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裂的地面透出干涩的黄色,一道道裂痕像是一条条狰狞的伤口,乌鸦在作物干枯的田间飞行,头顶一方暗淡的天空。枯树、干土、灰天、草屋,一切景象像是日本贫苦干旱年代的一幅常见简笔画,线条分明凌冽,却又透着死亡的绝望。
新生婴儿的啼哭与过往的风沙呜咽和为一片。
他挥舞着稚嫩的双手,他无法说话,只是细细小小的啼哭着。他隐约看到一个勉强支起身子的女子,略微普通的五官,但脸庞温婉。
——那是他的母亲吗?他如此想道。
女子抱起他,没有说话,只是温润的笑着,笑到泪流满面。
他迷茫的看着那咸湿的液体。
暗淡的天色,贫穷的家庭,干燥的空气中,弥漫着的,没有孩子降生的喜悦,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眉头紧锁的男子带着不忍的挣扎,突然快步走到他的面前,手指颤抖而缓慢的伸向他。
女子像只受伤的小兽般呜咽一声,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带着喉咙中磨挲出来的哭腔摇着头。
“……我们养不活他……”男子战栗着摸上他的脖子,“……我们没有选择……”
窒息的感觉开始传来,男人的手指开始收紧,流着眼泪的脸庞看上去有一丝狰狞。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泪流满面的女子在他的意识快要消散的一刻,突然张了张嘴。
母亲最后说了什么……
他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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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醒了过来。
吉田理惠已经被她的丈夫带回房间里安顿好了,她在异常的挣扎了一会儿后,终于沉沉的睡去了,干燥的嘴唇却一直磨挲着,似乎在叫一个人名,但听不清楚。
那个黑手印印在她的腹部正中央,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看见,黑黑小小的很是诡异。趁其他人没注意我拿过一张微湿的手帕就开始擦,没想到……竟被我擦掉了……= =
好在吉田理惠在手印被擦掉的一刻,苍白的脸色开始好转。
——……鬼胎吗?我挠挠头。还真是鬼故事的说法,但附在胎儿上的妖怪应该还是有,不过在手印被擦掉的一刻,那股瘴气也随之消失了,看来这个妖怪并不在这里。
纸门突然被“唰——”的一声拉开了,吉田理惠的出现在了门口。她背着光站着,身体边缘微有些模糊,但笑容依旧温婉:“森小姐,该出发咯。”
我应了一声,随后一边爬起来一边面无表情的问道:“您没事了吗?”
“嗯……可能有些怀孕初的不适吧。”她的手习惯性的摸上腹部,突然有点小心翼翼的问道,“森小姐……我昨天……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我表情淡淡的看向她,随后起身向门外走去。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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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厚着脸皮找个人同路还真是明智的选择,没想到去清源的路走了个山路十八弯,要是我一个人去还不绕死在山里,等到了恐怕吉田理惠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吞下在路边的茶屋买的最后一口丸子,我踏进了这座城市。
高大的城门用整齐的方形石块砌成,数棵圆木绑成的悬门缓缓放下时与地面相撞发出一声闷响。当飞扬的尘土散去时,一个繁华都市展现在了我的面前。
纵横笔直的大街构成了城内的主干道,大街上铺着的是细碎的石板,两边有着各种各样的小店,以及住宅和无数摊铺。
木质的房屋大多由褐色、红白色构成,结构简洁,贩卖点心的店面中隐隐飘来香甜的气息,拉面店用短帘微掩着,“呼噜”的吃面声和着浓郁香味。背负着重物的牲口在街边赖着不走冲着主人发出不满的嘶叫,换来了几下重重的鞭子;各式小贩与行人熙攘来往,大声吆喝的马车夫驾着马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布帘微微撩起,露出某位小姐娴静的脸庞……
穿着各色和服的行人从我身边不停走过,偶尔还可以看见几个穿着武士服的浪人、军官。我“啧啧”的打量着四周,偶尔指着几条寂静的街道询问白天为什么不开门,吉田理惠解释了那是居酒屋后,看向另一条街,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
我顿时了然。
ma,歌舞伎一条街嘛……花姑娘,最高。(喂!)
街道尽头,是一座宏伟建筑,战国时代的碉堡样式,以青色为主,城楼边上飘扬着旗帜,墙下方砌着花纹复杂的青色方砖,大概是城主住的地方。
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护着吉田理惠不被行人撞倒,这时,吉田理惠问道:“森小姐来清源是……”
“啊?”我有些懒懒的抬眼,随后歪着头面无表情的想了一会儿,“投奔亲戚……大概。”
东掏西摸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我微皱着眉仔细辨认了一下:“……Akasawa……浅川……您知道城里有那户人家姓浅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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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着死鱼眼看着眼前的这栋豪宅。
“想不到森小姐来找的地方,和我做事的是同一个……森小姐您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没事,只是感慨了一下贫富悬殊世事苍凉,想唱一下‘汗水流在地主火热的田野里,妈妈却吃着野菜和谷糠。’……而已。”
说完,我抬脚向门口走去,吉田理惠有些惊讶的看了过来:“森小姐请等等……”
“站住!”门口的两个家丁立刻拦住了我。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的半光头,装模作样的感叹了一句“好刺眼好刺眼”,随后淡淡的说:“我找你们老大。”
他们“……”了一下,然后很恶霸样的哇哈哈大笑了起来:“小姐请回吧,我们老爷是不会接见身份不明的人的。”
“no、no、no,我不是什么身份不明的人。”我突然板起一张脸,以一“真相只有一个”的造型指向他们身后的宅府,“施主,我看你们宅府上方有不祥气息笼罩两位印堂发黑今晚必将发生不幸之事没错据我推测今晚凹凸曼将会降临贵府当他的动感光波‘哔哔哔哔’扫过时后悔就来不及了啊施主!”
他们再次“……”的一下,我又沉默了一下:“好吧告诉你们头儿,我是他的私生女今天来要……”
“森小姐……”话还没说完,吉田理惠就向两个家丁陪着笑,捂住我的嘴把我连拖带拽的拉走。
“浅川家管理很严的,没有家主同意是进不去的。”她有些无奈的说道,“走大门的话……”
“为了我的尊严,我不走狗洞。”我大气凛然的说道。(于是……你想到的只有爬狗洞吗摔)
“森小姐还真是……请跟我来吧。”吉田理惠似乎有点哭笑不得,带着我绕到了房子后面,从仆人进出的门进到了宅子里面。
内部如何比外部华丽,狗眼闪瞎;
连仆人都如何衣着整洁比我有女人味,狗眼闪瞎;
装潢如何有暴发户品味,狗眼闪瞎。
微向上翻起的房檐下系着小巧的风铃,走廊一边便是包围在中央的庭院,种着兰草;石子路延伸到池塘前,假山边游着色彩斑斓的锦鲤,清泉从泉眼涌出,溅到竹筒上,使竹筒向下撞击在了石块上,发出行板样的清脆“铛——”声……
在狗眼被闪瞎了无数次后,我消化不良的跟着换好衣服的吉田理惠走在走廊上。
“我现在要去见小姐,您可以一起去见她。”吉田理惠抱着一叠布料缓步走在木廊上,“但我是私自带您进来的,一会儿请您说话时……”
“明白。”我无比肉疼的看着吉田理惠优雅的小碎步。
脚步声回荡的,在缕缕淡香中,仿佛可以看见平安京的公主,一身华丽的和服,裙摆拖曳出美丽的涟漪。
吉田理惠在一个房间前跪坐下,轻声报告了一声,得到应许后,微微俯首拉开了纸门。
我同样跪坐在一旁,看着那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她的五官隐约与母亲有几分相似,但年纪要小上十多岁,但这也是正常的。不过我对这位似乎该叫“舅妈”的女人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
“这是按您的要求买来的布料。”吉田理惠恭恭敬敬的递上布料,女人仔细看过后,淡淡的颔首:“辛苦你了。”
随后,她扫向了我:“这位是……”
“日安。”我抢在吉田理惠之前,行礼,依旧面无表情。
她看着我的五官,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愕然。
“铛——”竹筒撞击的声音隐隐传来,我压下了“我来找你老子”的不敬说法,与想口胡“我是你老子私生女”等破坏人家家庭和睦的说法,突然微微笑开了,深灰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情绪:
“……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森千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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