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霄眼底划过一抹不悦，优雅掏出手帕，边擦脸边看向轮椅上的小包子。
这孩子看人的眼神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敌意特别明显，很像他的一个竞争对手钟晏安。
无论何时见他，都能感受到让人不适的杀气。
阴冷如毒蛇一般。
眼前的小包子才几岁大，怎么会如此阴鸷？
“你没事吧？”楚歌也反应过来，伸手捂住水枪的枪口，抬起头看向一脸水的沈霄，尴尬解释，“抱歉，安仔可能误会了，他不是故意的。”
陆行洲可以滋，他是自己送上门，被滋了是活该。
沈霄不一样，他刚刚帮了自己。
“没关系。”沈霄的目光从小包子身上挪开，脸上的情绪并无太多波动，“带孩子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这里人不多也会出意外。”
她假装不认识自己，是怕被记者拍到？
“谢谢提醒。”楚歌再次道谢，说完便推着轮椅往住院部那边去。
她不想跟沈霄扯上任何关系，虽然在书中他没对原主做过什么，可他是男主，凡是跟他扯上关系的人多少都会倒霉。
沈霄目送楚歌的背影走出视线，眉峰无意识压低。
总觉得楚歌刚才的反应，不是因为网上的绯闻。
她眼里的嫌弃太过清晰，想忽略都做不到。
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吧？他们认识十几年，私下却没怎么联系过。这次闹出绯闻的责任在她，自己才是受害者，她的反应怎么比自己还大。
沈霄摇摇头，扭头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另一头。
楚歌带着钟晏安去停车场拿了车，心事重重的回杏林。
门诊部有不少记者蹲守，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被拍到？她不喜欢应付这种绯闻，也不愿意这样的绯闻出现。
在原著中，原主跟陆行洲三个月后再次有合影出现，彻底引燃了陆行洲粉丝的怒火。
而此时，书中女主跟陆行洲在《流光剑》中，饰演一对恋人。
两边的粉丝同仇敌忾，决定联手。
她们整理黑料时，意外翻出原主7年前跟沈霄的合影。
这张合影让他们如获至宝，开始在网上有组织的编造爆料，编造各种谣言，往死里黑原主。
原主因为被误会想要抱陆行洲大腿，工作和生活本就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收入锐减。
这些捕风捉影的爆料出来，她瞬间成了妄想嫁入豪门的虚荣女，再次被网友所唾弃，被剧组除名。
原主养父的病情也在此时出现反复，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彻底陷入抑郁。
楚歌打住思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不会让这些事情发生。
钟晏安抬了下眼皮，肉呼呼的手指落到屏幕上，给何森发消息：楚歌刚才在国际医学中心医院被记者拍到，通知公关部处理下，一张照片都不能流出。
何森：明白……
钟晏安：有话直接说。
何森：老板，你是不是跟楚小姐在一起？为什么没人看到你。
钟晏安：没有，我只是让人跟踪她，看爷爷想做什么。
何森跟在自己身边16年，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他比爷爷敏锐。
也比爷爷更清楚他的身体状况。
何森：这姑娘不错。
钟晏安：……
他知道楚歌很好，如果是成年的样子，自己没机会认识她更不会有机会接近她。
接手创添后，他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
那种看怪物一样的眼神，让他觉得厌烦。
何森：算我没说，你保重。老爷子回来住持大局，公司暂时没什么事。另外，老爷子要给楚小姐办欢迎宴，受邀名单有沈霄、陆行洲两兄弟、周家三子，以及几位千金。
钟晏安：欢迎宴？
何森：是，老爷子把请帖都发出去了，下周五，钟家大宅。
钟晏安：知道了。
爷爷在给楚歌安排相亲？
他收起手机，悄悄看了眼楚歌，垂下眼帘遮黯然去眼中的酸涩。
她这么好，喜欢她的人一定非常多。
“安仔，爷爷今晚过来跟我们一起吃饭，那个给我们大别墅住的爷爷”楚歌透过后视镜瞄他，“开不开心。”
钟晏安乖觉点头。
他一早就料到爷爷会来，忍了这么久，难为他了。
楚歌见他没意见，唇角弯了弯，放松下来。
回到杏林，老爷子已经到了，车子就停在别墅门外。
楚歌扬了扬眉，停好车子，将钟晏安抱到轮椅里，推着他微笑推开入户门。
大门打开的那一刹，看到成山一样堆在客厅里的玩具，她整个愣住。
老爷子这也太……夸张了吧？
钟晏安也被客厅的玩具惊到，墨色的眼眸深处风起云涌。
爷爷这是要做什么？
“回来了？”老爷子从玩具堆里站起来，很随意的语气，“我让陈乾随便买一点玩具，他就把玩具店搬空了。”
陈乾嘴角抽了下，也站起来，拿出办公楼的钥匙朝楚歌走过去，赔着笑说，“大小姐好，这是办公室的钥匙，地址是长宁路21号，海盛大厦隔壁，第28层。”
老爷子居然说谎？
这些都是二十多年前给晏安少爷买的，晏安少爷扔掉后，他一件一件收回去放在大宅的库房里。
昨晚他拿着抹布仔细把灰尘都擦干净，很晚才睡。
就为了有天能送过来。
“谢谢爷爷。”楚歌推着轮椅进去，“我也不知道安仔喜欢什么，一会看让他自己挑。”
这是搬了不止一家玩具店吧？
“晚饭准备好了，你看看他喜欢吃什么，玩具不着急挑。”老爷子搓搓手，笑呵呵抬脚往餐厅走，“我也刚到，正好跟你们一块吃。”
钟晏安低下头，刻意让发丝遮去眼底的复杂情绪。
爷爷的样子有点卑微。
他很想接近自己，又害怕被拒绝。
“好啊。”楚歌笑了下，转头去餐厅。
晚饭非常丰盛，龙虾、螃蟹、鹅肝、排骨，摆了满满一桌，好看又让人有食欲。
楚歌放下钟晏安，在他身边的椅子坐下来，含笑看他，“姐姐伸手指，安仔想吃哪个就点头好不好？”
钟晏安冷漠点头。
老爷子坐到他们对面，不动声色地看一眼对面的小包子，忍住开心拿起筷子，“这些都是按照我的口味来，你们喜欢吃什么，交代管家就好。”
其实都是晏安那孩子小时候喜欢吃的。
他瘫痪后，自己很少跟他们父子一起用早餐，只想着尽快找到办法，治好他的腿。
再后来，儿子走了，晏安跟他也像结了仇，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让他接手创添后他们话也不多，没过几年还彻底闹翻，自己去了灵泉寺，而他则搬来杏林。
五年来，他们祖孙面都没见过。
安仔的出现，像是老天爷在开恩，让他终于有机会来杏林。
老爷子叹了口气，情绪忽然低落下去，“晏安失踪了。”
楚歌震惊抬头，“失踪？”
“去年生日，他休假三天，今年已经半个月没见到他的人影。”老爷子苦笑，“他是在躲着我。”
钟晏安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一些，拿着筷子的手，无意识收紧力道。
他没躲。
楚歌心中一动，抬头看这老爷子，“你们之间有误会？”
钟晏安搭在腿上的小手，缓缓地，缓缓地攥成小拳头。
没什么误会，他眼里只有赚钱，没有他。
爸爸眼里也没有他，只有妈妈。
“是我对他的关心不够，他爸爸走了之后，我更着急治好他的腿，忽略了他的感受。”老爷子苦笑着抬手指向客厅里的玩具，“他出事后不爱说话不爱笑，我以为这些东西能让他心情好点，买了好多，可是他一件都没拆过，还全都扔了。”
楚歌愣住，“他可能更想你自己陪他。”
“兴许吧，不提了。”老爷子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很不好受。
儿子不是做生意的料，所以他也不勉强。创添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一个人处理。
一直到儿子自杀，他才知道，自从儿媳走后儿子就特别害怕看到晏安，经常一两个月才从单位回大宅。
晏安那孩子一直一个人，独自消化妈妈离世的事实。
是他太粗心，早些发现问题或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般地步。
“他已经是成年人，说不定有天会想通的。”楚歌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她现实里的爸妈感情特别好，哥哥也特别宠她。每个月妈妈都会安排两次集体活动，一直到她和哥哥分别到外地上大学。
爸妈其实很忙，但他们再忙都会抽时间陪她和哥哥，每天最少都要跟他们聊上半个小时。
偶尔出差，也会专门打电话。
她没经历过被忽视，所以不大能感受到钟晏安的委屈。
楚歌打住思绪，给身边的小包子夹了一块龙虾，安静吃饭。
钟晏安看着一副做错了事，懊悔不已的爷爷，攥紧的拳头松开了一瞬，复又紧紧攥起。
是他错了吗？
吃过晚饭，楚歌和老爷子一起推着钟晏安去客厅，佣人送来茶水和水果，安静退下。
楚歌抱起钟晏安，让他坐到地毯上，微笑出声，“安仔，这些玩具都是给你的，你看你喜欢什么就留下来。”
钟晏安点了下头，拿起手边的玩具，刚想发脾气扔掉，看到外包装上的贴条，生生顿住。
这些贴条边沿泛黄，上面的字也很模糊，边角的地方卷了起来，像是贴了很长时间的模样。
他手抖了下，将盒子翻过来看生产日期。
1997年6月……钟晏安默默盯着那行数字看了一会，翻过来看贴条。
贴条上面写着：今天开完会，请来的专家说你的腿有希望恢复，爷爷给你买了变形金刚，小安一定可以重新站起来。
钟晏安眨了下眼，眸中泛起深深的嫌弃，放下手里的玩具，拿起楚歌的手机解锁打开动画片。
所有的玩具包装都很新，这些都是被他一件一件扔掉过的。
在他最想有人陪的时候，他们都没空。
“安仔不喜欢玩具啊？”老爷子将他所有的动作都收进眼底，心酸出声，“没事，太爷爷这就让人搬走。”
可能是这些玩具太老了？
老爷子扯了下唇角，叫来陈乾，指着客厅里的上百件玩具，哑声道：“都搬走吧。”
陈乾点点头，去把别墅的佣人叫来和自己一起搬。
楚歌张了张嘴，出声阻拦，“放到三楼的空房间去吧，我今天带他去医院做检查，他有点不开心了。”
陈乾看向老爷子，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
老爷子的反应有点过了，安仔只是个孩子，突然面对这么多的玩具估计都没反应过来，怎么会是嫌弃。
“搬去三楼，我记得有个房间是空的。”老爷子精神过来，又紧张又期待地看着楚歌，“你们去了医院，医生怎么说的？”
安仔不会走路，他原先也想等他们在这边住习惯了，再安排他去医院做个彻底的检查。
楚歌见他情绪恢复过来，放松地笑了笑，起身坐到钟晏安身边，伸出食指动作随意地撩了下他松软的发丝，“骨科那边的检查没什么问题，精神科那边暂时没查出来。”
“这样啊……”老爷子想到钟晏安的情况似乎也差不多，情绪又低落下去，笑得十分勉强，“没关系，回头我安排几个专家会诊下，看情况出在哪。”
“行。”楚歌低下头，留意到小包子一直在看着佣人搬玩具，唇角弯了弯，嗓音柔和下来，“安仔是不是想玩玩具？要不要姐姐抱你上楼？”
钟晏安收了视线扭回头，许久才轻轻摇头。
这些都是爷爷买的，他知道，只是他从来没看过盒子上的贴条，也不知道爷爷是在什么情况下买的。
他现在也不想看。
“那等你想看了就跟姐姐说，姐姐陪你一起玩，好不好？”楚歌伸手过去，在即将碰到他鼻子时停下来，歪头看着他笑。
钟晏安整个笼罩在她漾着笑的目光里，精致的小脸像慢慢染上红晕，软白的小耳朵也跟着红起来。
幼……稚。
“我赢了。”楚歌得意地晃了下脑袋，笑盈盈收回手。
老爷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压在胸口的郁气瞬间消散，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只是眼眶也悄然红了一圈。
安仔脸红的样子都和晏安那孩子一模一样。
“爷爷，今晚挺凉快的，要不要去散步？”楚歌说着顺手将钟晏安抱起来，眉眼弯弯，“我听管家说，你不经常来杏林。”
老爷子也挺可怜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多疼爱钟晏安，只有钟晏安不知道。
“好啊，这套别墅是晏安自己买的，我还真没来过几次。”老爷子笑着站起身。
楚歌松了口气，将钟晏安放到轮椅里，顺手把他的水枪也给他，推着他往外走。
钟晏安回头，看到老爷子背对着楚歌悄悄抹泪，心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下，刺刺的疼。
然而这样的情绪只一瞬，便被他狠狠压了下去。
迟来的愧疚……毫无意义。
老爷子待到晚上9点多，实在是困了才招呼陈乾回去。
楚歌等着护工给钟晏安洗完澡，抱起他回卧室。小包子穿着纯白的棉质睡衣，酷酷的样子，可爱又呆萌。
她把他放到床上，拿来风筒给他吹头发。
小家伙的头发又黑又亮，软软的，手感特别好。
楚歌给他吹了一会，关掉风筒，出其不意地伸出食指挑起他的下巴，故作严肃，“安仔今天不开心，是因为姐姐没问你就带你去医院，还是不喜欢爷爷？”
他今天真的不开心，从知道自己要带他去做检查开始。
钟晏安红着脸拿开她的手，解开手机锁屏，点开记事本慢慢打下一句话：爸妈不要我了，你也会不要我。
楚歌眨了眨眼，哭笑不得，“你以为姐姐带你去医院做检查，是不想要你了？”
钟晏安抿着唇点头。
沈霄看她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总觉得还有机会见面，沈霄一定会被她迷住。
爷爷安排的欢迎宴，分明是给他们制造机会。
“不是这样的，你爸妈不要你也没关系，爷爷会想办法让你一直住在这，姐姐也留下来陪你。”楚歌没敢出实话。
对一个才6岁的孩子说，她不能长久跟他一起生活的真相太残忍了。
按照国家法律，自己没法收养他。
普通人也不会愿意收养他，全国的网友都在盯着这件事，稍稍有一点做不好，恐怕就要被网友的口水淹没。
老爷子倒是可以。
然而自己不可能一直在钟家，钟晏安回来她立马就得收拾包袱走人。
钟晏安很快又打了一句话：一直陪着我？
他抬起头，乌黑发亮的眼，隐隐透出一丝不明显的紧张和不安。
“是。”楚歌笑起来，拿走他的手机锁屏放到床头柜上，“你该睡觉了。”
说着，不由分说把他放倒，扯过被子给他盖上，隔着被子倾身下去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晚安。”
钟晏安闭上眼直挺挺躺着不动，一直到屋里的光线暗下来，少女身上残留的气息散尽，才恍惚回神。
她又亲了自己？
他抬起手，做梦一般摸了下被亲过的地方，掩在黑暗中的小脸舒展开来，唇边露出愉悦傻气的笑。
晚安，楚歌。
*
楚歌回房洗漱干净，打开笔记本电脑，趁着启动的工夫，拿起丢在一旁的手机解锁。
微信有不少消息，秦准发来的内容主要是，袁总同意他辞职，木盒影视的人联系他，说是有几个剧本很适合自己，她选中哪个就立项拍哪个。
楚歌知道这是老爷子的意思，感激之余，又有些烦恼。
老爷子对自己真的太好了。
看完秦准发来的消息，楚歌关了窗口，见国际医学中心医院的医生周耘也发了消息过来，赶紧点开。
周耘：楚小姐你好，我是国际医学中心医院精神科的医生周耘，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方便的话，我现在把安仔的测试结果告诉你。
楚歌严肃起来，飞快给他回过去：方便，您说。
她果然是猜对了，在医院时他不说，是担心刺激到了安仔。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