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不了了!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成天指手画脚的, 搞得队伍里乌烟瘴气, 他以为他谁啊?要是再这样,我……”
郭或沉着脸,听着刑炎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地抱怨,烦不胜烦。
一进屋, 就见叶柔正准备出门。
“怎么了?”叶柔问,“老远就听见你嚷嚷, 我这两天不在,队里还好吧?”
叶柔一问刑炎就噤了声, 郭或笑着说:“能有什么事儿,他成天就这样,嘴什么时候停过, 你又不是不知道。”
刑炎在后面小声嘀咕:“又不是我想这样,还不准我说了。”
叶柔见他委屈,有些好笑地问:“到底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是我不能知道的?”
刑炎又要张嘴,郭或瞪他,这回却没了效果。他跳到叶柔身边抱怨道:“就是那个彭凯嘛,老想让大家都围着他转, 打架还没我厉害, 尾巴翘得比谁都高, 别人一做错点什么就说话老难听了, 我看见他就想打他。”
郭或又瞪了他一眼,说:“别听他的,都是小事情, 刚来有点摩擦很正常。”
叶柔愣了愣,随即揉了把刑炎的脑袋笑道:“明天我重新安排一下,不让你看见他行吧?”
刑炎顿时喜形于色,叶柔又说:“但是你要答应我,刚刚那些话不可以让你秦默姐听见。嗯?”
“哦……”提起这个刑炎就蔫儿了,毕竟他又不是不明事理,纠结道:“其实我也就说说,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叶柔笑他:“可不是一天两天,你受得了我们耳朵可受不了啊。”
刑炎被臊红了脸,又嗫嚅着小心地问:“姐,你是不是和队长吵架了啊?”
他刚问完,后脑勺立刻被敲了一下,郭或把他提溜回来恨恨地说:“就你话多,别人的事儿你成天操心啥?”
刑炎不服,“我姐怎么就别人了?”
两人斗嘴跟耍宝似的,叶柔笑道:“好了好了,别争了,我们两能吵什么?我还有事儿要出去一趟,先走了。”
出了门,叶柔看了眼暮霭沉沉的天,轻轻地叹息。
*
北城区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金属敲打和刨木头的声音渐歇,秦默也脱下了皮制的围裙,就着水龙头冲了冲头顶。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而锻造室里依旧铄石流金,温度烫人得很。
撑着水池,冰凉的水流从头顶快速流过脸颊,淹没口鼻,带来些许窒息感。前几日的一幕幕在紧闭双眼的黑幕中闪过,秦默不禁自嘲地笑了声。
关了水龙头,秦默随意抹了把脸,任水从头发上滑落,滑入领口,随手套上一件厚实的衣物往外走。
锁了门,街道上冷清了不少,叫卖的声音也淡了,跟这天气一样。
秦默在这儿待了三天,还会待更久。
她想回去,又不想回去。不敢回去。
快走了两步,前面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巧有人疾跑而过,秦默伸手拉了一把。
“小心点。”
“啊,谢谢。”游云对着大概的位置笑了下。有风从身边带过,她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游鹤将游云往自己身边牵了牵,也跟着说了声谢谢。
秦默摇了摇头,“我出来买点吃的,先走了。”
游云笑着和她道别。秦默转过身,忽然又听见游云叫自己。
“秦默,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
秦默回头,惊愕一闪而过,她不确定地看着游云。
“有舍有得,强留一些东西的时候,别忽略正在失去的东西,多问问自己,值得吗?”游云扬着浅浅的笑说道。十分温和的颜色。
值得吗?
这三个字在秦默心中翻腾,她缓缓站定,问道:“看不见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游云回:“在我这里,是彩色的。”
秦默不做声,游云接着说:“我们用视觉、嗅觉、听觉、味觉、触觉、知觉感知世界,我只失去了其中一种,我的世界还是彩色的。最重要的,是我认为它是彩色的。”顿了顿,她又问:“那你呢?”
“嗯?”秦默因为游云的话脑子里乱乱的,抓住了什么,又似乎没抓住。
游云笑问道:“你看得见的世界是什么颜色的?”
秦默微愣,张口就要回答,话到嘴边却又噎住了。
游云等了会儿,才听到她微颤的声音说:“可能是红色的,也可能是灰色的。”
“没有其他颜色了吗?”
“有,很多……多得多。看见了,看过了,又忘了。”
游云笑着,拍了下游鹤的手,“我们该走了,你也快去买吃的吧。”
秦默轻声道谢,看见她摇头说不用,看着她被游鹤牵着越过自己。
秦默依旧站在那里,就那样站着,站了很久,久到别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也未曾挪动一步。
从那天开始,秦默就把自己关了起来,这一关,就是一整个冬天。
乍暖还寒,三月的天不再那么阴沉,人们开始走出去,又被时不时的冷空气打回来。
关上门,这次却没有落锁。秦默看了眼这间待了大半年的屋子,吸了吸清晨湿漉漉的冰凉空气,扫去阴霾,露出一个舒心的浅笑。
要走了,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秦默看了陈旧的木门最后一眼,与它道别;与装在屋里的一切道别,看得见的,亦或是看不见的;与过去道别。
转身踏出坚实的第一步,未可知的终点看不真切,但起码是一个新的开始。
秦默加快步伐,慢慢地变成了奔跑。
她想见她。就现在。
越过栈道,接近了,有不少人跟她打招呼,秦默一一回应。等到了关着的门前,她竟然有些气喘,心跳也有点快。想进去,又觉得紧张,迟迟没有敲响门扉。
“秦默?”郭或惊讶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秦默朝他笑了一下,郭或也跟着展开灿烂的笑容,揽着她的肩膀往前去。
“叶柔一早出去办事儿了,过会儿就回来,我们到刑雨那儿去。”
闻言秦默略微松了口气,随即些许失落又漫上来。
“我不在的时候还好吧?”秦默问。
“能有什么不好的。倒是你,”郭或戏谑地说,“一跑就是四个多月,还好意思问。”
秦默脸上有点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被郭或带进屋就看到了刑炎他们。
“秦默!”刑炎惊喜地叫道,“你可算回来了!”
秦默笑着回他:“嗯,回来了。”
今天屋里人很全,郭依、刑雨、游云和游鹤对她笑着点头问好,秦默也都一一回以微笑,从口袋里掏出几枚戒指扔给他们。
“次元戒,能放点东西,用起来还算方便。”
秦默做的次元戒还比较低级,约一立方的大小,不管是用来代替背包还是储存一些私密的小型物品都极为好用。
当然,所费不赀,四个月的成果几乎都在这几枚戒指里了。
新奇的礼物再添一份喜悦,刑炎问东问西没停过,秦默简单又仔细地回答着。她的生活很枯燥,不是做东西就是在修炼和思考,没一会儿就都是刑炎在讲她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
聊着聊着,有转动门把的声音,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望过去。
“我回……”叶柔进门就看到了熟悉的面容,有些愣怔,话到一半就止住了。眼眶微微发热,很快笑容就在她的唇角晕开,说出口的话变成了:“你回来啦?”
见到的时候会怨,见不到的时候又会想念,时间长了,就都变成了思念和心疼。
她们从未分开过这么久,这段时间里,叶柔时常在想真的有必要了解秦默的全部吗?她没有经历过秦默所经历过的那些,又如何体会她的感觉,如何评判她的对错。那天说的话或许真的说得太过了。
寂静的夜里,叶柔只想问她:还不回来吗?
想说:该回来了。
“我回来了。”许久未见,秦默一时间也有些鼻子发酸,走过去帮她拎东西。
什么忐忑,什么紧张,什么解释,见到叶柔的那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
没有过多的交流,两人在桌边坐下,秦默小心地挨着叶柔,不远也不近,留着一点点的空隙,继续听刑炎讲故事和见闻。
期间秦默提了次叔叔和表哥,被众人一两句“挺好的”带过。
那父子两个也的确跟他们没有多少接触,被叶柔安排去带领一个新人的小队,位子还算高,权利并不大,跟队里的老人接触不到也不至于带来太多负面问题。
新人不好说话,但包容性强,几个月下来除了跟其他队伍气场不和之外也还可以,父子两就这样安分下来了。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当初城主发布的公告昭示了他挑选的十多位城主和各个城镇的特点,方便各位新晋城主们召集发展所需的人手,也方便城市里的群众寻找想要跟随的团队。
秦默本身不是做城主的料子,也不善交流和管理,这些事情都是叶家父母在做,她只负责偶尔托人带点资金回来。现在听叶柔他们一说,召集的人手已经十分可观,甚至出乎她的预料。
天堑城在众多城镇中较为特殊,位于云海城东南方向不远的入海口,两城之间只隔着一座城镇,另有大量的城镇散落在更南方的位置。所以,天堑城不光是世界的贸易中心,也是云海地区交通枢纽中的一个。
除了农民、渔民和工匠之外,聚集在他们这里的更多还是商人和冒险者。
无需经济的复苏,只要有船只可以通行,这些人都会充当各个城镇脉络之间流淌的血液,将物资输送到任何地方。最先到达的人,自然也会拥有更多的权利,以及发展的空间。
气温回暖,不日便是杨帆起航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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