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有关?”戴维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却像鼓点一样砸在克莱尔的心上。她看着脚下刚刚戴维站过的地方,湿软的泥土上有两个脚印,但是他现在往后退了一步,只剩下脚印还在那里。她已经不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了。
“是的,那场爆炸是巫师制造的,”克莱尔说,“你妈妈是被巫师——是被和我一样的巫师害死的。”
她鼓足了勇气:“听着,戴维,如果你现在扭头走开,我会原谅你的……如果你恨那个害死了你母亲的巫师,恨我——因为我也是个女巫,从此不再和我联系,我也完全理解。我不得不承认,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就知道害死你妈妈的人是巫师——但是请原谅我十分自私地一直没有告诉你。因为你——你太好了,你喜欢着我,你是那么热切地喜欢着我,我舍不得失去你的喜欢——”
“你也知道,CC?你也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所以你居然在怀疑我会把对一个罪犯的恨意转移到与他同属于一个群体的你的身上?”戴维向前迈了一步,踩在了刚刚留下的脚印上,克莱尔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讲给我听,克莱尔,我想听你讲这场战争。”
两人站在墓地里,站在波特夫妇的墓碑前,克莱尔把六年前那场伤亡惨重的战争讲给戴维这个麻瓜听。她的语调轻飘飘的,偶尔会微微哽咽,漫长的战争现在竟然变成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牺牲的英雄变成了一个个简单的名字,只有一旁的墓碑在提醒着这一切都曾经那样真切地发生过。
天色早就暗了下来,远处昏黄的路灯、教堂的彩窗里透出的微弱的灯光以及克莱尔魔杖尖端的光球照亮了两个人的脸。燥热的晚风吹拂在脸上,蝉鸣聒噪得恼人,摆动的树枝也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让人心生不悦。
克莱尔讲了中世纪麻瓜对巫师的迫害,讲了血统论,讲了伏地魔最初宣扬的“重振纯血荣耀”,以及他日后逐渐流露出来的杀戮的本性。她把始终放在胸前口袋里的凤凰社成员的合照拿给戴维看,一一介绍他们的名字,讲述他们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以何种方式被食死徒或是伏地魔残忍地杀害。
她还讲了那个预言,讲了赤胆忠心咒,讲了1981年万圣节的那个晚上。
“就在那里,”她伸手指着波特家废墟的方向,尖顶的教堂挡住了两人的视线,“在那里,詹姆和莉莉为了保护哈利献出了生命,而哈利——这个预言里的孩子——从死咒下逃生。他击垮了伏地魔,那段黑暗的时光终于被终结了。没有人能想到,戴维,没有任何人敢相信那么多优秀的成年巫师都没能结束这一切,最后居然是一个小孩子做到了。”
两人已经走到了波特家门口,戴维抬头看向那片废墟,尽管他什么都看不到。在他眼里,这只是一块长满杂草的空地罢了。克莱尔借着路灯的光亮打量着波特家的房子,这里和六年前一模一样,唯一变化的就是门前木质的标志牌上人们写给哈利·波特的祝福语越来越多。
之前她写下的“记得要开心,要勇敢”已经快要被覆盖住,消失不见了。
“在伏地魔垮台前,这里被赤胆忠心咒保护起来了,”克莱尔深吸一口气,“保密人是小天狼星·布莱克——詹姆最好的朋友。他们两个比亲兄弟还要亲。”
“可是波特夫妇还是死了!”戴维惊叫道,“布莱克背叛了他们——”
“从目前知道的所有信息来看,确实只可能是小天狼星泄露了这个秘密。他们共同的好友,彼得·佩迪鲁在伏地魔垮台第二天找到了他,想要和他当面对质,结果被炸成了碎片,也炸死了十二个麻瓜。”
“这就是夺走我妈妈性命的那场爆炸,”戴维喃喃道,“布莱克他杀死了足足十五个人,毁掉了十四个家庭。”
“但是,戴维,听我说——”她拉过他的手,两人掌心相触,她的手因为紧张而变得湿漉漉的,他的手却冰凉得像寒冬里的冰块。“如果我说,我认识小天狼星·布莱克,我与他熟识,我了解他,所以我认为他是无辜的——你愿意相信我吗?”
戴维的手僵住了。他迎着克莱尔的目光看过去,眼里除了一丝探究以外满是不敢置信。“你说什么,克莱尔?”
“我说,小天狼星·布莱克不是凶手,”克莱尔用那种笃定的、恳求的语气说道,“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错。他是被冤枉的,是被陷害的——”
“克莱尔,你现在站在这里!”戴维的表情严肃得可怕,他在竭力压低着声音,“你现在站在波特夫妇的门前,你站在他们遇害的现场——六年前,他们就死在这里!死在你面前的土地上——你怎么敢说凶手是无辜的!”
“梅林作证,如果詹姆还活着,他会和我说一样的话!詹姆比我更相信小天狼星——他愿意把全家的性命托付给他!”
“那我呢?”戴维开口,克莱尔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过于沉重的痛苦与绝望,“我的妈妈死了,我该怎么办呢,克莱尔?你现在告诉我,凶手是无辜的——我该怎么办,我该去恨谁呢?”
克莱尔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她单单是站在这里,就好像花光了全部的力气。两人沉默地站着,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见过死人吗,克莱尔?”戴维终于开口。
“我是治疗师,我当然见过。”
“那不一样。”他的眼睛有点泛红,“那不是我想说的那种死人。我想说的是——你见过脑袋被火焰灼烧成了黑炭,腹部被撕裂,一团血肉模糊的尸体吗?你甚至不敢想象那曾经是个活人。你见过那种——那种尸体吗?”
“不、不,”克莱尔痛苦地说,她已经猜到了戴维要说什么了,“拜托你……拜托你不要说了。”
“那是我妈妈,克莱尔。她的尸体比我能描述出来的还要凄惨百倍、千倍。你不知道我在阴冷的停尸房里见到她的那一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克莱尔,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可是,小天狼星他——”
“求求你不要再为他辩解了。”戴维的语气近乎哀求,“你要怎样才能看清他害死了十五个人这个事实呢?”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他紧盯着克莱尔的双眼,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又像是在求证些什么。“老天——我不敢相信,”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你……你喜欢他,对吗?”
克莱尔只觉得自己的脸在那一瞬间腾的烧了起来。她点了点头:“我并不否认。”
沉默良久,戴维终于活动了一下脚尖。“今天就先这样吧,克莱尔,”他说,“我——我先回去了。”
他转头向他们来时的小广场那里走去,没几步他的背影就消失在黑暗之中了。克莱尔猜他现在脑子里装了太多的事情,头脑不太清醒——他要是真的打算一个人回到伦敦,确实要花费一大段时间。她追了上去,拉住了戴维的手臂,两人消失在了这里,回到了土耳其餐馆后厨的更衣室里。
“我先回去了。”她说了和他刚刚说过的一样的话,转身离开。当走出门去,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的时候,她的心情才平复了一些,开始思索今天发生的这一切。
这已经完全超出她想象范围了——在她的预想中,戴维会选择是否继续接纳作为女巫的她,而她则会主动对这段感情作出回应——然而小天狼星·布莱克却完全打乱了这一切。她明明前几分钟还在盘算着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做我男朋友吧”,现在却无比清楚地感受到了她和戴维之间的关系的变化。
胸前徽章传来的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用指尖敲了敲上面的骨头,然后快步向清浸百货公司的橱窗走去。
凌晨的器物事故科一向安静,现在却十分嘈杂。克莱尔看到了有几个不属于这个楼层的治疗师围在这里,正在魔咒伤害科实习的迪伦和兰登也都出现在了这里。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道。
“是我们圣芒戈的人。亨利受伤了,那个小亨利,”兰登神色怪异地说道,“据说是车祸?你知道的,麻瓜的那种车——”
“哦,该死。”克莱尔低声咒骂了一句,她拨开人群走进了病房。
老亨利和小亨利是在六楼茶室售卖零食的一对父子。老亨利寡言少语,脾气有点火爆,小亨利倒是比他父亲随和很多,每天笑呵呵地跑上跑下,在进货的小推车上栓一个叮当作响的铃铛,会热情地询问每一层楼的治疗师哪种零食需要多进一些。所有治疗师都很喜欢这个小伙子,现在他却成为了他们的病人。
器物事故科的主治疗师佩恩·弗罗比舍正站在病床旁,面色严肃地检查着小亨利腹部受伤的情况。萨曼莎正在往小亨利的腿上洒着白鲜。
“关上门,坎宁安,”弗罗比舍说道,“外面围的人太多了。”
克莱尔关上门后,从一旁的魔药柜子里取出了一瓶白鲜,开始处理小亨利手臂上的几条深深的伤口。他的伤势比较严重,但是并没有陷入昏迷,而是在止痛魔药的作用下十分镇定地看着治疗师们处理着自己的伤口。
“我很抱歉,”克莱尔犹豫着开口,“但是——我刚刚听别的治疗师说——这是车祸造成的?”
“这是在试探什么呢,你这个小斯莱特林?”老亨利语气不善地开口。
“嘿,爸爸!你没必要这样!”小亨利说道,他试图动一动身子,却被弗罗比舍十分强硬地控制住了。“克莱尔不是那种斯莱特林。我和她是好朋友呢,是吧?”
克莱尔点了点头。他身上的外伤在白鲜的作用下已经有了好转的迹象,面色重新红润起来。“所以,真的是车祸?”她问道,“我是说——我只是不太敢相信。车祸?梅林,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会发生在巫师身上——”
萨曼莎狠狠地踩了一下她的脚,她吃痛地叫了一声。
“呃……”小亨利龇牙咧嘴地换了一个姿势坐着,“我不是个巫师。”
“哇。”空气凝固了几秒后,克莱尔小声感叹道。“我好像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对吧?”她对萨曼莎说,“你应该更早一点踩我一脚的。”
“你今天笨得出奇,”萨曼莎和她咬着耳朵,“我们都猜到了小亨利是个哑炮,所以没有人问。你倒好,直接就这样问——”
“拜托,别苛责我,”克莱尔有气无力地说,“我今天不在状态。”
“你刚刚说,先感到一阵眩晕,然后眼前突然模糊,所以才被汽车撞到的,是吗?”佩恩·弗罗比舍打开病历本认真地记着,“能不能详细说一下你当时的感受——还有就是你之前是否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我头晕有一段时间了,”小亨利仔细地回忆着,“而且经常头痛、眼花,偶尔还会有点恶心——”
在克莱尔和萨曼莎还不知道弗罗比舍问这些问题的用意的时候,他已经开始用魔咒检查着小亨利的身体状况。
“我初步怀疑你可能有脑部肿瘤,”弗罗比舍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带你去七楼——圣芒戈与惠灵顿医院联合治疗中心进行诊断。你知道的,有些时候麻瓜的检测仪器和治疗方式比我们的会更有效一些。如果确诊是肿瘤的话,你就要感谢这次车祸了,肿瘤扩散的速度可远超我们想象。”
“你们两个,谁跟我去?”弗罗比舍看向克莱尔和萨曼莎。
克莱尔立刻把萨曼莎挤到了自己身后,高高举起了手:“我!”萨曼莎也不甘示弱地用肩膀挤着克莱尔,把手举得比她还高,两人用脚互相踢着对方,毫不留情地抢着这个可以去七楼的机会。
“赫尔南多跟我去,”弗罗比舍指了指萨曼莎,“坎宁安,你留在这里值班。”
克莱尔气鼓鼓地留了下来,兰登和迪伦好心过来陪她值夜班,还顺便带来了一盒凉透了的炸鸡。
“所以,小亨利真的是哑炮?”兰登问道,“我一点都没看出来!”
克莱尔瞟了他一眼。“你以为‘巫师’‘麻瓜’‘哑炮’是写在脸上的,是吗?让我看看——”她凑近了打量着兰登的脸,“喔,瞧瞧我看到了什么。巫师,还是个纯血的!”
“你今天怎么了?”兰登皱着眉头,“怎么火气这么大?”
“我差一点就能去七楼了!”克莱尔不满地嚷嚷着,“我已经好久没有去过了——被萨曼莎抢走了!”
“你就让她好好表现表现吧,”迪伦说,“三个月后她的实习期就结束了,她的第一选择应该就是留在器物事故科。”
克莱尔这才意识到萨曼莎今年8月份的时候就会结束实习,成为正式的治疗师,这也意味着她明年就会转正了。
对器物事故科没什么兴趣的她自然是把表现的机会全都让给了努力讨好佩恩·弗罗比舍的萨曼莎。不过在听说是维奥拉要给小亨利做开颅手术后,她就开始关注起了这个早就已经不属于器物事故科负责的病例。
“用锯把头盖骨锯开?”克莱尔和维奥拉一起坐在克里斯蒂娜家里的沙发上看着教学手术视频的时候,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尖叫。“我还以为这是在丧尸片里才会出现的景象!”
维奥拉没有理会。她的手摆出一个奇怪的造型,正在模仿者视频中主刀医生的动作,一遍又一遍默念着手术步骤。
“你真的可以吗,维奥拉?”克莱尔继续问道,“你的手太抖了,需要我给你用一个缓解魔咒吗?”
“闭嘴,克莱尔,”维奥拉说,“我需要专心。”
就在克莱尔深深的怀疑中,维奥拉终于等到了手术的那一天,这也是她结束漫长的实习期、成为住院医师后第一次主刀的手术。
手术当天魔法部的魔法交通司出了大乱子,有人携带劣质坩埚使用飞路网出行,而坩埚在里面爆炸了——无数的碎片穿梭在那片虚无的空间中。尽管飞路网管理局很快就暂停了相关线路的飞路网,还是有近十个倒霉蛋被飞路网里尖锐的碎片划伤了。
最严重的一个被划伤了眼睛,克莱尔不得不耐心地将眼球里的碎片全部取出。尽管她认为这只眼睛最终肯定会失去视力,她还是耗费了将近一整天才处理好这一个病患。
当克莱尔结束一天的工作赶到七楼时,维奥拉果然正躺在办公室角落里的长椅上休息着。她睡得很浅,听到有人走来后便立刻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子。
“手术怎么样?”克莱尔问道,她从挎包里取出了一包零食,“这是老亨利昨天新进的小熊软糖,我想着买来尝一尝,这软糖——”
“小亨利死了。”维奥拉突然开口,“肿瘤黏连在中央沟静脉上,磁共振没能显示出来……我开颅之后就傻眼了。我临时喊来了老亨利,问他是选择关颅后保守治疗,还是继续这个风险极大的手术——他选择继续。然后……小亨利死了。”
克莱尔拿着小熊软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这软糖——这软糖会跳舞,估计是和洋娃娃跳舞的那个舞步,”她继续说道,“吃一个吧。”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