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叁拾野缒蛇

    当我再次陷入黑暗中时,我发现我又来到了那个奇怪的梦境。黑的天,白色的路面一直延伸到无法预知的长远处,路的尽头是透着古旧光泽的长镜。

    我在镜子前站定,面无表情的定定看着。镜中的黑发灰眸女子脸色苍白,死水一般的眸子透出一种陌生,仿佛在暗色中隐藏着一些什么,变得越来越不像我自己。

    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烦躁,甚至有了一种被附身面对斑时,心里开始不断重复“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的感觉。

    当我反应过来时,我发现自己已经一拳砸在了镜面上。以我的手为中心,蛛网一般的裂痕丑陋的向四周爬行,把我的脸切割成了无数个。

    无数双陌生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

    我感到手被割破了,赤色的血顺着镜面缓缓流下,但仅仅几秒后,我愕然的看到我伤口处的肌肉像有生命一般开始蠕动,随后血很快止住,伤口渐渐开始愈合。

    我后退一步,不可思议的看着光滑如初的双手。

    镜中隐隐出现了先前那个男人的面孔,他似乎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只是觉得心脏里渐渐充斥了一种未知的……

    恐惧。

    ****

    似乎又过了很久,我才感到意识开始恢复。入眼的是斑家的天花板,随后模模糊糊看到视线里出现了一张戴着白狐面具的面孔,对方的声音也渐渐传入了嗡嗡回响的耳中。

    “……森大人,森大人……听得见吗?”

    我磨了磨嘴唇表示可以听见,然后手指动了动,打算起身坐起来。

    祭马上半环住我的肩膀帮助我坐起来,然而才一起身我就感到头脑一阵刺痛,瞬间涌上一种想吐的感觉,祭见状马上又把我平放回去,轻声道:“森大人,你还是先躺一会吧。”

    我感到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衣服下也隐隐可以看见缠满了绷带,上半身缠得最多,大概是背后的伤口很不好处理,而骨折的那只手也固定着夹板。

    我翻了翻白眼,用可以动的那只手比了个中指。

    祭有些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我沉默了一会,突然低哑的开口:“……还有个家伙呢?”

    “说的是斑阁下吗?”祭了然的回道,“斑阁下的伤基本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在在隔壁房间,因为森大人你一直没醒,因为距离限制也难为他这几天只能呆在房间里了。”说完,祭站了起来:“森大人,您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厨房看看。”

    “随便吧。”我有些疲惫的说道,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话说我躺了几天了?”

    祭刚想回答,另一个声音突然传来,声线略低冷漠之中又带着一种慵懒的感觉:“……五天。”

    我艰难的把视线移了过去,看见银发的高挑男人懒懒的靠在门框上,长长的银发随意披散着,金色的妖瞳直直的盯向我;他身上基本上看不出受伤的痕迹了,浅色的和服领口没认真拉紧,隐隐露出精致的锁骨。

    我“= =”。

    祭看看我,又看看斑,突然带着一种笑意说道:“那……森大人暂时拜托斑阁下了。”然后就大步流星的闪人了。

    虽然戴着面具使我看不到他的脸,我觉得他此时一定是一副“哎呀狗血真特么好看”的八婆表情。

    ……死小子几天没见矫情了?……喂等等不要留我和这个凶兽独处……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斑同样面无表情的走过来,随意的在我旁边坐下,内心却仿佛有千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特别是当我想起试图杀掉凶兽时的狗血对峙,以及被背回来时的对话。

    请……自由的忘掉那琼瑶文艺附体的我……其实那不是我而是尔康……(喂)

    我僵着表情把脸转到一边。

    和他独处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果然那场战斗改变了很多。

    想到这里我眸色暗了暗,但像带了一张假面的脸仍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变化。想到那场死战,我想似乎该正式和斑理一理这件事了。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刚想开口这才感觉到好几天滴水未进了,于是又面无表情的瞟向了不远处的茶杯。

    斑顺着我的视线看去,见我正视图坐起来,似乎抿了抿嘴,然后认命般的倒了杯水,动作可以说是一点不温柔的把我提溜了起来。见我手上缠着绷带,又表情很臭的把水凑到我嘴边。

    于是,瓷杯很华丽的磕到了我的牙。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要要不是这个时代没有石膏给我固定骨折的手,我早就一记大老拳打过去了……好吧我说笑的。

    不过这种各种狗血的场景被搞成这样算个啥啊……该说男方不愧是斑吗?不过还好他没就这样让我渴死在一边,我是不是该感谢一下他全家。

    忍住吐槽和比中指的欲望喝完了水,不过我好歹能坐起来了。低声咳了几声,我正准备开口谈正事,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了有些吵闹了声音:“哎呀森阁下您醒了啊?”

    我微侧过头去看窗户,外面天气很好,浅蓝色的天幕投下一片金色的光线,只见平日里那些小妖正挤在窗前,那个纳豆小僧首先扒着窗口开了口:“见您这么多天没醒我们还真是担心啊,您刚被背回来那阵背上受的可是致命伤,不过该多亏斑大人他们包扎的好……”

    “嗯。”我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一脸面瘫的低头看了一眼在衣襟掩盖下,身上扎得密密的绷带,又“……”的看向斑:“……话说……这是祭处理的……还是你处理的?”

    正另外拿了个杯子喝水的斑闻言,冷不丁的微微呛到了。

    我抽了抽嘴角。

    ……不管是哪一个,都很不妙。当然,如果是眼前这位阁下帮的忙,我干脆滚一边去切腹得了。

    于是我“……”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转向窗外:“……今天天气真好,狗血也特么的特多。”

    窗外的小妖们继续叽叽喳喳,再次在我头上扎了一箭:“说什么嘞你,反正两位大人一起这么久了,包扎个伤口换个衣服有什么。”“没错没错~~”

    “……闭嘴。”斑隐忍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炸起,只见银发男人满脸杀气的一记刀眼丢了过去,待小妖们一哄而散后又一把抓住我的下颚,把那张此时有些僵硬的脸凑近我,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不是我。”

    我保持着“=皿=”的表情和他对视着。

    “当然不是他~”慵懒的女声突然传来,打断了我和斑的眉来眼去……我呸。只见窗棂上不知何时倚坐上了一个女人,深紫色印花和服,一头蓝紫色的发,刘海斜斜的遮住一只红眸;她的手上一个托着一柄烟杆,话音落下后,缓缓把烟杆凑到红紫色的唇边吸了一口,随后缓缓吐出的烟雾朦胧了室内的空气。

    “怎么能让死男人换姑娘的衣服呢,当然还是要我来了。”丙轻巧的跃下窗框,不顾斑铁青的脸色大摇大摆的走到屋里坐下。我顿时凌乱了一下,僵硬的转向斑:“喂斑桑,为什么我更有了种节操不保了的感觉?”

    “别问我。”斑的语气同样很不好,丙一听继续调侃道:“森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不是那死男人换的很失望吗?”

    “……不,我感谢您全家我勒个去。”

    “不过穿和服果然看不出什么身材来。”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鄙视正常的B+吗?G这种不合理的size只会出现在玄幻的后宫漫里,难道您认为那种惊悚的法式长棍面包才是好身材的象征吗?”

    “嘛~~虽然有些不明白你的话,但女人嘛,身材还是很重要的。”

    “于是果然您还是认为波霸比较好吗?比如童颜巨×的苍老师……救命这个世界要被庸俗的大(哔——)占领了。”

    “……够了!”被无视到一边的死男人终于额头爆出了十字。

    “嗨嗨~~”丙见好就收,又懒懒的吸一口烟,难得的收起了那副慵懒的表情,“话说……你们是真的遇到了野缒吗?”

    我一看终于开始谈正事了,不由送了口气,但闻言又微微拧起了眉:“野缒……是指野蛇?”

    野缒蛇我知道一些,是日本的一种类似蛇的传说生物,外型类似槌,习性不详,推测幼体以小动物为食,成体则以小型动物为食,早上活动,食量奇大,动作很快,会跳跃,且躯体部分异常膨大,很可能怀有剧毒。

    “不同于人类认识中的野缒蛇,在我们这里,野缒是种很棘手的妖怪。”斑淡淡的看了我一眼,随后纤长的手指蘸了一些茶水在榻榻米上画了一个大概的形状,“速度极快,善于躲藏和多方操纵,以附身人类为食,有时也附身在妖怪身上。”

    我看到斑画出了一个大约15厘米上一掌宽的蛇形生物,其腹部倒是和我所知道的野缒蛇一样鼓起,但更令我毛骨悚然的是,它的周围生着密密麻麻的长脚,仿佛蜈蚣一样让人渗得慌。

    “野缒的口器像蛇的信子一样,但端头出可以外翻出很密的尖牙,它们一般都寄生在尸体的后脑勺处,利用口器和触角牢牢扎进猎物里,既可以操纵猎物的神经又可以以后慢慢以其脑髓为食,比如森洛瞳你遇到的那……”

    “……已经可以了。”斑突然抬手打断了丙的解说。我面色难看的抬起头,注意到斑在看我,于是有些感谢的淡淡回视了一眼,但仍感到一阵恶心,全身都直泛鸡皮疙瘩,仿佛那个妖怪仍趴在我的发中。

    我脸色苍白的捂着嘴别过头去深呼吸了好几次。

    ……尼玛这果然是伊藤润二的世界吧岂可修……

    “……好吧。总之,野缒一直是种很麻烦的妖怪。它们进食不节制,最主要的是它们的寄生和操纵能力,仅仅一只,就可以操纵攻掉半个城的军队。不过在中毒的情况下最后还能干掉野缒,不得不说你果然是这块儿的头儿啊。”

    丙托着烟杆吐出一口烟,说着赞扬斑的话却看不出一点有诚意的样子:

    “但是很奇怪,野缒现在基本上已经很少见了,而且多在靠海的地方,为什么会出现在北方的神社里?而且还是袭击的树翁的同族?”

    “……总之这件事很不对劲,尽管很讨厌三筱他们,但我已经派人通知了周围的妖怪了,丙,你也记得叫你那边的妖怪提高警惕。”斑表情严肃的对丙说道。

    “啧,这种发号命令的口气……果然最讨厌男人了。”丙有些不耐的嘟嚷了一句,随后看到我一直沉默着在听,又说道,“不过安心吧,那个树翁的同族似乎还有一口气,而你们斑大人又很凶器的几乎毁了半个神社,现在安排了妖怪在善后,这件事可以平息下去了。”

    “但是最让人在意的,果然还是你,居然能在被附身的情况下逃过一劫。”丙说完,突然把脸凑近了我,“森洛瞳,你现在感觉怎样?”

    “……还好。”我有些奇怪的抬起眼,然后慢慢活动了一下,感觉伤口已经并不怎么疼了。

    斑的金眸微微眯了眯,丙扒过我缠着纱布的头看了看:“……才五天而已,这么大的伤口居然已经开始长新肉了,而且血也是很轻松就止住了……不过不得不说斑你还真下得去手。”

    这个话题让我和那个男人的脸色都僵了僵,丙却没自觉性的继续絮絮叨叨:“最主要的是背上那个致命伤,人类的话早就死了,就是我们中了也不一定能好……”

    最后,她把距离与我拉远了一些,吸了一口气:“这种愈合能力,简直就不是……”

    “可以了。”斑突然再次打断了丙的话,并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一副送客的样子,“好了,丙,你可以走了。”

    “喂利用完了别人就像一脚踹开?你这家伙果然恶劣得可以。”丙抬眸不爽的瞪了他一眼,对方却像没听到似的径直走出了房间。

    室内陷入了死寂,我盯着斑离开的方向,觉得脑子里开始变得有些混乱。丙懒懒的吸了一口烟:“不过不得不说,你能活下来还是多亏了那家伙。”

    “你后脑勺上的伤看起来是他想直接连你一起除掉,实际上并不是十分致命,只是逼出了里面的野缒而已,而且最后那家伙还不是把你背回来了。”

    我有些愕然,沉默了一会后说道:“……或许只是因为现在我和他的行动是绑死在一起的。”

    “啧,瞧你说的这样儿,最后似乎还不是给他做了啥肉盾。”紫色发的女人拖着腮帮一脸的调侃,“一个两个真是让人搞不懂。”

    见我的表情开始有些抽抽了,丙这才笑得一脸邪恶的站了起来准备出去,但走到门口时又停住了:“……我先前的话不要太在意,但这种事,你始终是要弄清楚的。”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久久的陷入了沉默。

    ****

    夜深了,斑的宅子里却依然灯火通明。借着“庆祝森阁下醒来”的名号,虽然斑看起来就是一副“老子牛叉”的高傲样子,但他是从来不反对喝酒这种聚会的。连带着留下来的丙,一群人……不对是妖怪开始闹腾,也不管我这个病号只能孤零零的缩在房间里养伤。

    “……你今天做了什么菜?”我一脸面瘫的盯着客厅的方向,语气里怎么听怎么有种怨恨的感觉。

    “牛肉火锅,加上时令的山珍。”祭温温和和的回道,我立刻回头做出一副“你丫吃里扒外揍你哦”的表情:“……下没下泻药臭小子?”

    “别这样森大人,再怎么我们也是寄住在斑阁下家。”祭一边回话,一边揭开旁边装着粥的砂锅,“在伤没好之前严禁您吃其他东西,再这么迁怒下去就像在哄小孩子了。”

    “……喂你刚才吐槽我了吧,吐槽我内心幼稚了吧。”我面无表情的瞪向他,随后接过了他伸过来的瓷勺,“……我自己来。”

    祭点了点头后候了一边:“不过这样看来,森大人其实也有那所谓的……唔傲娇属性吧?”

    “啊?傲娇?你说谁?”我翻着三白眼看他,“你一定说的是斑对不对?其实他的隐藏属性就是傲娇二缺。”

    祭轻笑一声,随后又像感叹似的开口:“不过对于森大人来说,这一次真的是太危险了,但好在,只剩一个多月了。”

    我拿着勺子的手滞了滞,但又很快继续了舀粥的动作,而祭的声音继续传来:“幸好森大人的……伤已经快痊愈了。”

    我没注意到祭的奇怪停顿,以及一种莫名感,只是突然想起了之前的梦。

    放下了勺子,我定定的看向自己的手掌,突然淡淡的道:

    “……祭,我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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