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没下车，但车速很慢，一副他们当真只是路过的样子。
钟晏安压着火，目送老爷子的车子开远，立即给何森发消息：让你查老爷子的行程，为什么查不到，他去川省看楚歌，出了事你负责得起吗。
发送出去不到一秒，何森回复过来：老板，你是不是忘了老爷子接手创添药厂之前是干嘛的。
随着这句话一起发过来的，是老爷子这几天所有的出行信息。
还有大宅那边大门的监控截图。
老爷子的座驾只在周二那天离开过大宅，之后一直在院子里，陈乾也没有去大宅，而是在家里陪着老婆孩子。
陈乾名下的车子，出入登记信息也只有周二那天去钟家大宅那次。
钟晏安难受闭上眼。
爷爷当过兵，当过警察，后来受伤才退出警察队伍接手创添。
过了一会，他缓下情绪，将一份声音文件发送过去：用我的号给他打电话，让他别自作多情，这个文件可以用来变声。
他只有爷爷一个亲人了。
何森：老板，你现在在哪，为什么不自己打。
钟晏安：我要是能打，要你做什么。
何森：……
钟晏安心里舒服了一些，又发过去一条：近期我不会出现，帮我管好公司。
何森：老爷子干了件大事，你没看新闻？
钟晏安：？
他这几天确实没怎么看新闻，公司未来半年的计划他已提前做好，就算遇到问题或者突发事件，何森也能自己解决。
何况，他一直在遥控。
何森：老爷子公开两位钟董的身份，虽然继续留他们在公司，但没有了决策权。两位钟董搬离大宅，三位小钟总没有撤职，但都调到没实权的部门去了。
钟晏安眸光沉了沉，给何森回过去：给他打电话，让他马上回海城，不然以后见不到楚歌和孩子，
这是提前让二叔三叔养老，并且拒绝三个堂弟进入董事局的意思？
何森：……
钟晏安盯着那一串省略号，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孩子不是我的。
何森：懂了。
钟晏安：“……”
另一头，老爷子吸着氧，心情愉悦。“晏安那小子肯定知道我来了。”
“晏安少爷智多近妖，会知道不奇怪。”陈乾透过后视镜看他，“回海城？他们明天就结束这一期的录制了。”
“回去吧，对了，我当年捡回来的玩具是不是落了灰？”老爷子想起给钟晏安买的那些玩具，止不住叹气，“晏安不玩，那就给安仔吧。”
“没落灰，大宅这边的人每年都要擦一下的。”陈乾见他情绪低落下去，赶紧岔开话题，“要不要给楚歌办个欢迎宴，那孩子没道理无缘无故亲她。”
他是真没觉得楚歌那姑娘有孩子缘。
当了三年的演员，一点名气都没有朋友也不多。
上学时也不是开朗活泼的性子，不说话时看着挺不好接近。
“有道理，孩子妈妈现在先不管，那孩子会亲近楚歌肯定有理由。”老爷子心情转好，“办一个欢迎宴，把陆家的几个小子，沈家小子，周家小子以及年轻的姑娘们都请过来。”
楚歌会跟陆家三小子上报纸，应该不止于认识。
安仔的妈妈不是楚歌，晏安要是在乎孩子，看到那么多的青年才俊想要追求楚歌，肯定坐不住。
他应该是喜欢楚歌的，不然不会让孩子见楚歌。
一个没见过的人，孩子不可能会亲近。
“那回到海城我就去筹备。”陈乾松了口气。
自从钟晏安出车祸，这几十年，老爷子一直在想办法让他恢复过来。
创添投入大笔资金研发的新药、各种器械，其实都是为了钟晏安，可惜始终没能让他站起来。
老爷子一心扑在工作上，以为大少爷会好好照顾晏安少爷，孰料大少爷一直沉溺于丧妻之痛，根本没照顾过晏安少爷，还在晏安少爷面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事让老爷子悔不当初。
等老爷子抽出时间，晏安少爷已经不爱与人说话，脾气也格外暴躁、易怒。
家里的护工换了一个有一个，谁都没法正常接近他。
老爷子无奈之下，给他安排相亲希望能有人帮忙开解他，谁知反而闹得更加不可开交。
陈乾一想到五年来他们祖孙一句话都没说过，就忍不住摇头。
上了国道，老爷子的手机有电话进来。
老爷子一看号码，顿时激动不已，“晏安那小子终于舍得给我打电话。”
陈乾看着老爷子仿佛孩童一般的笑容，唇角止不住上扬。
不容易。
老爷子接通来电，话还没出口就听那边传来冷冰冰的声音，“立即回海城，不然今后永远都见不到楚歌和孩子。”
“晏安……”老爷子张了张嘴，通话中断。
他看着黑下去的屏幕，苍老的面容浮起深深的失落，抬头看向窗外。
这孩子……还是不肯原谅自己。
当年要是早看出来儿子的情况不对，多抽时间陪他，多管束另外几个孩子，他不至于变成这样。
陈乾偷偷瞄了好几回后视镜，实在忍不住了才问，“晏安少爷说什么？”
“他让我立即回海城。”老爷子情绪低落。
“晏安少爷估计是担心这边海拔太高，怕你的身体承受不住。”陈乾失笑，“你也知道，他从来说话都是这样。”
老爷子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又高兴起来。
是了，他们祖孙五年多没说过话。这小子又一向不喜欢表露情绪，做什么都不显山露水，还真是他会说的话。
老爷子心情好，对给楚歌办欢迎宴的事，更加上心。
是该好好的办一下，楚歌这姑娘他还挺喜欢。
聪明，不贪婪。
就算晏安没看上她，自己多个孙女也不是坏事，他又不是养不起。
老爷子美滋滋的想了一会，心底莫名多了一丝愧疚。
但愿弥补还来得及……
*
楚歌跟吕春林整理好背包，回过头，看到钟晏安仿佛挂了霜的脸，伸手在冲锋衣的口袋里摸出来一块巧克力，含笑朝他走过去。
今晚最后一次在野外过夜，明天上午到达终点，他们便飞回海城。
小家伙估计是又想到了还是没消息的爸妈，所以心情低落。
刚才在路上，他的心情还挺好的。
由于天天在一起，他的情绪她现在基本上一猜一个准，不用费什么心思。
毕竟是才6岁的孩子。
“安仔是舍不得其他小朋友吗？”楚歌蹲下来，趁他不注意，伸出食指戳了下他的脸颊，“姐姐也舍不得。”
钟晏安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颊，烦躁刚升起来，唇边就多了一样甜丝丝的东西。
是白巧克力。
他愣了下，拿走巧克力，脸颊光速红起来，像是烧着了一般。
“是不是特别甜。”楚歌坐到他轮椅边上的石头上，眉眼弯弯，俏丽容颜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姐姐知道你喜欢吃，专门给你留的。”
他讨厌一切带着苦味的东西，哪怕是只有一点点苦味的棕色巧克力不吃，只吃纯甜的白巧克力。
为了他的牙齿着想，楚歌带的几乎都进了自己嘴里。
只有在他很生气很难过时，才拿出一两块来哄他。
钟晏安红着脸点了下头，拿起手机在记事本上打下一句话：你喜欢什么，将来我送你。
“姐姐喜欢钱，等你长大姐姐自己也赚到了，不过还是谢谢你呀。”楚歌乐不可支，“安仔想不想要玩具，明天结束行程后要转车去机场，路上可以买。”
钟晏安抿了下唇，又打了一句话：没有什么想要的。
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她喜欢钱，他可以给她很多很多。
“那姐姐看着办吧。”楚歌眨了下眼，出其不意地捏了下他脸，含笑站起来，“哎呀，我又又又赢了。”
钟晏安低下头，唇角不自觉上扬。
他故意让她赢的。
下午的行程不长，靠近目的地，周围的景色更加迷人，一到露营点大家就兴奋地凑在一起拍照。
楚歌拍完看了一圈附近的地形，动手把地上的石头搬走，用脚踢开一些土堆，又拿来工兵铲，把太高的地方挖平。
全部弄好，她摘下手套推着钟晏安转了一圈，忽然停下来，冲着吕小航喊：“吕小航上校，请迎接你们帝国最帅的安将军。”
她用了戏剧腔，中气十足。
“在下见过安将军！”吕小航非常配合的冲过去敬礼。
楚歌按下太阳能充电板的启动键，银色的轮椅在夕阳下绽开太阳能充电板，一瞬间光芒万丈。
沈子言和常昊也冲过去，大家笑做一团，上气不接下气地问，能不能坐着轮椅玩一下。
钟晏安抬起头看楚歌，有些好奇她会怎么做。
出车祸后，他所有的玩具和喜欢的书，都被三个堂弟拿走。
被堂弟拿走的其中一本书，还是妈妈最爱给他讲的故事书。
他们没有问过他的意见，没有在乎过他的感受，他们把他当成一个没有能力反抗的废物，尽情羞辱践踏。
后来，爷爷只要给他买玩具，他包装都不拆，直接扔掉。
爷爷只会给他买玩具，从来不会陪他。
“安仔想不想给其他的小伙伴，坐一下你的轮椅？如果不想就摇头，姐姐不会勉强你。”楚歌蹲下去，双手交叠放在轮椅扶手上，枕着下巴看他。
第一天的时候另外三个小豆丁就很好奇，特别想试。
钟晏安抿着唇跟她对视几秒，轻轻点头。
“安仔真棒。”楚歌笑了下，抱起他坐到一旁，拿出轮椅的遥控器吩咐吕小航他们排队，一个人可以玩一下。
“谢谢小安哥哥。”吕小航开心道谢，跟着一屁股坐上去，高高举起被晒黑的小手，“我是帝国上将，这是我的战车，冲啊。”
楚歌笑得不行，按下遥控器控制轮椅的速度，让他在平地上转圈圈。
沈子言和常昊站在一旁巴巴的看着，眼神亮得像是镀上了一层光。
钟晏安没管轮椅，而是浑身不自在地坐在楚歌腿上，脊背崩得死紧，软白的耳朵不止何时早已红透。
太亲昵了。
鼻尖里全是她的味道，那种让人安宁放松的气息，让他仿佛一潭死水的心，隐隐起了波动。
三个小朋友各自都玩了一遍，意犹未尽地回到楚歌身边，跟钟晏安说谢谢。
他点了下头，仿佛挂着寒霜的脸，要多酷有多酷。
小孩子都是粗神经，加上他一直不说话，脸上也很少有多余的表情，因此谁都没发现他的心情又不好了。
“今晚没有特殊任务，小朋友们想不想看爸爸妈妈的演出啊。”主持人微笑登场，“今晚的活动随意，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楚歌把钟晏安放回轮椅，唇边弯起浅浅的笑容，“我不会什么才艺，今晚看陈姐他们表演好了。”
“楚歌你这就太谦虚了，第一天晚上的《摇篮曲》是你吹的吧。”吕春林含笑接话。
“我也听到了，特别的悦耳动听。”常昊也帮腔，“这个可不好学，能吹出声音容易，吹曲子难度很高。”
“我也听到了，楚歌你给大家露一手。”陈灵月也跟着起哄。
只有三个小朋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睁着大大的眼睛看楚歌。
“那好吧，吃完饭我给大家吹一个。”楚歌没推辞。
她有私心。
今晚肯定要说一下这次旅行的感受，她希望安仔的爸妈看到这个节目后，尽快接他回家。
她能理解那种，渴望被家人关爱的无助和孤独。
身为成人她况且难以承受。
对6岁的小朋友来说，实在过于残忍。
“好！一会我们一起听楚歌的独奏音乐会。”吕春林鼓掌。
常昊和陈灵月也跟着鼓掌。
跟着是摄制组那边。
秦准站在工作人员中间，远远看着楚歌，又高兴又觉得失落。
小姑娘长大了，以后不需要他出面去顶撞谁，自己就能推掉那些不必要的酒局。
也不用自己去争取什么资源，她是钟家千金，什么样的资源随便挑。
看到她终于不再心事重重，而是变得落落大方，他应该高兴的。
就是心里很酸，总有一种自家的白菜很快就要被猪供的心酸感。
天色暗了下来，所有嘉宾都吃完了晚饭，摄制组也调整好了机位，钟晏安打开了轮椅上照明灯，静静看着楚歌。
她穿着冲锋衣，很随意地坐在防潮垫上，手里拿着一枚干净的树叶。
头顶是璀璨的星河，少女的发丝被夜风撩动，悦耳的曲子自她唇瓣流泻，音符像是来自这天地间，纯粹，动听。
钟晏安悄悄拿起手机录下来，唇角一点点上扬。
他比他们任何人都幸运，第一个听到她的独奏。
营地的信号很好，他录视频到一半，新闻应用弹出一条消息——跟父母走失的安仔，疑似楚歌私生子。
钟晏安皱起眉头，存好视频点开那条消息。
《宝贝》先导预告和花絮还没放，网友已经在猜测他的身份和楚歌的关系，楚歌亲生父母和过往履历都被翻了出来。
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有人翻出一张她几年前，被人拍到她和圈内某个年轻富豪的合影。
钟晏安绷着脸，飞快给何森发消息过去：撤下所有跟楚歌有关的爆料，让律师团固定证据起诉。
谁动了楚歌，就是跟他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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