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欲的话刚落下,顾绍安沉默了下来。低头看着苏欲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眼前这个少年。
而苏欲看着顾绍安没说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顾绍安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方才觉得是自己失礼了。
他紧张的放下手,听到顾绍安叹了口气。顾绍安活了几百年也不曾哄过人,看着眼前的少年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面对自己时的小心翼翼,他想开口哄哄他,都不知如何开口。
“别怕,你不脏,还是我给你上药吧,毕竟我是医师。”
苏欲还是有些犹豫,蜷缩在床头,没动。
“你这伤口乃是流火蚊所咬,且流火蚊带有毒性,修士倒是可以抵御,但你没有修为,若不及时处理很可能会溃烂,届时我也治不了了。”见苏欲一直躲着自己,顾绍安撒谎了。活了几百年第一次撒谎,好在效果还不错。
最起码苏欲信了。
苏欲在听到“溃烂”二字的时候心下便有些动摇了,虽然卑贱,但他也是人,他也怕死。他嘴唇动了一下,虽然很显,但还是被一直观察他表情的顾绍安捕捉到了。
顾绍安便继续哄骗他:“这毒过一天一夜变会开始发病,恐怕快到时间了。”
顾绍安神色认真,不似作假,苏欲被他唬住了。
片刻后,他慢慢的把腿伸过去,随即小声的说:“有劳仙尊替我上药了,我……谢谢仙尊。”
顾绍安颔首,一撩衣摆坐在了床边,打开小瓷瓶,随后用食指取出一点来轻轻的给苏欲抹在大大小小的伤口处。
起初有些疼,毕竟破了皮的,苏欲皱着眉头,顾绍安一边涂药一边用余光观察着苏欲的表情:“可是疼了?”
苏欲摇摇头:“不疼。”
顾绍安不信,但也没在说什么,上完药后,又嘱咐苏欲这几日伤口处不要碰水,苏欲点了点头。
看出了苏欲的不自在,顾绍安没有多留便离开了。
人走了,染尘峰本就清冷,苏欲坐在床边努力的消化着这两天的事。他有些担忧,他不确定沈时年是否发现了自己的怪样,毕竟自己白日里像个不死不活的怪物一般。
眼下想这些没用,他出神的时候那只大白胖兔子又出现了,这次它顺着苏欲的脚边自己爬了上来,自动的在苏欲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趴着了。
苏欲看见它有些高兴,毕竟一人一兔昨夜里曾经相依为命。
抱着兔子玩了会,苏欲不打算睡觉,能活着的时间里睡觉便是浪费。等了许久不见沈时年的身影,苏欲的肚子却叫了。
他饿了,从昨日到今夜他没有吃一点东西。
找遍了屋子里,没有一点能吃的东西,准确的说是没有吃的东西。
苏欲有些失落,肚子一直在叫,他抱着兔子走出门,去了后山,想去寻一些果子来吃。
“唔,胖兔子,你知不知道恩公这里有没有吃的呀?我好饿啊……”随即看着兔子笑了笑:“哎呀,我真是傻了,你怎么可能听得懂我说话啊。”
等他说完那一句,胖兔子便从苏欲身上跳了下来,灵活的像个胖球,咬着他的鞋子示意他往东边走。
苏欲蹲下,摸了摸它的头:“你是说东边有吃的吗?你要带我去?”
胖兔子耳朵动了动,苏欲想了想:“莫非仙尊的兔子都是仙兔子,通灵性?”
苏欲跟着兔子走了好一段路,他有腿伤走不快,大约半个时辰过去,兔子停了下来。
苏欲抬头,眼前是大片的果树,不过苏欲并不认得这是什么果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踮起脚够到了三颗下面的果子,上面的他够不到。
“三颗也够吃了。”苏欲喃喃自语,将果子与兔子一并抱在怀里,沿着方才的路回去了。
只不过这次刚进门便看到了沈时年,胖兔子自觉的跳了下来,跑到了床底下。
“你去哪里了?”随后沈时年看着苏欲露在外面的小腿有些皱眉。
“衣不蔽体,成何体统。”
“我……我饿了。”苏欲说完,把怀中的果子露了出来:“恩公,我肚子饿,去后山摘了你的三颗果子。”
“衣服坏了,我没有别的衣服,不是故意这样穿的。”
苏欲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情被家长教训的小孩子。
“吃吧,吃完了来找我,我们谈些事情。”
留下这句话,沈时年出去了。
苏欲确定他走了,这才放心。将果子擦了擦,咬了一口,很甜。软软糯糯的,像是放糖过多的糯米糕。
连着吃了两颗,正要吃第三颗的时候他停住了,有些犹豫,今天都吃光了,明天怎么吃,树上的果子他都够不到了。
于是便将最后一颗果子放在了桌子上,擦了擦嘴,去了沈时年的屋子。
苏欲敲了敲门,沈时年给他开了门。
进去后,苏欲没敢打量太多,沈时年让他坐在软榻上。
“恩公找我所为何事?”苏欲小心翼翼的问。
沈时年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他记不记得自己的家人。
苏欲摇了摇头。
“楼里的妈妈说我是被人丢弃在清澜楼外的,生父生母皆不详。”
这说法倒是在沈时年的意料之中,他点了点头。索性也不跟苏欲卖关子了,毕竟苏南的离魂症是拖不得了,今日午时刚过,苏南便离了魂,长此以往只怕他每日能有一个时辰醒着便不错了。
“本尊买你,因为你是岭南苏氏的少主。”
苏欲觉得有些玄幻,笑着说:“恩公说笑了,我身份卑贱怎么可能是岭南苏家的人。”
岭南苏氏,修真界十大世家之一,名声之大,连他一介青楼小倌都有所耳闻。
“本尊从不与人玩笑,你既不信,又如何解释你白日里是无魂之人?”
“恩公你都知道了?”苏欲心下苦笑,原来恩公早已知道自己是个怪物。
“恩公说的是,我的确白日里没有意识,也找大夫看过了,可是没有法子治。”
沈时年点点头,随后严肃的跟苏欲解释了这一切,包括他的身世,包括他有个弟弟叫苏南,包括两人的离魂之症。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沈时年屋子里的檀木香烧到了尽头。
苏欲低头缠着手指,没说话,似乎是在消化沈时年告诉自己的一切。
沈时年也没说话,清冷的眸子看着苏欲,在等他的一个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苏欲抬头:“恩公,我能见见我弟弟……苏南吗?”
沈时年点了点头,随后带着苏欲御剑去了转生峰。
两人到的时候,顾绍安刚从炼丹室出来,看见苏欲他温和的笑了笑。
苏欲点了点头,随即叫了声:“仙尊。”
“我先带他去看看苏苏。”
随后,苏欲被带进了苏南的屋子里,烛光下,苏南安静的睡着。可能血脉感应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吧,苏欲一看见苏南便心生好感。他想不用证明了,他心里有个强烈念头,从见到苏南的第一眼便确定了,这便是他弟弟。
苏欲试探性的伸手想碰一碰苏南的脸,在快要碰到的时候他停下了,转头看了一眼沈时年的反应。
沈时年此刻目光全部在苏南身上了,一时间没发现他在看他。自顾自的说:“一年前,我闭关之时显些走火入魔,是苏苏发现了,也因此受了重伤,而后在论剑大会上又被人所伤,因此这离魂症也越来越明显。”
听着沈时年的话,苏欲握住了苏南的手,像是做了决定。
他笑着跟沈时年说:“恩公不必多言,我愿意救他。”
听见这话沈时年神色有些复杂,本以为他会拒绝哭闹,不曾想他答应的如此干脆。
“我不曾,见过光。可他是生活在光下的。真的如恩公所说,将我的魂给他,他便能如同正常人一样了吗?”说这话时苏欲是歪着头的,少年人的天真与决绝都浮在面上了。
沈时年有些恍然,随后点点头。像是这才发现,苏欲也只不过同苏南一般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而已。
“那我是愿意。”
沈时年有些不确定,又问了一次:“你当真?你可知融魂后这世上便没有你这个人了。”
苏欲点点头。
“既然如此,本尊还有个不情之请。”顿了顿,沈时年看着苏欲一字一句的说:“如果可以,本尊希望你可以保守秘密,若是苏苏知晓是用你的魂治好了他的症状,恐怕……”
苏欲心下苦笑,恩公待他弟弟当真是好,即便他不说,他也不打算让苏南知道自己的存在。
便轻声说了句:“好。”
苏欲在苏南的屋子里待了一会,将自己脖子上的一块血玉摘了下来,轻轻的戴在了苏南脖子上。
怕沈时年不放心,他轻声的解释道:“我头一次见他,也可能以后见不到了,我没有什么好东西,这块血玉是唯一属于我的东西了。是往生门的道长在我六岁那年送我的,说是可以保我一命。”
“我想留给他,以后我不在了,就让这块玉陪着他吧。不过还是要劳烦恩公对他编一个来历了。”
沈时年看着那块玉定定的说:“往生门的东西一向是有用的。苏苏有你这样一个哥哥,是他的福分。”
沈时年陪着苏欲在苏南的房间里待了一会,直到天快破晓了,苏欲的精神有些不支。
沈时年知道苏欲这是快要离魂了,在人快要倒下的时候稳稳的接住了他。
“恩公,我能自己走的。”被沈时年抱着他有些不自在,刚开始他以为他买他回来因为看上自己了,还因为他买下了自己对他心生好感。
可现下里他明白了他的恩公在意的人是他弟弟,更是不敢在生不该有的心思。
他心里已经将沈时年当成他弟弟的爱慕者了。
沈时年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将人放下来。抱着人踏上了渡灵剑,御剑之时风有些大,苏欲精神太差,在沈时年怀里有些安心。
他拉了下沈时年的衣服,沈时年低头看见了苏欲脸上的酒窝。
“恩公,我还不知你的名字。”
察觉到怀中之人有些怕冷,沈时年不由得将人抱紧了些。随后低声说:“我的名字,沈时年。”
抓着自己衣服的手指垂了下去,沈时年再次低头时苏欲已经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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