈文茵就往回走。梅本来垂着眼帘要回去了,却看到这两人又回来了。
“怎么回来了?”
花弄影神情诚恳,郑重问她:“以后,我们可以常来吗?”
梅怔住了,而后笑意在唇边绽开,如同一朵春花,“当然可以。”
待二人走后,春潮笑道:“这两位娘子倒是不坏,正是活泼的年龄,娘娘后头可别嫌烦。”
她缓缓送风的手停下,提醒春潮:“我也才十六。”
“是嘛,那你们同龄人一定处得来。”春潮同她打趣一句,嫌外头晒,轻轻推着她往屋内去。
花、陈二人所说的“常来”,是每日晨昏定省后雷打不动的去寒山宫报道。最开始还有些害羞,坐着说说话,喝喝茶。再过几日,就要赖着一起用午膳。寒山宫屋子多,索性收拾了两间屋子出来,给她们俩睡午觉用。
再带上春潮、桃子,五个人整日在一起玩闹。插花、做果酱、糊风筝、画扇子。把这些闺中女儿的高雅情趣的玩了个遍,也无聊了起来。
花弄影带来一副骨牌,这类富贵人家的玩意,春潮和陈文茵是会的,只有梅和桃子不会。桃子年龄太小,只能在一旁端茶送水。骨牌打起来变化多,你来我往的很有意思。梅学东西本来快,四个人往桌子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彩头从碎银子到首饰物件都有,输的最多的就是梅,越输越有瘾,活脱脱是个散财童子。倒是毫不起眼的陈文茵打起牌来有一套,闷声发大财,赚的银子够她花半年了。
这天打到日暮时分,四人皆是腰酸背痛,相约明日再战。梅照例送到门口,目送她二人离去。
魏昱就站在光影交汇处,静静地看着她。朝堂事多,他心事重重,独自出来散散心。毫无目的的走着,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寒山宫门口。他虽有大半月不曾进过后宫,但寒山宫的事却是一件不漏的听了下来。
宫里有了烟火气,不再是冷冰冰的墙,四四方方的天。而这样的改变,是一位生来孤寥的神女促成的。
梅也看见了他,她站在那没动,等他走过来。口吻平淡,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喝杯茶。”魏昱负手在后,徐徐笑道:“今日摊收的早?”
夕阳打在脸庞上是淡淡的暖黄色,影子被拉长。梅穿米黄色很显温婉,上头还有红色的寿纹、福字。分明是老气横秋的样式,穿在她身上就是显得合适,好看。她手中捏着玉扇,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小弧度:“春潮忙着推牌九,来不及煮茶。”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了她的手上,继而与她对视,眼中含了笑意:“那你呢,输多赢少?”
她被人拆穿,又被奚落了牌技,团扇半遮面,故作正经:“我不过是,发发善心,让她们好过日子。”
魏昱觉得,她好像又活泼了不少,会说俏皮话了。还是她一惯会说,只是先前遮掩着,不肯在自己面前露馅?想来也是,那日在东元宫的嘴皮子,可不是一两日就能练成的。
“你这扇子用的称手吗?”魏昱故意问她。
梅不晓得是魏昱送的,她很喜欢,所以耐心评价道道:“称手,这扇柄摸着舒服。美中不足的是,春潮说夜里容易被掀掉地,只能白日里扇扇风。”
魏昱记下了。
说了两三句话后,又好似无话可说了。梅的视线自然而然地他的左膀子上,有意提起:“你的胳膊好了吗?”
“已经好了。”
“那你掀起来给我瞧瞧。”
“......”魏昱没想到她会接这话,有些犹豫后,改口道:“还没长好,不能沾水。”
梅愣住了,话是自己从嘴巴里溜出去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这两日嘴皮子越发随性起来,张口就来。只是更没想到,魏昱还会说谎。是为了让她放下心里的愧疚才故意这样说的吗?
梅别过头去,看身旁的芭蕉叶,有小虫子在爬。魏昱轻咳一声,看出两人之间的尴尬,“回去吧,孤走了。”
这就走了吗?梅有点惊讶。
“等等”,她唤住魏昱:“春潮有件东西,你顺手转交给冯渊吧。”
这两个人的名字凑在一块,魏昱起先还有点疑惑,后来想到那日是春潮找的冯渊,也就想明白其中奥秘了。
他与梅并肩往长生殿走。
春潮看见他俩,震惊又欣慰,总算不吵架了,能和平相处了。
“春潮,你把冯大人的衣服拿给他,他明日顺手就给了。”
春潮下巴都要掉了,不愧是你,拿王君当跑腿的。
魏昱也没有拒绝的意思,春潮只得硬着头皮从屋子里取出一个包袱。王君没带宫人,只能他自己拿着了......
梅有些话想要问魏昱,于是年轻的王君手上拎着一个包袱,站在寒山宫门口和香姬说话。
路过的宫人垂眉低眼,弯着虾腰不敢去看。
她有心替春潮寻个好去处,问他:“以冯渊的身份,他可以娶春潮吗?”
魏昱盯她看了片刻,认真说道:“如果冯渊与春潮都中意对方,自然是可以的。”
梅点点头。
“爱与身份并无关系。为了爱而放弃身份,是值得的。”
魏昱不晓得,为什么要同她说这样的话。是在说冯渊,也是在说与她听,说与自己听。
而梅的神情有一丝微妙,眼中有情绪翻滚。
四目相对。
天空中传来一阵飞鸟煽动翅膀的声音,划破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
“孤走了。”魏昱想逃离,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又该如何面对。实际上,两人现下能平心静气的交谈,对彼此而言都是好事。
再往深处去,那一步,要如何跨出去?
而梅看着他的背影渐远渐淡,清醒且克制,自顾说道:“是在说冯渊吧。”
他怎么会,放下身份与芥蒂,来爱我?
她的心尖莫名泛出一些酸意,一些难受,一些迷茫。
魏昱顺着宫道走了一阵,便看见阿奴带着轿辇在往这走。上辇后,把包袱丢在阿奴手上,“明天早上给冯渊,春潮让给的。”
阿奴喜滋滋的收下包袱,明知故问:“陛下怎么走了这么远?”
“随便走走。”
“从章台宫出来,要经过东元、长信、关雎,最后才是寒山宫。您这一趟,费了不少脚力吧,辛苦了。”
魏昱捏一捏眉间,语气不善:“闭嘴。”
阿奴不再说话,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路笑眯眯的。
“上回的玉,还剩下多少?”
“没剩下了,边角料都用来打首饰耳坠了,过两日经内宫的手给娘娘送过去。”
魏昱想了想,吩咐道:“你去找块玉石,打块玉如意出来。”
她夜里抱着睡,总不会掉地了吧。
阿奴心想,打玉如意的料得多大啊,回头得去库里好好挑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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