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深一上午照常开播，观看人数却比往日少了一大截。观众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聂深装作不知情不在意的样子一句也没提。
他一局刚打完，就又有电话打了进来。
进游戏、接电话、关麦，一套熟悉的流程弹幕忍不住扣了满屏的问好。
这是聂深今早接到的第五个电话了。
“我到比赛场馆了，人挺多的，没见你人啊？”Fate战队队长Spear问道。
聂深轻笑，“我直播呢，霖哥您好好玩儿。”
“靠，聂小深你玩我是吧，叫我大老远跑过来说叙旧，我也没多问就来了，结果是蒙我的？爷训练时间很宝贵的，怕开赛就输给我们故意给我使绊子是吧！”
“扯淡，你不是快下岗了吧，打什么训练赛啊？”
“别扯有的没的，信不信我冲你俱乐部去。”
聂深清了清嗓子，唇角弧度柔和，说道：“没别的，就给你物色了一新人边路。”
今日是本赛季次级联赛的最后一场对决，冠军队伍将进入到预选赛的角逐。这些下面的赛事关注度都不高，至于为什么能入了聂深的眼，不过想随手帮钟亭钧一个忙而已。
就他目前所在的那个TG俱乐部，半吊子运营、一心圈钱，是没好出路的。今天的比赛赢了还有更大的诱惑塞到管理层嘴边，输了……就更没什么好谈的。
Fate俱乐部的队长Spear本名郭霖，和聂深是老对手了，私交也不错。除了他，汇聚在今日决赛现场的还有RED战队的漆叶、SL战队的路渊……这些队长在各自的俱乐部都能说得上话，基地离靖安也不远，跑一趟相看一个有潜力的新人选手，这个面子聂深还是担得起的。
不说一口拍板直接把人选定了，在这些管理规范的俱乐部面前留个印象，划在备选名单里也好。
能得这个好处，叫他一个一个接电话挨批也不算什么。
聂深左手把头发向后方捋去，露出好看饱满的额头。这些天睡眠也往日好得多，脸色渐渐好起来，免不了和人进行必要交流的缘故，笑得也多了些，整个人都精神了些许。他撑着脑袋挂了电话，看评论区已然上演了一出大戏。
【震惊！今天次级联赛是什么鬼，几家队长在观众席开英雄会？】
【这是什么神仙画面！联盟打野都坐一块儿了，他们来次级联赛干嘛？怪不得直播间粉丝少了那么多，都爬墙去看现场直播了吧】
【对不起，这五人坐一起我只想把深深P上去】
【什么什么？新粉一脸懵逼】
【哈哈哈一个梗啦，深深圈内人缘很好，和上面几位更甚滑稽.JPG】
【真不愧是聂·打野收割机·深】
【@深深，你后宫背着你团建了！】
【咳咳歪楼了，新奇归新奇，可是戳神他们怎么就聚在一块儿了】
【说不清楚，难不成是来聚餐的？再说春季赛就要开赛了，Fate还是第一场，戳神不用训练吗？】
【开赛在即四冠王星轨为何整日直播，请解释！】
【？？？内涵尼玛呢指桑骂槐的滚出去】
【搞不懂这五个人为啥都来了，难道是联盟要出纪录片了？】
罪魁祸首聂深一言不发，优哉游哉地接起了今晨的第六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路渊就没他这么闲了，开门见山问道：“星轨，你那小朋友怎么还没来啊？”
聂深一分心，游戏人物就一命呜呼了。他擦了擦手，喃喃道：“没来吗？”
想要拨语音电话过去的手停住了。
还有十分钟不到就要上场了，这时候打电话过去难免叫他分心。
不知道为什么，聂深心里有股不安的情绪在躁动，但又说不上缘由。
“怎么回事？”
“你提了那新人后我就跟我们教练说了，教练说对他有印象，我就好奇了下想去后台先瞧一眼，结果碰到他们队的人说，纯钧这会儿还没来，也联系不上。”
还有八分钟。
“怎的，这新人什么来头？”
聂深提了提精神，不能让路渊看出异常来，胡乱解释道：“之前选秀赛的时候注意到的，那天听星澈提了一嘴，就去查了一下。怎么，哥够意思吧？”
“够意思个屁！叫我来看人，回去不得挨Xiao一顿批，搞得我们队内不和谐？”
Xiao是路渊队友，俩人都是SL战队的，聂深闻言反笑，“你还怕他？”
“怕个吊。”
“我直播呢，你注意点影响。”聂深见他岔开话题，装作不在意地扯了回来，“纯钧到了吗？”
“来了来了，时候差不多了我去前面了，我看他们队员氛围怪怪的，回见。”
聂深也不知道为什么，出了一手的汗。
*
后台休息室外，TG.young队长韩章在长廊里急的左右张望，终于在拐角处见钟亭钧走了过来。
韩章喜上眉梢：“亭钧你跑哪儿去了？”
钟亭钧远远的就瞧见韩章挤着笑朝自己走了过来，扒开他伸过来的手。
“怎么弄得一身烟味儿？”韩章随口提道，眉目里似是关心，“一声不吭就出去了，大家都挺担心的。”
看惯了他这副热心肠的嘴脸，什么荣辱与共同进退、什么是队友更是兄弟，在钟亭钧这会儿看来，满是丑恶。
他拉开外套拉链换上陆北递过来的队服，安抚似的对一脸懵逼的陆北笑了一下，转过脸来对韩章冷冷道：“没喝加料的东西，要不直接换我下场？”
不等韩章回话，他又勾了勾唇角，“哦，忘了咱俱乐部穷，没替补。”
特地加重了那个穷字。
韩章没回话，带着队友一道上了赛场。
TG俱乐部待遇是联盟闻名的差，拖欠工资这事儿联盟也责令过，却一直难改。生财的路子千万条，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最难走的那条。
Kpl联赛十六支队伍，次级联赛六百支队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蠢事，他犯不着跟钟亭钧一样犯蠢。
陆北年纪小没心眼，碍不着他的财路，至于钟亭钧……
纵使同吃同住一块儿训练，都说是苦出身早早出来打工，韩章第一眼见钟亭钧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
骨子里的优越贵气是藏不住的，和他们这种靠打假赛挣钱、烂在泥地里的人不一样。
就像此时此刻，他明明什么都已经知道了，却还一言不发地和他们坐在一块儿，成全着彼此最后的体面。
很快，韩章就知道他小看钟亭钧了。
第一局七分钟左右，韩章云中君故意走位失误被对面包围，其他两人接连送头，钟亭钧直接绕过团战，带一路兵线破了敌方高地，及时止损；
十八分钟左右，双方僵持不下，韩章不肯接团，钟亭钧趁队友在打主宰直接去捣了对面水晶；
第二局，钟亭钧拿到了英雄露娜，开局埋头发育，一升四就找机会将对面打出天崩的局面。
“钟亭钧你他妈在干嘛！”韩章忍不住骂道。
钟亭钧压抑着心里的火，冷冷反问道：“怎么，队长嫌我打得不尽心？一个人把你们三个的辛劳付出全盖过去了，毁了你们三个的钱程？”
昨夜钟亭钧一夜未回，陆北就觉得事情不对劲，这会儿还在比赛，不敢多问，只提醒道：“钧子你说什么呢，注意点赛训监督。”
“我怕他？！”
钟亭钧冷笑一声，没听指挥孤身一人再度闯入对面野区。
露娜是一个上限极高的英雄，只要操作到位并建立一定的经济优势，不难打出以一敌多的效果，在职业赛场却没那么好发挥。
只是次级联赛毕竟水平有高低，加上对面有了TG要打假赛的准备，才给了钟亭钧在九分钟内刷出比对面c位高四千经济的机会。
钟亭钧蹲在野区蓝BUFF草丛里，自家队友像是赛场上散了阵型的兵，握着手里的武器不知道该去往何处。钟亭钧扯出一抹笑，俊逸的面庞里杂糅了些许肃杀的味道。
“队长，你就那么不信我们能打到最后吗？”
队内是一阵沉默。
他舌头抵了抵上腭，“够了。”
够了，别再提了。
一路奋战至此的情谊，都趁早作别。
对面辅助最先露了头，钟亭钧在原地平A了两下，一技能接大招飞了过去。对面看他队友都不在，五个人都围了过来，钟亭钧早就备好了辉月，先吃一套技能，再跳到对面射手身上两下收了他的人头。
没有爆发伤害，就只是露娜一人的操作秀而已。
一波团灭。
这都不推，现场观众就都能看出来是收钱打假赛了。
二比零，还差一局定生死，教练不可能再冒险。
这是他在TG打得最后一局比赛了。
钟亭钧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口水下肚，好似要用些纯净水，把肚子里的酸苦稀释开来。
他昨儿在网吧坐了整夜，才堪堪把暴怒的情绪压下去。
这会儿教练叫他下场的时候，他脸上已经看不出喜怒了。
“陆北，哥走了。”钟亭钧直接在舞台上脱了队服，看了眼灯光辉印下闪闪夺目的冠军奖杯，收回目光，用曲起的手指敲了敲陆北的脑袋。
和青训赶来救场的替补交接时，钟亭钧凑在教练耳边压低着声音警告道：“谁要他妈敢动陆北，这事就没这么好收场了。”
他把队服甩到肩头，毫无留恋地走下了曾经憧憬无比的职业赛场。
说起在TG呆了两年，真要回去收拾东西似乎也没什么好拿的，钟亭钧随手把队服扔进休息室，披着外套离开场馆。
手机里居然意外有很多未读消息。
聂深：到了吗
聂深：？
聂深：[收到请回话.jpg]
聂深：[你被捕了.jpg]
看着聂深赛前给他发的连环表情，催命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堆积的阴郁好像被吹散了些。
思前想后聂深叫他珍惜职业路也不是不无道理，闹上这么一出，他被TG除名也就罢了，在外界人看来，发挥无失误的中途下场，只能是不听指挥或者德行上的疏漏，要被纳入黑名单的。
不客气的说，闹这一场，钟亭钧的职业路已入穷巷。
幸而他并无悔意。
已是春暖花开时，街边的绿叶红花映入眼帘，钟亭钧正驻足不知去向，就察觉到有人在他身旁停了下来。
他一抬头，皱着眉头打量了眼身前人的面孔，不禁叹道：“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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