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言碎语飞了一晚，聂深没事人似的从早上七点起就搁电脑面前坐着了。
卓如风粉丝被营销号和自家蒸煮带了节奏，在微博艾特、私信辱骂还不够，一见他开播就涌入了一大批嘲讽的小号。
卓如风粉丝来直播间嘲他的数目就不少，加上平台里不入流小主播酸他人气的，这时候都上赶着来黑。
评论区不堪入目的很。
聂深随手开了二十个五百块的红包，要发送“666”的弹幕才能参与，满意地看着评论区风向和谐了起来。
与其再打出什么变形的操作来被揪着不放，他今儿干脆偷个懒，打开直播间首页看看有没有什么熟人在直播。
【 输是不可能输的】的大标题赫然挂在他的推荐位旁边。
聂深咂嘴笑了笑，点进了Spear了直播间。
郭霖进王者职业联赛还在聂深之前，第一届就在Fate了。因为版本改变的缘故目前在打野和射手之间协调，今早ST拿到了明晚对阵Fate的首发名单，六朝元老Spear被新人替换了。
他这会儿正在单人排位玩打野，聂深一看阵容，就知道郭霖这边不好打。
反正又不是我打的。聂深心道。
然后打开摄像头，把自己的头移到郭霖上方挡住。
“早上好，欢迎来到戳神的直播间，我是今天的解说Starry，主播行为与本人无关，请不要上升解说。”
聂深躺在储物间的小沙发上，身后垫着一个布朗熊，不用他自己打游戏双手就解放了出来，左拥右抱，幸灾乐祸地看翻车。
“啧，真菜。”
不到两分钟，就接到了主播打来的电话。
郭霖刚输了排位，被队友坑的正在气头上，就听直播间的粉丝告状说星轨拿他做套娃，转播他直播指指点点就算了，还一直骂他菜。
郭霖：“聂深你有毒吧！赶紧过来给你爸爸刷礼物赔罪！”
聂深心里偷笑，默不作声地把屏幕上自个儿的脸悄悄移开，露出了转播直播间里郭霖的大脑袋，一边听他吐槽，一边给他截表情包。
“操！你再截老子黑图试试！”
“哦。”
话毕，聂深把刚刚截的九张表情包一一铺开，铺满了屏幕。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深哥是真的皮】
【戳神是有名的暴脾气，最经不住玩笑，一闹一个准】
【操，深深你这么闹不怕比赛现场被戳神追着打吗？】
【我深团宠，自有人护着 狗头.JPG】
【对不起戳神这表情包太逗了，我先笑为敬】
【相比之下深深的表情管理好到位】
【戳神还有五秒到达战场，请做好准备！】
聂深托腮倚在扶手上，把笑意都憋了回去，在微信上小窗了郭霖。
【私聊】
聂深：你给我刷两个月宫仙林教诲我一下，我就给你认错。
郭霖：滚！[咆哮.jpg]
聂深：哎呀直播一关谁也不爱，咱俩好哥们谁跟谁啊，晚上一起过来打游戏呗[星星眼.jpg]
郭霖：？
聂深：那我把你表情包发别人了，段星落还是宋砚冰，你选一个。
郭霖：慢走不送
*
嘴上说着不肯，到晚上八点的时候，郭霖还是到了聂深的车队里。
和卓如风的合作活动是接连两天，聂深不是演员出身不会被人捅了刀子还把心口递上去，为了直播的时候不那么尴尬，就叫了郭霖他们几个一块儿。
四个战队的职业选手聚在一起，人气肯定又翻了一个层次，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是以卓如风疑惑着接受了聂深的五排邀请时，一进组队，里头已有另外三人了。
卓如风愣了片刻，讪讪笑了，声音里有些紧张，“哥，这都是哪些大佬啊？”
聂深一一介绍道：“二号位是SL的路渊，三号位是RED的漆叶，四号位是Fate的Spear利刃。昨天你说平时喜欢看职业比赛，我就叫了几个朋友，不用拘束。”
“原来是这样，聂哥费心了。”卓如风软着嗓子道。他声音本就是一个吸粉的点，听起来温柔谦逊，符合古装剧里翩翩公子的形象。
卓如风又笑着问好道：“渊哥、叶哥、刃哥晚上好，我是卓如风，叫我如风就好。”
聂深：“……”
漆叶才刚刚成年啊！
他们几个虽粗糙些，却不是乱计较的性格。倒是最后一声“刃哥”扎扎实实戳在了路渊的笑点上。
路渊：“哈哈哈哈刃哥，我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这么叫Spear，我裂开了。”
郭霖：“滚一边去！”
聂深憋着笑对卓如风解释：“他不是冲你，你别往心里去。圈里粉丝一般管Spear叫戳神，他挺有名的，我以为你玩射手会喜欢他。”
弹幕上也一阵哈哈哈哈，只有卓如风感到些尴尬。他昨天只是随口说说，不想聂深真叫了几个职业选手来，要是有些梗接不上，就显得他乱立人设了。
小风波，没人真往心里去，聂深控场道：“我开了啊，你们一个个都是老演员了，别带如风翻车。”
路渊：“这种低端局，小意思。”
聂深：“你说的？那我要玩安琪拉！”
漆叶：“能不能有点出息，你玩中单蔡文姬给戳神增加点难度。”
郭霖：“你玩蔡文姬那我玩扁鹊了啊，双回血！”
路渊：“滚蛋，躺赢是星轨专属福利，你配吗？”
他们四个聊得热火朝天，没人像昨天聂深那样主动提起帮卓如风抢英雄的事。
进入游戏，聂深真玩了奶妈蔡文姬走中路，至于郭霖路渊漆叶三人——
选了三个操作上限极高的战士。
卓如风选了个射手走下路。
【三惩戒是什么鬼！】
【对面打野和射手要哭死了吧哈哈哈！太残暴了！】
【职业四带一就是骚啊】
【我猜开局四个人往野区一站，一人按一下惩戒然后把蓝让给星轨，再让他去中路吃线】
【前面的你是看了剧本吧！卧槽！】
【哈哈哈哈哈星轨太舒服了吧，不愧是打野收割机】
聂深开着婴儿车，逛菜市场一样野区转转、三路转转，出了一身法强装，保自己不死就成。另外三个跟土匪似的，各种越塔强杀，有意无意让给了聂深一两个人头。
只有卓如风的击杀和助攻停留在最原始的状态，其间还被对面三人抱团抓过两次。
一局下来结算分数的时候，他3.7的得分在四个十往上跑的得分里面看着格外扎眼。
想是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卓如风犹犹豫豫开口道：“聂哥，要不还是像昨天那样你辅助我吧。对面也是五排都有配合的，我一个人可能……”
“行啊。”聂深答应的很爽快。
第二局，聂深选了个法师王昭君。
卓如风有点不高兴了：“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聂深：“我出宝石的，不分你经济，肯定不让对面摸到你。”
开局，卓如风一直盯着经济面板，看到聂深买了辅助宝石后才放下心来。
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聂深了。
王昭君二技能是一个非常吃预判的硬控，需要吃透敌方走位才能精准释放，很多时候都被用来逼走位而已，很难每次都精准打出控制效果。
然而，这一局但凡想过来抓卓如风的，都被聂深二技能冻得死死的。保人、带节奏，完美诠释了王昭君二技能的预判，准的离谱。
结算下来，又是和卓如风毫无关系的一局。
五局打下来，两个小时差不多了，短暂的合作关系就此告一段落。
一晚上有些明里暗里的小摩擦，却在惊醒卓如风的同时并无伤大雅，聂深跟他也算是能好聚好散。
说了结束词后，郭霖他们几个都离了组队，他久久没退出组队。
“怎么了？”
“聂哥是不是因为昨儿的事生气呢？我当时手滑了，不是有意的，粉丝年纪小，您应该不介意吧？”卓如风声音比方才低了些，刻意显得有点委屈可怜。
聂深嘴唇抿的紧了些。
他不是第一次和圈外人合作，不介意被不相干的人踩着蹭点热度，只是卓如风太心急了。吃相难看成这样，开了这个先例，往后叫人都看低了聂深。
今晚直播效果还不错，有说有笑并没有争执，他俩不是一个圈子的不存在利益纠葛，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也就算了。
他真没想到，卓如风会在直播的时候主动提起这件事。
“什么事？我平时比较忙，不怎么看新闻——”
卓如风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怯生生、讨好人的语气依旧没变。
“我知道，聂哥你因为新赛季被下了首发的事情很难过，最近心情不好，周经理都跟我说了。电竞选手的职业生涯都很宝贵的，聂哥你要看开一点啊。”
*
钟亭钧从车上下来，抬头看了看聂深的房间。
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是不喜欢开灯，这会儿直播结束，果然灯灭着。
想到聂深被黑暗笼罩的样子，钟亭钧心里被揪了下。
和他一路来的助理摇下车窗说道：“少爷，你要的东西都找到了，是现在发还是？”
“都发出去吧。”
“是。”
只是离开两天，楼道里好像逼仄了很多。
钟亭钧用钥匙开了门，他走时放在玄关处的拖鞋已换成了另一双。
新的。灰色的。
是聂深给他重新准备了一双拖鞋。
钟亭钧换了鞋子往里走，黑黢黢的屋子，在卧室里没看到聂深，倒是储物间的门开着一条小缝。
他轻轻推了门。
储物间和家里简约的装修风格大相庭径，墙壁上是色彩斑斓的壁画，使得面积不大的房间看起来也不那么拥挤。整个房间都铺着毯子，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动物玩偶。聂深就侧坐着趴在一只大熊身上，整个人几乎要陷进熊肚子里。
他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衬衫，袖子被高高捋起，细长的胳膊环在大熊的脑袋上。
看起来软弱无力，却更像是一只谢幕的木偶。
很难将朝气蓬发的Starry和眼前人牵扯到一块儿。
钟亭钧刚走近，聂深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伏在大熊身上、毫无保留的抬起脸来。
他半睁着眼睛，眼尾上翘好似在笑，脸颊上浮着两朵红云。
钟亭钧这才意识到空气里的酒精味。
大熊脚边是一地的酒瓶。
聂深醉了，眼睛亮亮的望着他。
只望着他。
钟亭钧手捏紧了些，走过去扶了扶他的肩膀，温柔说道：“回房间睡好不好？我扶你。”
“不要……”
聂深声音有点哑，又固执地把头在熊身上。
像个不给糖就要撒娇使坏的小孩。
钟亭钧回来的路上才把这些天的事都一一捋清。
一个骄傲的冠军选手，被剥去了满身荣誉按在替补席，靠直播来保持竞技手感，在所有人面前维持着短暂的相安无事。
聂深选择瞒着，不仅仅是俱乐部旧恩的宽容，还有一点私心。
一个在自己效忠的职业战队打下岗的选手，对聂深而言是一种耻辱。
他想过聂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自怨自艾、或是召集粉丝声讨俱乐部的可能，就像面对卓如风碰瓷选择以有力的方式回击一样。
却没想到，他选择用酒精把一时的脆弱包裹起来。
Starry永远都是那颗遥挂夜空的孤星。
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钟亭钧喉结上下动了动，准备转身去拿被子给他盖。
方迈开步子，左手被拽住了。
热乎乎，软软的。却很有力。
聂深抓住了他，呓语般说道：“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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