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贰拾玖两人的街道

    或许这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不是揽着腰像扛麻袋一样的姿势,或是救场时抱着一路唰唰唰跳开,安全后马上一脸嫌弃的扔破抹布一样把咱丢一边。

    喂,斑桑,本来充满恶俗少女言情气息的拥抱被搞得像修罗场样是怎么回事……

    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想像平时一样缺心眼儿的吐槽他,但连眼皮都无法抬起一分。

    人形的怪物密密麻麻的围出一个包围圈,腐烂的身体直立着不动,仿佛一片怪异的森林,生长在我与那个银发男人周围。

    白昼的光愈发的强烈,穿过藤蔓,在头顶形成一片朦胧的白色。

    我听见他的心跳,感到他尖利的指尖抵着我的头颅。

    这种情况下我的心里却出奇的平静,但脑海里还是慢慢浮现出无数黑色的字体:

    ——脑袋开个洞的透心凉死法果然渣爆了。

    ——这么早领便当真是对不起啊。

    ——早知道就该早些把祭嫁出去了,还能收分彩礼钱……祭会为我哭丧的吧。

    ——……会死吧。

    会死吧。

    这几秒却仿佛过去了很久,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清楚的感觉他突然凌厉的出了手,划破空气的凌厉声音激起气流,透出一股子凉意。

    然后我的感觉器官开始慢慢被切断。这种感觉很糟,仿佛电器被切断了电源,屏幕变得一片漆黑。我的身体开始软软的下滑,在感官完全消失之前,我感到有血从头皮下流下来,后脑勺似乎皮开肉绽了,但此时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痛楚了。

    有什么似乎挣扎着离开了我的身体,感觉像是虫或是蛇一样的东西,随后我听到一声极其奇异的叫声,尖利得像是指甲刮在金属上般。

    仿佛是最后的号角般,本来想按了暂停键一样的尸群动了动,刹那间,突然潮水一般猛地全部袭向中心。

    在这最后的决战时刻,我感到他抱着我的手紧了紧。耳朵能过滤出的声音已经很混乱了,嘈杂得仿佛有千万个人在我耳边不停的说话。

    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却听到了一种细微的声音,快速的向这边逼近,而且不知为何,我竟能分辨这声音不是冲着我来的。

    本来软绵绵垂下的手人抓紧了银发男人的衣襟,我费力的往上挪了一些,把身体挡在了他面前,同时轻轻磨了磨唇,想做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但发出的声音却轻不可闻,仿佛将死之人一般沙哑。

    “……跟着你们这些大杀器妖怪果然会被王八气场搞死啊……我把祭交给你了,对他好一点啊,被总绷着张二缺的脸,要是敢让他做侧室我就每天去你那儿鬼哭……好像有点不太对……”

    我的话仍是平时那种缺心眼的不正经,讲了一半吸了口冷气,感到有什么以极快的速度深深扎在了背后,有血慢开始慢漫开。

    “这种情况下还帮你挡一下老子真是好人……”

    从头皮下淌下的血从睫毛渗下,早已模糊的视线变得一片血红。我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连声音也变得遥远了。

    “喂,斑桑,记得多给我烧些纸钱。”

    “坟头还是坐北朝南比较好吧。”

    “想要回原来的村子啊。”

    “我讨厌火葬。”……

    我已经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絮絮叨叨发出的音节或许已组不成话语了。

    “……把我的生活搅成一锅狗血,我真恨不得搞死你陪葬……”

    ……但是,做不到啊。

    大地开始震动震动,结界开始崩坏,密密麻麻的尸群铺天袭来,入眼无余,挡住了日光。

    显示听觉,然后是触觉,最后眼前一黑,视线“啪”的被切断。

    终于安静了。

    ****

    我在一片黑暗中漫无目的的行走。

    在那一片漆黑中,我想要向前走出这片无尘之地,但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离开这片暗色,哪怕一步。

    梦里的无尽黑暗像是一个巨大而空洞的漩涡,安静的把一切卷走,却唯独留了我一个人在中间风雨飘摇。

    突然,我看见前面有什么东西,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我看见一座坟和一个少年。

    我怔了怔,随后缓缓蹲在了他面前,面无表情的慢慢说道:“……哟,我在那边也便当了。”

    对方没有接话,我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直的看着他的脸,声音毫无起伏:“知道吗,我碰上穿越着玩意儿了,还特狗血的穿了古日本,本来我的最终目标就是以后找个要死的老地主嫁了,等他死了财产就都归我了……好吧我说笑的,但是那个世界也不科学,劳资居然有狗……不对是阴阳眼。”

    我像在平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讲到这儿时,一脸面瘫的突然用手撑大灰眸挤出一张怪怪的脸。

    “再然后……和一只上古凶兽绑死了,打怪时因为我太废被附身,这种附身又是特伊藤润二式的‘那啥钻到头皮下’搞不出来,于是我被干掉了。”

    我停了停,看着毫无反应的少年,抬手似乎想摸摸他的头,但中途又停了下来,收回手继续淡淡的说:

    “你老姐我搞得这么口胡,臭小子你也不表示点什么。”

    背后的墓碑上有我穿越前的面孔,刻着我以前的名字。

    明知道这种像是梦境一样的世界并不真实,我却突然有了一丝伤感,看着面前拥有与以前的我相似面容的少年,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的透着我直看向墓碑,喃喃道:

    “喂,别哭啊……”

    开始新的人生后,虽然变成神棍、母亲的死去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但我的目标一直都是混吃等死努力想小强一样活下去,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会有了想要看着那个银发男人背影的念头。

    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又为什么要改变呢。

    “算上姑获鸟那次,都被连带着干掉第二次了,还有这种想要跟着凶兽混那个危险世界的念头不科学啊……想哭的是我吧……”

    我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缓缓伸手抱住毫无反应的少年。

    “我受够活得很累了……我也想要回来啊……”

    我把脸深深埋在他的肩膀上:“别哭……”

    我没有想过死了后会怎样,或许我比自己想得更害怕死亡。

    “别哭……”

    两个世界,或许都回不去了。

    *****

    时间也许只过去了几分钟,亦或是几世纪,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入眼的先是一片白光,然后景象慢慢映在视网膜上,最后渐渐成形,组成一片模模糊糊的景象。

    时间是黄昏,染得街道一片昏黄,街道似乎地处偏僻,路上没有其他人,只听见一个缓慢的脚步声和晚鸦的叫声,看见两边的日本典型古代建筑慢慢后退。

    我艰难的微睁着眼,模模糊糊的看了一会。

    ——回来了,是这边的世界。

    我直愣愣的盯着无人的街道发了一会呆。我很清楚前后受的伤的严重性,为什么我还能回来这边?我说不上此时是什么感觉——我没有死。

    头上的伤口似乎已经止住了血,血在脸上已经凝固了,看上去肯定很狰狞。骨折了的手软绵绵的垂在身侧,我的侧脸枕在一个人的肩头,对方些许银发扫在我的脸上,脚步声缓慢。

    我动了动,感到背上的伤口开始渗血,于是抽了口气,条件反射的哑着嗓子开口:“疼……”

    背着我的人动作滞了滞,停下了脚步。我缓了缓神,感到甚至清醒了一些,但全身仍像散了架一样,只好继续像块破抹布一样瘫在他背上,半晌,缓缓道:

    “……搞定了?”

    对方没有应声,我觉得自己这话问得特废,沉默了一会,又侧着脸继续面无表情的开口:

    “看来我还没到领便当的时候,原来我也可以开挂……”

    嘴贱的时候我也注意到了他受的伤也挺重,只用一只手托着我的身体,另一只手无骨般垂在身侧,手掌几乎被贯穿,整条手臂惨不忍睹,血一路“啪嗒”的溅在石板路上。

    我没有问他是怎样带着当时几乎是尸体的我,突围的来到外面的街道上的,或是事情最后的结果,只是在有些凝重的气氛中,轻轻的开口:

    “没有被丢下……怎么说呢,有些高兴……要不要给你发张卡?斑桑,你是个好人,回去请你喝酒,再帮你找几个姑娘陪酒什么的……”

    在我低低的轻声说话的时候,斑又重新迈开了步伐。我觉得我当时的思维一定是有些混乱,又近乎自言自语的道:“不过这次我真的看明白了,我和你的世界的距离。”

    远处天幕下隐隐可以看见神社红色的鸟居,其间聚集的妖气已经开始慢慢散去了,时隐时现的血色的黄昏下,显示着战斗的结束。

    “……这里始终不是我的世界。”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是突然感到眼睛有些干涩:“果然再打怪升级在凶兽你们这里有几条命都不够啊……山神快回来了,再忍受我一个月就可以了,对于我你其实已经够有耐心了。”

    “其实想起来,一直以来,麻烦你了。”

    我抬了抬眼,有些晃神的看着被霞光染红的天际。两人的影子在无人的街道上被拖得很长,我很清楚的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所掩盖的东西。

    “够了。”

    他的脚步突然再次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似乎许久没有开过口,声音沙哑到有些压抑,敛去了一些棱角,透出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那毫无起伏的声线,难得的没有用平日那种带着傲气的口吻让我闭嘴,平静得似乎在极力掩盖什么。

    “已经够了。”

    我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我并没有觉得他又做错什么,在那种情况下,干掉我是避免最大损伤的最好选择,但矫情点来说,我也无法做到忽视一切。

    “……你说够了就够了?”心里的那种不甘心与说不出的感觉此时开始慢慢膨胀,“就这样被干掉了还差点死掉……”

    “那说点别的什么啊!”他突然打断了我的话,几乎是暴躁的低声咆哮了出来,“想要骂人,还是想要听道歉,你平时不是很会说吗……”

    他情绪的爆发让我有些发怔。见我突然安静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始终没有回头看我:

    “……你在哭吗?”

    “……如果我说是看到阁下流着血的野性身躯在流口水呢?”我面无表情的侧着脸,半晌缓缓说道。感到背着我的人身体一滞,我扯了扯嘴角,又继续说道:“……道歉的话,就算了,我无法想象斑桑你僵着高贵的脸说这种恶心巴拉的话的场景。”

    是的,我明白,这次事件不但让我看到了距离,而且最不甘心的,是他。

    对方轻轻冷哼了一声,我终于感到了一丝安心感,把头枕在他肩膀上缓缓磕上了眼睛:“还是先回去吧,回去以后再慢慢说这次的事件,再拖下去我们两个都会血流成河嗝屁了。”

    “终于你身上那种二逼的气质又回来了……感觉,还是平常的你比较好。”

    我感到意识再次模糊了起来。对方似乎轻轻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别告诉我他是在说那句恶心巴拉的话。

    但这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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