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迷雾笼罩下的沼泽分外迷离而神秘。轻巧的小船缓缓驶入它纵横交错的脉络, 破开一层层薄纱, 水汽又像流沙般在后方聚拢,瞬息之间吞没身后景象。
气候渐凉,迷雾中不再掺杂沼气,大半年无人问津的秘密花园中孕育着诸多宝藏, 吸引无数寻宝者探索它的秘密。
木船带动水底的茂盛水草,荡开水面的浮萍, 在一片苔草密布的浅滩中靠岸。
秦默跟着翻身下船,长靴猝不及防深入湿软的淤泥, 手臂被人扶了一把,这才没有摔下去。
“小心点。”叶柔轻声提醒。
秦默含糊地应了声,扶着船沿站稳。她匆匆扫了一眼灵活自如的队友们, 低垂眼睑,握了握腰间的长剑。
脚下的淤泥和积水漫过小腿肚,每一次小心的前行都需要将腿拔出水面,尽量不弄出太多的声响。
半人高的苔草遮盖地面,秦默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用长剑拨开身前的苔草,以防其中藏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周围林立着桤木和桦树的粗壮树干, 表皮泛白, 与迷雾相衬, 树冠隐没于迷雾中, 视线十多米开外便是一片灰白。
叶柔走在秦默侧方,手中箭矢搭在弓弦上,垂于身前。她敏锐的双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在可见度不高的环境中,她便是团队的眼睛。及时发现潜在的危险,并做到先发制人是她在团队中的职责所在。
此时此刻,就连最活泼好动的刑炎都变得安静而行事谨慎。
脚下的地面逐渐“硬实”,遍地的腐叶是大自然的消声器,大家蹑步前行,他们需要在天黑前找一处可以避雨安身的地方。
小贩那儿买来的粗陋计时器显示,再有三四个钟头就该天黑了。
远处传来鹬的清脆叫声,为幽暗潮湿的森林沼泽添上些许活跃的调子。还算幸运,没过多久他们就开始走平缓的上坡路,在一根倒塌的腐木边找到了一块被压出的空地。
“就这儿吧。”郭或脱下背包,环顾四周。
刑雨立刻接道:“我们两个去周围看看。”
刑炎跟着哥哥没入迷雾,隐约能看见两个影子。郭依拔出两把大剑劈砍起杂乱的枝干,清扫空地。
“那我?”秦默向叶柔开口,想要询问自己能在什么地方帮忙,但回应她的是叶柔陡然凌厉的双眸和一根擦肩而过的箭矢。
“嗖!”
箭矢快得视线难以捕捉,将一道已经弹跳至半空的细长黑影重新钉回腐朽的树干。就在一旁的郭依反手挥动大剑,将其斩为两段。秦默回头便看到半条棕黑的蛇身掉落在前方一地的腐叶中。
郭依挥舞剑身甩掉上面的血液,朝着叶柔她们的方向笑了下,“谢啦。”蛇是被她惊动才发起进攻的,颜色与周围环境相近,要发现并不容易。
叶柔回了个笑,对于这样的突发情况她们已经习以为常。但突如其来的状况却让秦默的心跳加快了几分,肩头似乎还能感受到箭矢撩过时的劲风,这样的反差让她的心又沉了沉。
“秦默?”叶柔见她看着身首异处的蛇尸分神,拍了下她的肩膀,提了提卸下的背包示意到:“我们搭帐篷吧。”
“哦,好。”秦默又握了握腰间的剑柄,回身帮忙拆分帐篷的部件,在叶柔的指导下搭建今晚过夜的营地。
好在她的动手能力不错,这要比深入野地时的脚步和视线容易掌控得多。
外围撒上一圈驱赶虫蛇的药粉,中间是两顶宽大的帐篷,挤一挤各睡三个人也没问题。还有一个用树枝简单搭建,顶上撑着油布的避雨处,可以容纳一个人在外守夜。
沼泽地表常年湿润,几乎找不到可以生火的地方和干柴——虽然在野外生火过夜并不是一项明智的决定,它能驱赶一些常见的野兽,但也会引来更多其他生物——晚上他们只能啃些肉干和面包果腹。第一夜的守夜任务交给了郭或两兄妹,一人上半夜,一人下半夜。
不知什么时候天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一整夜都没停,直到天亮还伴随着他们继续前行。
秦默无时无刻都在观察队友们的行为和动作,在叶柔偶尔的提醒中尽力学习野外活动的要领。
哪怕时刻都在告诫自己不能着急,但秦默心中依旧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焦躁,每一天的行程她都觉得自己完全派不上用场,能做到不拖后腿已经极好。
唯一给大家带来的帮助也不过是将温德尔拉来做苦力,辨认出更多值些钱的植物罢了。
三天一晃而过,撑过这最后的一个夜晚,明天他们就将启程返航。长期呆在潮湿阴冷的环境里,他们的情绪和状态都会越来越差。
而这最后一夜,就该轮到秦默和叶柔守夜了。
阴雨连绵了两日,正好又是天晴,漆黑的密林深处传来滚滚蛙鸣,吵得人心生烦躁。
秦默躺在帐篷里眯起眼睛辨认计时器上的时刻,既睡不着,也无心冥想。她的左边是一盏火光微弱的灯,光线甚至穿不透帐篷,右边则睡着郭依,两把大剑被抱在怀里,寸步不离身。
计时器一次次被打开,时间终于走到了上半夜的末尾,秦默小心地翻身起来。
“时间到了?”叶柔小声地问。秦默打开帐篷的一刹那她提起了剑,随后又缓缓放下,往边上挪了挪,让出个空位。
“嗯。”秦默在她身边坐下,“你去睡吧,换我了。”
“还不困,我陪你聊会儿天。”叶柔说。
“不行。”秦默立刻回绝,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过严肃,柔声说:“去睡吧,明天一早就要回去,没多少时间可以休息了。”
借着提灯微弱的光,叶柔盯着秦默看了会儿,叹了口气,提醒道:“那你小心点,发现动静第一时间要叫我们,知道么?”
叶柔起了身,秦默仰头看她,微笑着说:“知道了。”
目送叶柔进了帐篷,秦默听见里面窸窸窣窣一阵硬质布料的响声,很快又没了动静。她猜想叶柔已经睡下了,于是将目光移到周围漆黑树林中。
脚下是开到最小的旋盖提灯,只有普通烛火的微弱亮度,幢幢树影用不了三两步的距离便隐没于浓雾,耳边除了聒噪的蛙鸣就是沙沙的树叶声。秦默集中精力侧耳听了一阵,不知过了多久,猛然惊醒自己已经走神,又重新打起精神,注意四周千篇一律的响动。
守夜最是枯燥乏味,长时间保持专注让人身心疲惫,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并不简单。这依旧是项技术活,其中的技巧无法言明,但秦默觉得这或许是最容易做到的事情了,她不想连守夜都守不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实在无法集中精神时秦默就在腿上刻画两笔铭文,不知不觉天也亮了。
树林间的水汽依旧浓重,雾蒙蒙的,四周慢慢呈现出青灰色,堪堪盖过提灯里的火光。
小半夜持续性的精力集中让秦默有些乏了。她揉了揉眉心,打开计时器看了眼,大约还有半小时。
“当啷。”
忽然一声金属落地的轻响从帐篷附近传来。秦默不自觉将视线移向那边,是一颗滚动的圆球。
神经骤然紧绷,秦默就要去抽出腰间的长剑,一根绳索蓦地绕上她的脖颈,巨大的力量将她向后拽翻,拖入迷雾之中。
偷袭之人就在她的身后,对方的双手将绳索勒得她喘不过气,秦默的手指抠进绳索与脖子之间,整张脸因缺氧而涨红。她充血的眼睛看到队友们冲出帐篷,地上大约是那个圆球掉落的位置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如果不是快速拖行中在她身前不断聚拢的迷雾,或许她的视线里只会剩下让人眩晕的白。白到发黑。
这些念头也许在秦默的脑海里划过,但绝没有停留。她仅存的意识驱使着她不断挣扎,单手向后胡乱够着偷袭者的身体,没有着力点,次次抓空。
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秦默张大嘴巴,竟然勉强还能汲取到一丝丝的空气,但她无暇思考,数次尝试之后终于抓住了什么。或许是对方的肩膀,或许是对方手腕,一切都好,像是一道既定的指令,能量争先恐后地向她手心聚拢,白色炙热的魔法弹在两人之间爆裂,她脖颈上的绳子骤然松开。
秦默在地上翻滚一圈,撑着地面迫不及待地大口喘息起来,伴随呛咳和干呕,大脑混沌不清。
偷袭者显然并不准备给秦默缓和的时间,两道寒光从他的腰间闪过,他迅速折身向秦默扑去。
秦默抽剑抵挡,隔开一把匕首的同时被撞翻在地,再想应接对方攻击时手腕便已经被一脚踩住,剧痛之下长剑滚落一旁。她的另一只手被对方用膝盖压住,视线中只剩下急速逼近的刀尖,脖颈一凉,微微的刺痛在片刻之后传达空白的大脑,宣告她还未死亡。
视线聚焦在上方那张惨白的脸上,秦默终于看清了这人的面貌,低声惊呼出她的名字:
“游鹤......”
滴水的黑色破旧连帽衫,苍白到病态的面色,两颊瘦削凹陷,游鹤紧锁着眉头,在听到自己名字的一瞬间震了震。
她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嘴唇,喉咙间挤出沙哑的音节:“如果你......”
还未等她说完,地面突然开始震动,有藤蔓从腐叶之下钻出,向地面上一切实物捆缚而来。游鹤一把将秦默从地上拉起,换位至她身后。
远处的迷雾中有几道黑影快速逼近,感觉到咽喉之上的锋利刀刃,无力感瞬间将秦默吞没,。
她还是那么没用,秦默想,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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