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已经彻底苏醒在光芒万丈的朝霞之中,宛如热锅里的浓汤噼里啪啦地沸腾起来,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弦无月像只丧家犬似的,晃荡在人海里,不知何去何从。
虽然她曾经效命于港口黑手党,但那终究是黑手党,始终贯彻利益至上的信条,毫无情感可言,就是马上从哪辆车上窜出一队黑衣人拿枪指着她扫射,她都不会觉得稀奇,因为森鸥外就是这么狠心的人。
她离开了四年半,横滨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她以前常去的奶茶店变成了居酒屋,最中意的那家烤肉店倒是一如既往,油酥酥的肉香飘散四溢,馋得弦无月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但她现在是真的兜比脸干净,还没带手机。
她又抬手摸了摸胸前的吊坠,这是她离开港黑时,所带走的唯一物品。
淦,好想冲进港黑大厦乱刀砍死森鸥外啊!
受了几回白眼,弦无月也不好意思在人家店门口晃悠来晃悠去的,趿拉酒店的毛绒兔头拖鞋脚步虚浮地往某个小公园走去。
她觉得吧,还是找个地方等森鸥外的人来,想杀她,不付出点代价那怎么行?
堪堪三月初,小公园里栽种几株的早樱次第盛开,层层叠叠,迎风招展,好像一场春雨如约而至。
弦无月接了一片花瓣含进嘴里就当正吃着樱花水信玄饼里的盐渍樱花,就是苦了一点,但再苦也没她心里苦啊!
她抬眸随意一扫,没看到那个刺杀她的白发少年,倒是瞧见小河对岸卧倒了一个穿着单薄的人。
初春本就乍暖还寒,横滨今年又冷得出奇,这人穿着黑衬衫和七分裤,多半是被冻晕过去了。
她都自身难保了,那还有心情救人啊!
弦无月一边嘀嘀咕咕,一边走过去,河流清澈见底,水面下散落着漂亮的鹅卵石。
没办法啊,她就是有个同情心泛滥的贱毛病,不然也不会被逮进港口黑手党,给森鸥外卖命。
目测小河宽三米,换做四年半以前她轻轻松松立定跳就能跳过去,大病一场什么都废了,保险起见她只能含泪把白皙晶莹的脚从毛绒拖鞋里拿出来,尝试着点了点水面。
“嘶~”一股寒意直窜脑门。
弦无月哆哆嗦嗦地涉水而过,脚背冻得通红,但她刚在那人身边蹲下,昏迷着的少年仿佛是受惊的野兽忽然撑起双臂,身上的薄外套冒出一截布刃以刁钻的角度砍向弦无月伸出的手。
“艹,你不会也是森鸥外派来的吧?”弦无月一蹦三尺高,躲过少年的袭击,警惕地看着一击不中后重重跌倒的少年。
脸色惨白,一头柔软的黑发,发梢长到颈间变作雪白,即便刚才攻击他也是紧闭着眼,淡到几乎没有的眉狰狞地皱着,好像一只仅凭本能行动的野兽。
不,他刚才就是在凭本能行动。
这得是经历过什么才能养成的条件反射啊?
“喂喂,少年你到底有没有事啊?”弦无月在安全距离之外蹲着,随便从一边捞了块儿小石子丢过去试探了一下。
等确定少年已经彻底没反应,她才放心地靠近,费力把少年翻过来,解救他两次刷地的脸蛋儿:“我说你是哈士奇吗?脸刹难道不疼?你也就这张脸长得不错了,可惜没有眉毛。”
评头论足了一番,弦无月陷入沉思,身高一米五八,体重四十二公斤的她背不动这个只是看起来很瘦的少年。
于是,弦无月吸气,呼气,大喊:“喂,有人吗?救命啊!快来人啊!!帮忙叫个救护车也行的!!!”
弦无月扯着嗓子吆喝了半晌,唯一回应她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我可以帮忙。”
赤铜色的头发,砂色的长外套,下巴上是未刮干净的胡茬,似是对某件事集中注意力,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思考一般,一副令人无法读懂的表情。
总之,不论是气质还是长相都十分符合颓废系社畜大叔的人设。
弦无月盯了一会儿男人木讷的脸,怎么说呢?她觉得这个男人和她养父越前南次郎一样浑身都洋溢着不可靠的气息,只是表现出来的的形式不一样,越前南次郎是骚,他是闷。
但不能否认,有时候越前南次郎又出乎意料的可靠,而且这个人有点眼熟呢!
“好吧好吧,这个人就交给你了。事先说明我跟他没关系,只是看到他晕倒在这里过来看看而已,如果扯上什么官司,千万别找我。”弦无月解释着退后了一步,让瘦高的男人把少年像沙袋一样抗到肩膀上,她光是看着就觉得一阵胃疼。
目送两人远去,弦无月冻得麻木的脚上传来一阵刺痛,左脚边缘好巧不巧踩过一旁的尖锐石子,立时划伤一道伤口汩汩流血,再回头找放在对岸的拖鞋,结果只看到一个流浪汉拎着拖鞋夺路狂奔的背影。
弦无月:…………
不都说好人有好报吗?她才拯救了世界,又拯救了少年,怎么倒霉事还一个接一个?连双拖鞋都不留给她,这特么也太难了!
弦无月干脆自暴自弃地坐在地上,抱着流血不止的左脚欲哭无泪,或许她就应该听云雀恭弥的找个安静的地方等死,非要整什么落叶归根的情怀,想死在故土!现在是故土想整死她。
“无月!”
紧张熟悉的呼唤,弦无月如闻天籁,循声抬起头,热泪盈眶地看着河对岸仿佛从凝练月华中款款走出的青年。
他简直是救苦救难的天使,圣洁化身的菩萨。
“阿幸!!!”比迷路二哈看到主子还要洪亮的一声。
“你别动,我马上过来。”
身穿咖啡色大衣的青年长腿一迈,轻而易举的就跨过了对弦无月而言像天谴一样的河沟。
蹲下身的时候,已经拉下脖子上的深紫的羊毛围巾包裹住弦无月赤|裸的右脚,语气温柔又责备:“你看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我怎么会搞成这样?这个城市对我太不友好了!天杀的!连双毛绒拖鞋都不留给我。”弦无月义愤填膺,一边心安理得地把左腿放在幸村精市怀里让他处理伤口,一边擤着鼻涕唠唠叨叨地抱怨。
“你慢慢说,给你纸。”
他有一肚子关心的话,挑挑拣拣的,最后只能用一句最普通保守的话来表达自己所有的情感。
幸村精市安抚好情绪激动的女人,抽出纸巾递给她后,一手按住她白皙的脚背,一手另抽了纸巾轻轻擦拭血迹。
男女体形差距大,他打网球的手又修长宽大都能裹住弦无月的一只脚,灼热的体温从脚背一路蔓延,弦无月这才消停了些,抽着鼻子假哭胡诌:“阿幸,我现在身无分文行李也丢了,你可要收留我啊!不然明天你也许就会看到一个冻死或者饿死在路边的小可怜弦无月了!”
“那你总要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突然换了推特账号和手机号,又突然回来。”
“没什么啦,就是跟男朋友闹翻了。喂喂喂,我都还没伤心呢!你也不用替我难过吧!那些都不重要,眼下最关键的问题是——我已经快二十四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弦无月三言两语就想把这事情翻页,幸村精市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他知道得越多越不安全,虽然他也知道不少她以前混黑的破事。
“谁替你难过了?”话虽如此,幸村精市又不是傻子,弦无月谎话也说得敷衍,摆明了存心想瞒着他。
青年低垂着头,天然卷的发丝是极好看的鸢尾色,再抬头时,他眼里平静无波,不疾不徐地说:“那我先带你回我住的地方把伤口好好处理一下,再给你买吃的,至于其他的事情……大小姐你什么想说了,再告诉我就是了。”
这种情况一般人大多会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幸村精市不会,他的温柔只会让他选择默默地看着她……演,使劲儿演。
弦无月点头:“没问题,我就没跟你客气过。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你五点的时候不是发推特说你终于到洲际大酒店了吗?正好我在横滨中华街度假,就想着过来找你玩,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走到了这里。”青年白玉兰般无暇的脸庞上流露出几分疑惑,随即笑开,“多半是因为缘分了。”
他已经擦拭掉多余的血迹,把围巾挪过来包住弦无月受伤的右脚,左脚一凉,弦无月抽气声还没出来,幸村精市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套,把她的左脚塞了进去,神情专注得像是在为新婚妻子穿上水晶鞋。
呸呸呸,她这是刚分手就开始肖想多年闺蜜啊!?也不怕天打雷劈。
算算,她是十三岁回日本读国一就认识了比她大一届的幸村精市,到现在她读完大学,刚好十年。
十年闺蜜,不容易了!不能被她的龌龊心思给毁了,要坚持她做人的第一原则——绝对不吃窝边草!
弦无月像无尾熊一样,趴在幸村精市背上,消化着她在二十四小时内经历的一切,心里竟然奇迹地平静下来。
她下意识蹭了蹭青年的后颈,嗅了满鼻沉香,抬起头开始享受只有身高一米八+才能拥有的绝佳视角,鹤立鸡群,莫过于此啊!
等等——
“阿幸,你老实交代,你平时看我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矮?”身高一直是弦无月的痛,大部分女孩子小时候长得都特别快,上国中后她一度还比臭弟弟高,结果加入港口黑手党以后她就再也没长过,真的是一毫米都没长。
“这个嘛……”被颗毛绒绒的小脑袋蹭了后颈,幸村精市含笑,拉长了尾音,故意吊她胃口。
弦无月果然上钩,急吼吼地嘞住他的脖子:“你快说啊!是不是觉得我很矮?你可要想清楚再说,不然我们十年闺蜜情分分钟变塑料姐妹花!”
顺着她惯了,幸村精市眉眼带笑,哄小孩似的:“你其实不矮了,已经达到日本女性的平均身高了。”
“你少唬我!日本女性平均身高1.583米,我刚到1.58,本来我就身高不够只能穿高跟鞋撑起我御姐的气场,现在脚受伤了,接下来几天就只能当一只废物萝莉,可恶!太可恶了!”弦无月咬牙切齿,越说越气。
都是森鸥外那个老变态的错,实名辱骂他三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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