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北城区时时间还早。秦默绕过人群密集的市井, 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家竞技场。
这里可以参加赛事赢取奖金, 也可以观赏比赛，还提供隔间给有需要的人处理私人恩怨和练习战斗。
刚进门秦默就看到了正在等她的叶柔。一身清爽修身的麻布衣服，袖口、裤腿和腰都用布条和皮带收紧，十分方便行动。
叶柔见她来了随即展开笑容, 一边抛出手中的木剑一边问道：“搞定了？”
“嗯。”秦默接过木剑，跟着叶柔朝一间偏僻的房间走去, “明天交易，成凌那边也没问题。”
听到成凌的名字叶柔有些感慨地说：“大概他再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了。”
他们谁又还能做以前的自己呢？
关上门, 这是一间什么也没有的房间，地板和墙面上有一些打斗留下的痕迹。
从迷雾森林回来后秦默每天下午都会在这里跟队友们学习战斗的技巧。有时是郭依，有时是刑雨, 甚至可能是游鹤，而今天难得是和叶柔在一起。
秦默脱了外套扔到一边，叶柔已经站定，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出手。
“今天能坚持几分钟？”叶柔笑问道。
秦默也笑了，执剑迎上去。
“肯定能比上次久。”
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量叶柔都更胜一筹，面对秦默的攻击, 叶柔轻巧地一下下格挡开来, 寻找出每一次恰当的机会予以反击。
叶柔从不手下留情, 她知道秦默也不希望她留有余力, 所以她能直观地看到秦默的每一次进步。
“啪！”
来来回回数十回合后秦默的木剑被打飞，叶柔用剑背轻拍她的肩头，轻笑道：“你输了。”
秦默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推开肩头的剑，去将自己的捡回来。
“再来。”她说。
木剑被打飞一次又一次，直到秦默筋疲力尽，仰躺在地上。
叶柔盘腿坐在秦默身边，支着脑袋看向她说：“进步很大，不用太心急。”
“嗯。”秦默含糊地回答，“叔叔那边怎么样了？”
“还好吧，准备得差不多了。”叶柔说，“反正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良好的兵器，充足的食物，面对臆想中如蝗虫般扑面而来的怪物，能做的仅此而已。
曾经驱车出城，平坦的高速公路连通城市，在座位上阖眼休息一两个钟头，再睁眼又是另一番喧嚣、活跃和繁荣的景象。现在哪怕呆在房间里，你也会猜忌黑暗中是否有东西正盯着你，没有丝毫安全可言。到哪里都是流浪。
当初云海城置之不理，他们试探性地询问最先认识的那对原住民夫妻：如果铺天盖地的怪物突然来袭该怎么办？
“不是有你们把它们打回去吗？”男主人说着就笑了，“这里可是云海城。”
“要是守不住呢？”
“连云海城都没了，那又还能到哪儿去呢？”他说。
这里的人似乎都能坦然面对各种危机，像是海上的浮叶，水流到哪儿他们就在哪儿。浪头将他们推上海岸，他们便在烈日曝晒下腐坏。既豁达，又悲凉。
叶柔站起身，伸手去拉秦默。
“起来啦，回家吃饭了。”
或许是在这儿呆久了，连他们都变得随遇而安起来。
走在人来人往的栈道上，整座城市的生气在几个月的时间里重拾活跃的氛围，像历史书中那无数次的战后故事一样神奇。
秦默远眺耸立在屋顶之上的一座座笔直高塔。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哪里才是真正的庇护所。
曾经羽翼之下的鸟雀都将面对最猛烈的狂风骤雨。
来自北方的寒流为日渐湿冷的气候再添一记重锤。两周前路上还到处都是单薄长袖，转眼就都换上了厚重的衣物。
填塞类似棉花的絮状物的衣物不方便在泥泞潮湿的户外活动，攒够一些银钱的冒险者大多选择在酒馆里和竞技场度过对他们来说烦闷无聊的冬日。
没什么钱的或许会接一些城里的活干。城里的人流一下子密集起来，一点都不显得单调乏味。
得益于当初那场和曙光的交易，一大笔资金让叶家采购了大量的原料，供给出一批数量可观的过冬衣物，也从中获利颇多。
大量的资金和良好的市场为叶家带来了充足的物资、精良的装备和友好的人际关系——起码表面上是的。加上叶诀一直秉持着精简人数不做出头鸟的原则，叶家并没有招致太多的敌意。在武力盛行的时代，他们不过是一个没有太多威胁的供应商角色。
那次交易如预期中的一样让曙光获得了比赛的胜利，气急败坏的袁谦让攻城的计划提前，秦默等人在游鹤的帮助下得到第一手的情报。
令人惊讶的是，游鹤提供的消息的半月前，云海城公布了备战消息。他们不得不怀疑高高在上的那位是否在暗中完全掌控着全局。
隐没在云雾中偶尔露出一角的上城，此刻就像是一位深沉的棋手。他们脚下的城市是棋盘，他们是棋子。看不见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人头顶。
没人知道城主的预言哪一天会实现。气氛一度十分紧张，无人可在深夜酣睡，长剑常伴左右。直到嘹亮的号角撕裂夜空。
漆黑无月的夜里，橙红色的火光连成一条线，紧紧包围整座云海城。可以想象吗？无数的黑影在水下飞掠，四面八方，密密麻麻。
天空中有尖锐的嚎叫，人头鹰身的鸟妖如蝗虫般席卷而来。船只搭载着成群的地精、高壮的食尸鬼与食人魔迎着箭雨向云海城奔袭。
这比计划中的提前了将近一周时间，提前的备战——或许也有天气的因素——让地精带领的军队发起了突袭。
所有拥有战斗力的人们蜂拥而出，迎面与从水中跃上栈道的蜥蜴人战在一起。更多的人奔向四面八方，前往自己所分配的城区第一线。
秦默几人奔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前面，身后是堪堪上百的叶家人。这种规模只能比得上一些中型佣兵团——更别提那些庞大势力——但看上去十分训练有素。
奔跑中一个黑影追了上来，与他们齐头并进，正是游鹤。
“袁谦的人在码头，你们得小心了。”她提醒道。
众人心惊。码头空旷，驻守的人也不少，敌人原定的进攻目标并不是这里，现在临时更换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去吧。”叶柔说，“游鹤，谢谢你。”
“只是交易。”游鹤看向秦默，“我们也该走了。”
“好。”秦默回道。她们要趁着城内混战，袁谦的人都出去的时候把游鹤的姐姐救出来。
兵分两路，这是他们计划好的。四周是拼杀声，让所有人内心深处都动荡不安。秦默深深地看了叶柔一眼，说道：“过会儿去码头找你们，等我。”
“嗯。”叶柔说，“你们两个要小心。”
秦默随着游鹤离开，与队伍背道而驰，前往城市的中心地带。
不断有人从城中心往外赶。为了避开人流，两人跑到最上层的栈道上，秦默不时用魔法弹击落一两只飞扑而来的人面鸟妖，而游鹤则在前面开路。不多时，她们便到了目的地。
往下看去，最下层有人在和蜥蜴人与鸟妖厮杀，游刃有余，还有一些人则守在一间间房门前，这里是袁家的大本营。
游鹤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铁丝，三两下撬开一间房门，越过大厅和房间直奔另一面的窗户。
她又从背后的包里取出一卷绳索别在腰上，绳头系上爪勾，回头说道：“过会儿沿着我的路线走，别跳错了，我会抓住你的。”
秦默点头，然后看着游鹤把爪勾咬在嘴里，翻身便跃出了窗外。她探身往下看，游鹤攀着楼层之间凸起的横木往右边的房子一点点移动，再往下就是一片，在阴云遮蔽月光的黑夜里连水面都难以看清。
天空中有人面鸟妖发现了游鹤，俯冲而来，秦默将它们击退回去，替游鹤做着掩护。
攀过五六间房的距离，秦默都快看不见她了，瞄准远处的目标也越发的吃力时游鹤终于停了下来。
游鹤低头看了眼下方，定了定神，然后将攀着横木的手松了开来，任自己向下坠落，又在转瞬间抓住了下层房屋的窗户，用力将窗户的木板击破，翻身进入屋中。不一会儿，秦默就看到一根绳索直直地从那个窗口落了下去，伸向黑暗处，而游鹤则端着一把小型的□□，朝她招了招手。
双方交换角色，秦默在游鹤的掩护下沿着同样的路线攀过二三十米的距离，向下跳时秦默没能攀住窗沿，游鹤及时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进屋中。
这间屋子在关押游鹤姐姐的房间正上方，应该是袁家某个大人物住的地方，此时大多在码头，周围的房间都空着。
两人稍作休整，一起顺着绳索荡下去，直到最底层。
秦默注意着上方的情况，游鹤掏出匕首开始撬窗户，动静显然惊动了屋子里的人。
里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还有一句试探性的轻声问话：“谁在外面？”
声音一出秦默就看到游鹤的动作猛地顿住了，听见她略显哽咽地回道：“姐……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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