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婚礼

    在格罗瑞亚抵达布莱顿国王路13号之前，克莱尔一直处于一种迷茫的状态。她回到家里，面无表情地给姜饼和纽斯清洗小碗，添满食物和清水，和罗伯特打了个招呼，打扫卫生，最后泡了一壶茶。

    直到格罗瑞亚拎着一箱啤酒站在她家门口，克莱尔才意识到格罗瑞亚说的是真的。她开始大呼小叫：“我不敢相信！我完全不敢相信——你居然要结婚了！”

    “谁说不是呢？”格罗瑞亚走进门，瘫倒在沙发上，“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怎么，这是一个很草率的决定吗？”

    “不算非常草率，但是足够措手不及，”格罗瑞亚打开了一瓶啤酒，白色的泡沫瞬间漫了出来，沿着易拉罐的一圈往下流着，她赶忙啜了一口，“他一个星期以前突然向我求婚，我惊呆了——我是说，没有任何征兆！我当时还以为那是个恶作剧，直到他把戒指拿了出来。”她晃了晃手上的钻戒。

    “梅林，这个太小了，配不上我的格罗瑞亚！”

    “他说婚礼上会给我一个大的，”格罗瑞亚抓起茶几上的脆皮豌豆扔进嘴里，然后呸的一声吐了出来，“潮了。”

    “所以你现在仅仅是感到焦虑，而不是后悔？”克莱尔问，“你知道的，只要你有一点点后悔了，我就会带着你逃婚的。”

    “戴着面具像食死徒一样从天而降吗？”

    “不，我会高声喊着‘这是我的女人’，在新郎面前把你吻到头晕，然后我们一起骑着夜骐离开。”

    格罗瑞亚咯咯笑了起来。天色渐晚，她挥了挥魔杖点燃了茶几上的香薰蜡烛，克莱尔则指挥着一只拖鞋砸开了墙壁上的开关。

    “让我再来确认一下，你仅仅是婚前焦虑——没有任何后悔、想要躲避的念头在其中？”克莱尔直视着格罗瑞亚的眼睛，“因为我看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我想这只是焦虑而已……”格罗瑞亚一大口喝光了瓶里的啤酒，然后又开了一瓶。

    “‘婚姻’？一个多么遥远的词，可是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从此就和一个男人绑在了一起。我会被冠上他的姓氏，我会被人称作‘女士’而不是‘小姐’，我会和一个男人居住在一个房子里，他会睡在我的床上，和我分一罐燕麦，和我挤一支洗面奶，甚至会用我的浴巾——我虽然不厌烦结婚这件事，但是我确确实实为此感到恐慌。”

    “那你不必这么早就结婚，”克莱尔说，“现在又不是战争时期，一切都是安定的，有大把的时间等着我们做好充足的准备。”

    “等？那我可能永远都等不到我做好准备的那一天，”格罗瑞亚说，“十一岁霍格沃茨开学的时候，我足足准备了一个月的行李箱，最后还不是忘了带指甲刀和眼罩。”

    “哦，是的，我记得！”克莱尔哈哈大笑，“那时候我们两个还不是很熟，你洗完澡之后头发湿淋淋的坐在行李箱旁翻了很久，最后特别严肃地走到我的床前，‘请问可以借一下你的指甲刀吗’……”

    她笑得喘不上气来。“梅林啊，我甚至感觉那仅仅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可是你现在居然已经要结婚了！”

    “是的，从那之后我就想，再也不要准备了。反正就算出了什么问题，最后一定会被很好地解决掉的。所以他一求婚，我就答应了——至少我现在很爱他，我想这就足够了。”

    “足够了吗？”克莱尔问道，“爱情——有爱情就够了吗？”

    “不谈我了，我们聊聊你，”格罗瑞亚没有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你还在和那个麻瓜，呃，用你的话来讲，‘仅仅是作为朋友愉快地相处’吗？”

    “是的，他是个很好的朋友。他很贴心，”克莱尔耐心的解释着，“他尊重我，他愿意付出努力来了解我们的世界，他愿意了解我的看法我的观点——尽管他经常不能理解。”

    “瞧瞧，瞧瞧，”格罗瑞亚哼了一声，“你爱上了一个麻瓜。”

    “我没有，”克莱尔一口回绝，“现在只是了解的开始——别告诉我你也会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认为建立在外表上的爱情是牢靠的吧？”

    格罗瑞亚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头枕在克莱尔的腿上。“谁说不是呢？”她说，“尤利塞斯·沙菲克就很英俊，或许这也是我答应他的原因。”

    克莱尔立刻就僵住了。

    “尤利塞斯·沙菲克？”她声调怪异地问道，“我以为——我以为你要嫁给劳伦斯？”

    格罗瑞亚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她有点恼火地看着克莱尔：“我……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庆幸？不然你就要在婚礼现场喊我劳伦斯夫人了，这一定会是个可怕的场面！”

    “你什么时候和劳伦斯分的手——又什么时候认识了那个沙…沙什么？沙普利？”

    “沙菲克！”格罗瑞亚暴躁地喊着，“梅林，我们刚刚聊了那么久，你一直以为我是要嫁给劳伦斯？！”

    “可是你什么都没告诉我！分手了你没有告诉我，谈了新的恋爱你也没告诉我——我又怎么会知道呢？”克莱尔也提高了声音，有点不明白好友为何如此恼火，在她看来，应该是她自己来责怪格罗瑞亚从来不分享消息。

    “看在梅林的份上，你是在指责我吗？想想我们自从毕业后联系了几次吧……你怪我没有及时告诉你？”格罗瑞亚反问，“在你无数次不理会我之后？我倒是想和你分享，那也要你愿意听才行。我把平面镜随时都待在身边，可是你呢？你把它放在家里，而且一个月都不回一次家！始终都是我在主动联系你，我在主动与你分享我的生活，因为我希望我们两个在八十岁头发花白的时候依旧是无话不谈的密友。但是我是会累的，克莱尔。我也会感到疲倦。”

    “我——”克莱尔整张脸都羞红了，她急于为自己辩解，但是被格罗瑞亚打断了。

    “从很久之前就是这样，克莱尔，你愿意和刚认识不到一个星期的姑娘讲你那个愚蠢的暑假，却不愿意和我讲，你愿意带着麻瓜去逛霍格莫德，却不愿意拿出双面镜和我聊聊天，”格罗瑞亚的脸涨得通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因为你知道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所以你认为这段友谊就不需要费心维持了吗？”

    “我没有，格罗瑞亚！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疏远你……”

    “我知道，但是你从来都不会考虑如何去维护一段关系。克莱尔，我没有什么朋友，我只有你——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格罗瑞亚红着眼睛说，“即使你认识了新的同事，有了新的更要好的朋友，即使你只会在借钱和借书的时候来联系我，你在我心里也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克莱尔愣住了。因为她无法反驳——她确实只会在有事相求的时候才会主动敲响双面镜。

    刚从霍格沃茨毕业的时候，格罗瑞亚总会隔着双面镜唠唠叨叨地讲，今天她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早餐煎了一个糊得发亮的鸡蛋，哪个同事又闯了祸，又或者她昨天处理了被炸上天的马桶，今天即将去处理还在上麻瓜小学的小巫师搞出的乱子……克莱尔经常错过她的呼叫，她有时候甚至会把双面镜放到一旁去忙手上的工作，而且她的确从来没有想过和格罗瑞亚分享她的生活。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格罗瑞亚理了理头发，“明天要早起上班。有一个藏在二手市场里的会吃人的茶壶现在还没有被找到呢。”

    “呃，好的……我也要早起，我现在在器物事故科实习，每天都有至少五个愚蠢的成年巫师从飞天扫帚上摔下来，”克莱尔飞快地说，“昨天我处理了两起坩埚爆炸和五起扫帚事故，萨曼莎处理了三起扫帚事故……萨曼莎·赫尔南多是和我一起实习的，我和她不算特别要好，她是格兰芬多，你知道的，总是不太合拍——”

    格罗瑞亚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再见，克莱尔。”

    被指责过后，克莱尔开始时刻把双面镜带在身边了，而且几乎每天晚上都会主动找格罗瑞亚聊天。但是她依旧感觉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直到她收到一个巨大的装着一条淡粉色的长裙的包裹后，才意识到格罗瑞亚其实早就已经原谅了自己。

    “裙子收到了吗？来做我的伴娘吧，克莱尔。”格罗瑞亚在双面镜里说道，“婚礼将在四月的第二个星期日举办，留给你三个星期用来减脂。”

    格罗瑞亚是对的——克莱尔确实需要好好管理一下自己的身材了。自从进入圣芒戈工作以来，她几乎没有做过任何运动，每天都吃着麻瓜的廉价的快餐，油炸食品和高糖饮料占满了她的生活。

    然而终究是懒惰占了上风。婚礼当天克莱尔连早饭都没吃，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拉上腰侧的拉链。

    婚礼在谢菲尔德洛克斯利河畔的一片草地上举行。离这里不远处的半山腰上有一个规模不大但足够精致的庄园，那里就是格罗瑞亚·里德和尤利塞斯·沙菲克婚后居住的地方。

    克莱尔上午就抵达了谢菲尔德，格罗瑞亚正在做着身体护理，瓶瓶罐罐摆满了一桌子。克莱尔带来的新婚礼物是一个紫色的魔法烤箱，这是对角巷的高档魔法家居用品店里的新品，足足花费了她将近一个月的工资。

    当然，礼物还有她用附赠的字母饼干模具烤制的饼干，当她把一小袋饼干倒在格罗瑞亚面前的时候，两个人都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克莱尔，你手艺居然这么差！”

    “这可是我用了心的，”克莱尔辩解道，“我知道你不缺钱，所以我的礼物一定要用心——我烤了至少十次，前九次比这个还要差。”

    她把被烤得漆黑的十二个字母摆成“happy wedding”的字样，然后挥了挥魔杖——那些字母动了起来，它们开始舒展身体、变换性状，变成了“love u forever”。

    “我为我之前的做法感到十分的抱歉，”克莱尔说，“你愿意原谅我吗？”

    “我从来就没有生过你的气，克莱尔。”格罗瑞亚往脸上一圈圈打着腮红，“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你美到让我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抢婚。”克莱尔一本正经地说道。

    格罗瑞亚的婚礼足够奢华，也足够浪漫。下午四点的时候，她们两个坐着一辆镶嵌着黄金树叶的马车来到了长毯的尽头，格罗瑞亚拿着一束娇艳的玫瑰，一步一步地走向长毯那段的男人。

    克莱尔跟在她身后，向前缓缓走去。她不得不承认格罗瑞亚说的是对的：尤利塞斯·沙菲克确实很英俊，尽管他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他身材高大，五官端正，好看的一双蓝眼睛让克莱尔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至少十秒。笔挺的西装穿在他身上看起来文雅极了，而且最让克莱尔感到满意的是，他看向格罗瑞亚的时候眼里满是笑意。

    婚礼仪式与宴会紧密衔接，新郎和新娘交换戒指、许下誓言后，侍应生们端上满是酒杯的托盘，早就在一旁等候多时的乐队奏响了第一支曲子。格罗瑞亚·里德——现在是格罗瑞亚·沙菲克了，她挥动魔杖，场地两旁的白色座椅消失在了那里，一个圆形的舞池出现在了场地中央。

    伴郎之一是尤利塞斯·沙菲克的弟弟，克莱尔接受了他的邀请，两人跳了一小段后她便离开了舞池，独自一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边小口喝着香槟一边注视着在舞池里翩翩起舞的格罗瑞亚。

    她想不清楚自己和格罗瑞亚是在什么时候长大的——好像上一秒还是在霍格沃茨读书的学生，现在居然就开始组建自己的家庭，又甚至即将开始筹划着孕育一个新的生命。

    她想到了自己刚认识詹姆和莉莉的那年。那时候她一年级结束，詹姆和莉莉刚刚毕业一年——比她现在还要小一岁呢。她闭上眼睛，回忆着詹姆和莉莉的模样，却发现已经有些模糊。她想不起来莉莉头发的长度——是在肩膀下面三四英寸的样子，还是已经垂到了腰间？还有詹姆，克莱尔几乎想不起来他的眼睛的颜色了。

    当然了，还有小天狼星·布莱克。

    他在阿兹卡班里已经六年了。克莱尔猜就算他现在站在自己面前，她可能都认不出他了。她试图想象着那一副傲慢又懒散的神情从他脸上消失，换上阿兹卡班带来的阴沉、癫狂与暴躁……他或许会变得骨瘦如柴，形容枯槁，像行尸走肉一样毫无生气，浑身散发着腐烂和酸臭味——她在脑海中堆砌了许多形容词，但是她却完全无法将它们用在小天狼星身上。

    他们那时候和她现在一样大，可是却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詹姆和莉莉在那样动荡不安的年代里依旧勇敢地相爱、结婚，而她现在明明不会面对太大的变数，却依旧不愿意做出任何承诺。

    音乐终了，格罗瑞亚拿着一束手捧花走到人群中间，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孩子们嘻嘻哈哈地挤在一起，争着抢着想要接到这束花。

    “快来，克莱尔！”格罗瑞亚挥手喊她，克莱尔放下酒杯走过去，格罗瑞亚这才满意地转过身。

    “三——二——”格罗瑞亚向后做出抛掷的动作，女孩子们笑得更开心了，所有人都往中间挤着，她们全都想得到这份祝福。

    “一。”

    格罗瑞亚没有扔出去，捧花依旧在她手中。她转过身来，笑意盈盈地看着克莱尔，向她伸出手：“克莱尔，我所有的祝福都给你。你一定会幸福的。”

    克莱尔接过捧花，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你也是。”她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就开始流泪，格罗瑞亚给了她一个拥抱，她便把头埋在满是蕾丝与碎花的白纱里哭泣。

    我会幸福的。克莱尔在心里默念。可是她自己又做了些什么呢？她在怀疑爱她的人是否出于真心，她凭借着自己的想法认为对方的爱意肯定会慢慢消减，她永远都给自己留有余地，所以她总是在拒绝。

    婚礼结束后，她直接幻影移形来到了圣芒戈对面的土耳其餐馆。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十分简洁地说道。

    戴维或许是以为克莱尔又要带他上天，他十分激动地扯下围裙，立刻挽上了她的手臂。

    克莱尔带他来到了戈德里克山谷。两人凭空出现在村庄中央的小广场上，戴维好奇地环顾四周，目光在广场中心那块刻满名字的方尖黑色石碑上停留了几秒。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CC？”戴维问道。

    “有差异就会有种族的划分，就会有阶级的对立，就会爆发战争，”她说道，“这是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呃——是的。”戴维依旧不明白克莱尔的意思。

    “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的是，巫师世界里有一场死伤惨重的战争在六年前终于结束，”克莱尔说，“这里是戈德里克山谷，也是战争结束的地方。伏地魔，那个作恶多端的黑巫师，在这里被击垮了。”

    戴维点了点头：“所以这块石碑——”

    “这不仅仅是块石碑，”克莱尔打断了他，“我看到的，是三个人的雕像。詹姆·波特，莉莉·波特，和他们的孩子，哈利·波特。詹姆和莉莉付出了他们的生命，那段黑色的年代才得以终结。可惜你看不到他们。”

    “我想我看到了……”戴维轻声说道，他十分认真地看向克莱尔，“从你眼睛的倒影里。我只看得清轮廓——但是那完全不是一块方形尖顶的石碑。让我猜一猜……莉莉·波特是有着一头美丽的长发吗？”

    克莱尔再也忍不住了，她开始低声啜泣，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是的，莉莉——莉莉她的头发很美。她的头发是红色的，就像火焰一样明亮……”

    她带着戴维往教堂后面的墓地走去，两人走进那扇窄门，看到了伫立在浅蓝色银毯上的一排排墓碑。

    “波特夫妇在这里长眠。”她用手轻轻拂去墓碑上的落叶和杂草，用魔杖变出了一个开满小雏菊的花环，立在了墓碑前。“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戴维念道，“他们都是勇敢的人，死亡只是另一段崭新的旅行而已。”

    克莱尔点了点头。“邓布利多校长组建了一个叫做凤凰社的对抗伏地魔的组织，波特夫妇都是凤凰社的成员。在我父母被伏地魔杀死后，是他们救了我，是他们照顾着我，所以……波特夫妇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就像亲人那样重要。”

    “克莱尔，”戴维担忧地看着她，“这是我们认识这么久以来你第一次清醒地对我讲你的父母，讲伏地魔和凤凰社——可是你并不想对我讲这些，不是吗？如果这让你感觉很难过，那就不要讲了。”

    “清醒地？”克莱尔十分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我们在桥洞下的时候你讲过凤凰社，不过那时候你显然不太清醒。所以，CC，如果这不是一段好的回忆——”

    “我要讲，即使这让我很痛苦，”克莱尔轻声打断他，“因为这与你有关。夺走你母亲生命的那场爆炸，就是伏地魔掀起的这场战争的尾声。”

    没有想象中的忐忑与不安，说出这句话后，克莱尔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

    告诉他一切，告诉他这个横亘于我们之间的只有我知晓的心结。克莱尔在心里想到。我早就应该这样做了。如果他依旧能毫无嫌隙地爱着我，那么我就再也不会怀疑他的喜欢只是一时兴起。我会问他——你愿意做我的男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