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等了一会，周耘很快又发了一条过来：安仔的情况和我导师的一个病人很像，应该是受过很严重的心理创伤，潜意识里选择让自己不会走路。也有另外一种可能，他是在借着这件事惩罚自己。
楚歌琢磨了一阵，给他回过去：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恢复过来？他跟我其实不怎么说心里话，防备意识很强。
别看小包子很亲她，心里想什么是从来都不说的。
她没养育过孩子，也不知道怎么让他向自己敞开心扉，说出心里话。
周耘：我还没想好该怎么治疗，等我想好了再联系你。
楚歌：那好，你想到办法后及时联系我。
周耘回了个表情包过来。
楚歌吐出一口气，锁屏睡觉。
第二天一早，楚歌不到8点便醒过来，起床洗漱收拾一番，精神十足地开门出去。
小包子也醒了，一个人坐在房间飘窗的窗台上，双手捏着自己的小腿，出神地看着楼下的花园。
他看得入迷，小小的背影，依稀透出些许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落寞。
楚歌下意识放轻脚步过去，微笑坐到他身边。
花园里不知何时飞来了几只小鸟，这会正在草坪上嬉戏跳跃，自由自在。
楚歌看了一会，温柔出声，“安仔是不是也想像鸟儿那样自由？”
钟晏安松开手，侧过头看着她，小脑袋轻轻点了一下。
很多年前，他在钟家大宅，每天都这么坐着，隔着窗户看三个堂弟在草坪上玩耍，看他们互相追逐。
看着他们在楼下对自己做鬼脸，看他们用口型故意喊他废物。
他用了三年时间，把废物两个字一遍一遍的还给他们，可他不开心。
他们再废物，也有健全的四肢。
而自己，只能一辈子坐在轮椅上。
“会好起来的，相信姐姐。”楚歌伸手揉了下他的脑袋，抱他起来，“去吃早餐，姐姐今天要和秦准叔叔去看办公室，不能带你一块去，但是姐姐可以陪你一起吃早餐。”
钟晏安震惊抬头，乌黑的眼里写满了抗拒。
他不想留在家里。
楚歌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出了房间又说，“姐姐很快就回来。”
钟晏安抿起唇角，不怎么情愿地点头。
自己只有6岁，不可能天天都跟在她身边。她有自己的工作，有家人、有朋友，他只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楚歌吃过早餐便拿车出门。
钟晏安目送她的车子开出去，招手叫来护工，不疾不徐举起自己的手机。
记事本上打着两个字：厕所。
护工看罢记事本上的内容，推着他去洗手间，抱起他放到马桶上转头出去，顺手掩上门。
钟晏安绷着小脸，拿起手机给何森发消息：楚歌去看长宁路的办公室，你选一台车联系陈乾送给她，不要跑车，要能带孩子的车。
他因为没法走路，很少给自己买车。
杏林就两辆换着开的劳斯莱斯，何森的车比较多，知道什么样的车子适合女生。
过了半分钟这样，何森回复过来：明白，正好我上周定的欧陆到了，可以先给她。对了老板，你大概什么时候回公司，老爷子刚才问起你了。
钟晏安：不知道。
何森：你的心脏……还好吗？
钟晏安：目前没有任何问题。
何森：那就好，我想办法瞒住老爷子。
钟晏安：嗯。
收起手机，他扭头看着窗外的蓝天，想起楚歌说很快会回来，唇角不自觉扬起浅浅的弧度。
他的心脏现在很好。
心情也很好。
过了会，钟晏安敛去笑意，联系帮自己发国际快递的人。他想到了父母不现身这事的解决办法，也想到了如何离开两年，不让任何人起疑。
何森心里估计已经有了答案，他不能让爷爷也看出来。
自己变小这件事一旦被公开，不知道自己是会死，还是会怎样。
*
楚歌很满意办公室的位置，楼层也非常喜欢。这栋楼刚开始启用，装修只做了基础的水电，正好能拿来练手。
她仔细看了一圈，停在落地窗前，低头看向脚底的车水马龙，唇角一点点扬起，“准哥，十个人左右的个人工作室，一年大概需要多少收入才养得起。”
老爷子给了她一层楼，她不需要那么大的地方，只要了一半。
“两部电视剧主角戏份、一部电影加上两三个综艺就够了。”秦准失笑，“创添的办公楼租金都不算高，司机、助理、化妆师、财务、公关，一年的工资、福利总合大概在百万。”
她有钟家罩着，一年两部电影都没问题。
代言他都没算进去。
如今想请她当嘉宾的综艺节目，价格已经开到了百万，只录一期的节目。
《宝贝》两百万请她，一点都不贵。
“那你有没有兴趣当我的合伙人。”楚歌微笑偏头，“公司的启动资金我来出，你负责维护运营，签约艺人。”
秦准愣住，“合伙？”
“对，我给自己的规划是两年，两年后减少工作，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楚歌脸上的笑容扩大，“你好好考虑下，要不要做金牌经纪人，把工作室做成业内标杆。”
秦准呆呆看着她，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业内标杆他不敢说，但他可以做业内最良心的经纪人。
“不用考虑了，我同意合作。”秦准一脸严肃，“办公室装修需要一点时间，我正好把手续跑下来。”
“装修的图纸和预算我来出，你找好负责施工的公司就行。”楚歌微笑伸出手，“合作愉快。”
秦准失笑，伸出手跟她握了下，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没说，下意识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我忘了告诉你，柳导给我打了电话，让你周四上午去试镜，剧本在我车上。”
“周四不就是后天吗，我记下了。”楚歌笑着转身出去。
乘电梯到停车场，楚歌跟着秦准去拿了《流光剑》的剧本，回到自己车上，心情愉悦地戴上耳机给妈妈打电话。
呼叫铃响了一声，听到妈妈的声音，她放松下来，唇角止不住上扬，“我昨天去看我爸了，你要是太累就跟公司请个长假，钱的事不用担心，我前段时间接了一份工作，赚了不少。”
“他手术前我再请，趁着这会他还不需要我天天照顾，能多赚一点是一点。”刘梅花在电话里笑，“你也别太辛苦。”
“手术前请假也行。”楚歌鼻子有些酸，“我在开车，先不跟你聊了，有事打我电话。”
她的两个妈妈都是最好的妈妈，舍不得她吃苦，舍不得她受累。
楚歌做了深呼吸，压下心头的酸涩，专注开车。
她还有爸妈在，已经比很多人都幸运。
楚歌这么想着，脑海里毫无预兆地闪过安仔的脸。
爸爸是成年人，尚且被病痛折磨得数次有轻生的念头。他那么小就承受着自己与常人不一样的压力，不知心里有多难过。
总觉得他不是钟晏安的孩子。
昨晚老爷子说钟晏安失踪，也不是事实。
她记得原著中，钟晏安第一次出场是在两个月后。他当时突然昏迷，书中女主发现了他，紧急送入医院抢救。
住院期间，书中女主多次去医院陪他，给他讲自己拍戏遇到的趣事，陪他闲聊。
钟晏安被她的善良和活泼吸引，渐渐动心，没出院就让特助何森，给书中女主安排了一个角色。
他给书中女主的角色，就是《流光剑》的女主角！
楚歌打住思绪，暗暗告诉自己不怕，只是去试镜不一定能选的上。
至于木盒影视给的角色，她不用试就能直接选，就当多一次经验。
原主从来没经历过试镜。
回到杏林时间还很早，楚歌听管家说安仔在三楼的空房间里拆玩具，安心回房看剧本。
傍晚的时候陈乾意外出现，还带了一辆十分壕气的欧陆过来。
“老爷子说大小姐经常出门，开好点的车，自己坐着也会舒服一点。”陈乾微笑递上钥匙，“还要麻烦大小姐把证件给我，明天去把手续办了。”
车是晏安少爷送的，老爷子听到这消息，开心得给创添所有的员工加了工资。
楚歌看着他手里的车钥匙，老实说真的很心动，可理智阻止她接受这件礼物。
太贵重了。
钟家有钱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无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份礼物。当初答应帮忙的条件，老爷子已经做到了。
自己不是钟家千金，以她目前的知名度和财力，不适合炫富。
真相随时会公开，现在炫的厉害，回头就会被骂的更狠。她还有爸妈要照顾，不希望圈子里任何的新闻影响到他们。
楚歌深吸一口气，微笑开口：“替我谢谢钟爷爷的好意，这车我不能收。”
“老爷子说了，不收也没关系，先挂牌放车库里，你想开就开。”陈乾略诧异，更多的是满意。
老爷子说的没错，晏安少爷看上的姑娘不会差。
他来之前老爷子就说，楚歌不会收下车子，他当时还不信。
“那好吧。”楚歌笑了笑，沉默下去。
钟晏安坐在轮椅里，隔着客厅的落地窗看她，眉头深深皱起。
不收车子，看来只能通过别的方式给她送钱。
楚歌送走陈乾，花一天的时间看完《流光剑》的剧本，周四一早，她早早起来陪钟晏安吃过早餐，拿车去试镜。
试镜的地方在行者影视，楚歌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女演员在试镜室外等着。
她看了一圈，去领了号牌，坐到最角落的位置。
来的这些女演员，原主的记忆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这段时间上网，倒是认出了几位正当红的。看得出她们很在意这次试镜，准备的也十分充分，妆容、衣服无一不精。
自信的样子，也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在原著中，这部片子的票房和口碑都非常不错，片中所有的人物都被影迷津津乐道，书中女主也凭借着精湛的演技，大放异彩。
今天来试镜的女演员中，似乎没有书中女主？
楚歌打住思绪又悄悄看了一遍，恍惚想起她并没有试镜，而是在开机时空降，顿时安心。
不用怕。
自己不一定能拿到角色，就算拿到了也不会是主角，到时候保持距离就好。
不管是书中女主还是陆行洲、沈霄，离他们越远越安全。
尤其是钟晏安。
他是书里最不稳定的存在。
“楚歌，你也来试镜啊？”略带几分熟悉的嗓音穿耳而过。
觉察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楚歌抬起头，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不动声色地撇了下嘴。
是赵璇。
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没吭声。
赵璇故意喊这么大声，是想让其他人也注意到自己，彰显一下她们关系很好的表象。
挺心机的。
对于伤害过原主的人，她喜欢不起来，也不想结交。
“我还以为……”赵璇故意只说了半截话，然后捂着嘴坐到她身边，露出热情的笑容，“听说之前的那批，柳导一个都没看上。”
柳淞文亲自给名片，那时候怕是就知道楚歌的身份不简单了吧？按说，楚歌应该是第一批来试镜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晚。
第一批来试镜的角色戏份比较重。
好在柳淞文谁也没看上，这才有了第二次，条件也比上次放松很多——谁都能来竞争。
“是吗，我不清楚。”楚歌敷衍地回了一句，拿出手机上网。
她说的实话。
上次试镜她都没来，具体都有谁参与也没兴趣知道。
“你皮肤真好，出那么长时间的野外也没见晒黑。”赵璇尴尬岔开话题，“真羡慕你。”
“天生的。”楚歌一句话把天聊死。
赵璇听出她不想搭理自己的意思，尴尬闭嘴。
等候区安静下去。
楚歌余光扫了一眼赵璇，打开自己存在手机里的剧本图片。
《流光剑》的故事内容很简单，传闻中的流光剑现世，江湖暗潮汹涌，各大门派为了抢夺流光剑和剑谱，互相厮杀。
身为主角的流光剑守护者，为了守护这把名剑和剑谱，乔装改扮混入邪教。谁知他竟然混成了教主，由此引发一系列的争斗，到最终正邪两派联手抵抗敌国大军。
很传统的一个武侠故事，内核有江湖道义，也有家国天下。
剧中的女性角色，各个都有自己的魅力，最出彩的不是身为女主的正派少帮主，而是男主角的仇家。
楚歌很喜欢这个角色——跟男主没有吻戏，没有亲密互动。
片中男主已经确定由陆行洲主演。
10点整，试镜开始。
等候区也变得热闹起来，相互间认识又关系好的，低声分析试镜内容。
属于竞争关系的，暗地里比较装扮，比拼人脉，谁也不服谁。
然而从影后到不出名的演员，试镜出来全是回去等结果。
楚歌饶有兴味看戏，连赵璇叫自己都假装没听到。
试镜室内。
陆行洲和柳淞文还有吕春林都在看门外的监控。
楚歌一身T恤牛仔裤的装扮，一点不像是来试镜，偏偏隔岸观火的样子又像极了掩藏身份，混在江湖里武林高手。
那种淡然和不动声色的疏离，完全是柳淞文剧本中的女魔头模样。
“我眼光不错吧。”柳淞文略得意，“她不用刻意去演，就是角色本身。”
“楚歌这姑娘很有意思，一起录节目时，给人的感觉非常舒服。”吕春林扬眉，“没想到会有这么酷的一面。”
“她是觉得身边的那个女演员烦人。”陆行洲点出原因，“不想与对方攀谈，也不想结交。”
她看自己也是这样的眼神，冷淡疏离，还带着几分不掩饰的嫌弃。
“片中的女魔头也是这个定位，她不屑于任何人为伍，但又想要拿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柳淞文十分满意，“我现在很期待她会怎么演绎。”
吕春林附和点头。
陆行洲也好奇，但他更想知道楚歌为什么这么讨厌自己。圈子里很多合作过的女演员，都想过跟自己炒绯闻。
楚歌是唯一一个，自己送上去让她炒，结果被嫌弃的。
今天来的女演员很多，轮到楚歌已经中午。
她站起来，若无其事敲门进去。
看到吕春林，楚歌笑了下，从容介绍自己。
“开始吧，剧本第六十一场，宋昭昭诀别。”柳淞文含笑出声。
楚歌点了下头，脑子里过了一遍第六十一场关于宋昭昭的剧情，平静入戏。
原主的演技非常好，为了能多赚钱，不拍戏的时候就对着视频和镜子模仿别人的表演，并慢慢掌握了诀窍。
这一场戏是片中的女魔头，听闻主角陨落阵法之内，爱恨交织的情绪显露。
难度有点高。
楚歌坐到凳子上，先是笑了下，喃喃说出台词，“死的好，省得我千里追杀了。”
下一瞬，她站起来，按照剧本要求离开军帐，一个人走到江边，将男主角当初送自己的玉佩拿出来。
到了这里，她原本应该亲吻玉佩，崩溃哭出声。
楚歌没那么做，一想到主角是陆行洲她就哭不出来。
她低着头，缓缓拔出长剑，斩下自己的一缕发丝，仔细系到玉佩上，再运功一起捏碎撒入江中。
一直隐忍克制的眼泪，只落了一滴便被她擦去，决绝走向即将上阵杀敌的队伍。
“很好。”柳淞文忍不住鼓掌。
这样的处理，更符合人物本身的定位——对主角又爱又恨，便是动了心也不轻易表露。
“谢谢。”楚歌中吕春林眨了下眼，没问结果，潇洒转身走了出去，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其他人也是回去等消息，她应该不会例外。
吕春林绷不住笑出声,“我觉得可以。”
陆行洲也笑，“我也同意。”
楚歌是真的有意思。
让回去等消息，基本就是不会用的意思。试了一早上，就她和影后演技能看，剩下的都不行。
她大概是以为所有人都回去等消息。
“那就定下她了，回头安排她去集训。”柳淞文心情愉悦。
这一早上，看了十几个人试戏，看得他都要吐了。
陆行洲合上手里的资料夹，想起还有事要跟楚歌说，匆忙起身追了出去。
外面已经没了楚歌的影子，她走得比谁都快。
陆行洲摇摇头，掏出手机解锁给她打过去。
无法接通？他做了什么，竟然被拉黑？
楚歌回到杏林，厨师已经做好午饭，小包子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小小的背影孤独又可怜。
她心疼了下，抬脚过去，“安仔？”
钟晏安用力挤了挤眼睛，缓缓回头，露出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
他得装可怜，她下次出门才会带着自己。
国际快递已经发出，最多一周就到海城。到时候他就能顺利留在她身边，另外一个身份合理消失，不会引起更多人的怀疑。
至于爷爷给她办的相亲宴，他也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有没有想姐姐？”楚歌坐过去，假装没发现他不开心，“把眼睛闭上，姐姐有礼物送给你。”
小孩委屈的时候不能安慰，越是安慰越委屈，她在现实里的侄子就这样。
原本不哭的，一问为什么不开心，瞬间哭得天崩地裂。
钟晏安坐着不动，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看她。
他不会哭。
车祸到现在他一次都没哭过。
哪怕是堂弟打碎妈妈留给他的玉佩，他也没掉过眼泪。现在这样已经是极限，他看了一天的视频，还用了些别的办法才做到看起来像哭的样子。
楚歌正要逗他，佣人小跑过来，恭敬出声，“大小姐，陆家三公子求见。”
钟晏安不悦收起眼中的水雾，危险眯起眼，小脸挂上寒霜。
陆行洲又来做什么。
楚歌起身出去，陆行洲已经跟着佣人进来，低沉撩人的嗓音隐约带着几分嘶哑，“找你真难。”
“找我？”楚歌眨了眨眼，不明所以，“陆老师不是有我的电话吗，你打电话给我就好，不用这么辛苦专程跑一趟。”
刚才在行者影视他怎么不说，非要跑一趟？
再不济，联系秦准也能找到自己。
钟晏安控制轮椅出了客厅，又往前滑到楚歌身后，抬起头看着陆行洲，用力捏紧手里的水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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