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情美丽的时候,看什么都觉得无比美丽。
譬如黄濑凉太现在,看路边屁颠屁颠的柯基都觉得甚是可爱。
但在弦无月眼里他跟那柯基没什么区别,他自己就是个金毛,当然物以类聚惺惺相惜了。
“你别嘚瑟了,好好开车,行吗?”弦无月坐在副驾驶位,身子贴着车门,努力想避开出警局后便处于亢奋状态的黄濑凉太。生怕他一个兴奋过头,把车开沟里去。
太阳下山后,镇目町的街道两侧次第亮起冷白的灯光,映衬着商店的七彩霓虹,比漫天星辰更加绚烂妖冶。
如果说横滨是黑手党纵横的修罗场,那镇目町就是王权相轧的火葬场,第二、三、四王权者明目张胆地驻扎在这里,但照样改变不了这是个是非之地的事实。
“小月月,我们今晚去吃日料吧!去以前你最喜欢的那家店,他们家的三文鱼刺身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黄濑凉太动作轻快地打着方向盘,窗外有风拂入,吹散他金色的额发,侧脸的轮廓比四年前硬朗分明了许多,明明早已不是少年的年纪,笑起来却是满满的少年感。
弦无月喜欢他,真的喜欢他,一度是她心里能卖萌能耍帅,热情开朗活泼可爱,天真善良机智勇敢,居家旅行必备的最佳男友。
跟他在一起的日子,算是弦无月这一生中最黑暗的时间段,彼时她的身体开始衰败,没有实力倚仗让她彷徨不安,那些她压抑在心底的负面情绪也趁机以火山爆发毁天灭地的姿态喷涌而出。
站在高处看到蓬松柔软的云朵就情不自禁地向它走去,泡着温泉周身缥缈缭绕的白雾会鬼使神差地沉入水底……她明明那么怕疼,她明明不喜欢这样的死法。
她以为自己会疯掉,却因为“虹”的存在,她连自杀都做不到,她的身体已经彻底成为“虹”的容器,每次濒死之际时间便回溯至前一刹。
它不会让她死,但会让她生不如死。
那个时候,她不想见越前伦子,不想见森鸥外,不想见赤司征十郎,不想见任何人,却又偏偏碰到了黄濑凉太。
已经上大学的少年真的像只金毛寻回犬一样围着她团团转,温柔地吻去她的眼泪,眼眸亮晶晶地凝视着她,她怎么能不喜欢他?她做不到不喜欢他?
当她已经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不好吗?她本来就快死了呀。
弦无月无声叹息,撑着脸看车窗外飞速流逝的灯红酒绿:“黄濑,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如同往他头上泼了一盆冷水,更像是打碎纤薄的冰层放出那些被蜜糖包裹的真实记忆。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匆匆从国外回来的青年,风尘仆仆也依旧贵气清雅,玫红色的眼眸泛着近乎妖异的金光。
少女握着他的手,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笑盈盈地说:“对啊,我也是普通女孩子,你不能陪着我,我自然要去找别人,凉太就很好。”】
过往与现状交织在一起,黄濑的心情顿时又恶劣了起来。
但他只是随意地挑挑眉,被白衬衫包裹的长臂随性搭在方向盘上,好像这样就可以掩饰心里汹涌澎湃的妒忌,可以藏好眼底快要满溢的怨怼,轻描淡写地说:
“没忘哟!我不就是小月月跟小赤司闹矛盾的时候,正好送上门来的调剂品吗?”
他非要把自己比喻成调剂品,简直像阿尔卑斯的弟弟,阿尔卑微。
弦无月拿他没办法,于是耸耸肩,一脸无所谓:“没错,那你也应该知道调剂品的功效只是一时的,换句话说,你早就已经过期了。”
直来直去行不通,弦无月换成了软刀子割肉,闷闷的钝痛从心脏向四肢百骸蔓延,痛得他都快麻木了。
不,他早就麻木了。
黄濑凉太笑笑:“怎么说呢?其实小月月完全不是我的理想型,我中意的是那种不会束缚我的女孩子,可是月月你知道你有多黏人吗?我那个时候偶尔会想干脆买一个婴儿背带,无论去那里都把你背在身上。”
那画面太美,弦无月不敢想象,捂脸道:“那是特殊时期,你现在就走,我买辆飞机送给你都不成问题。”
“走不了。”
他坚定,甚至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倔强又重复了一遍:“走不了。”
黄濑仿自暴自弃似的揉乱了一头灿金色的短发,纠结地皱着形状好看的眉,抱怨道:“啊啊啊啊,真的好奇怪啊!我每天那么忙,拍戏、赶通告、写歌、开演唱会,明明都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也很少很少想起你。但你一出现,好像打开了我身体的什么开关一样,就是控制不住地想看着你想对你笑,完全没办法安安心心地工作,今晚本来还有采访的。”
弦无月摊手:“怪我咯?”
“就怪你就怪你,我可是娱乐圈数一数二的劳模,现在人设肯定塌了,你必须想办法补偿我的精神损失。”黄濑无赖地眨眨眼,他生来眼尾上挑,风流倜傥,但甩锅技术承自弦无月,堪称一流。
“我……”弦无月真是无语了,“黄濑凉太,你说你一个一米九几的……”
“凉太,或者小黄。”
“太亲密了,喊黄濑就好。”
“我们什么亲密的事情没做过?你明明早就把人家吃干抹净了,每次都……”
“闭嘴。”弦无月真的是忍无可忍:“我跟你说正事,我来这里是有要紧事的,乖一点把车停在路边让我下去,黄濑,你应该不想知道我生气起来的样子。”
弦无月一声厉喝,车内原本还算欢快的气氛突然沉寂下来,好像有人往空气里灌了混凝土般粘稠压抑。
黄濑勾起唇角,笑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坚涩,看着前路的狭长眼眸里闪烁着细碎的星光如一湾即将破碎的冰湖,说:“生气?该生气的难道不该是我吗?”
“我……”
弦无月嘴一张,黄濑又立即开口,侧首看她那一眼如月光绵长:“小月月生气的样子,我的确没见过,但姐姐生气的样子我不仅见过,还领教过。”
“我们好久不见了呢!”他骤然笑开,弧度快咧到耳根的夸张笑容,小丑似的,却一点也不好笑。
弦无月心下一凌,眼前这人眉目五官的确是黄濑凉太,可神情如毒蛇般阴冷黏腻,仿佛寄宿在黄濑体内的恶鬼苏醒过来,璀璨如小太阳的金瞳里像淬了毒一样。
黄濑凉太这个家伙外冷内热,虽然看不起很多不如他的人,但本质上绝对是只憨憨的大金毛,不可能拥有这样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可怖眼神。
“你不是黄濑凉太,你是谁?”
车辆在高速飞驰,把人群车流一股脑甩在身后,弦无月瞬间紧绷起来,脑子转得飞快开始排查信息。
姐姐!!!
除了心肠软,她的确还有一个爱收小弟的坏毛病,但喊她姐的人早八百年前就被她杀得只剩一个越前龙马了,而龙马一贯就喊个单字,他是个网坛酷盖,喊叠词也的确不符合他高冷的形象。
弦无月把过往陈旧发霉的记忆都翻了出来,想破脑袋也没找到对应之人。
“你果然不记得我了?”
“你果然不记得我了?”
“哈哈哈哈哈——”
诡谲刺耳的大笑直接在脑海中炸响,像千万根细密的银针扎在大脑皮层上,每一寸神经都濒临崩溃。
头好痛!
淦!这个顶着黄濑皮子的人到底是谁?
弦无月忍痛扑过去掐住黄濑凉太的脖子,混|蛋,土拨鼠都比你笑得好听千百倍。
车辆高速行驶中坐在正副驾驶座上的两个人打架,会发生什么自不必多说。
但在冲天而起的爆炸中,弦无月看到他眼里隐隐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好像是只……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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