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光线从天际的缝隙中倾泻而出,黑暗结束了,黎明到来。
在紧急处理过后,我和祭赶紧一人抬一头把山童就近交给同山的一个会医术的妖怪。心里小小的吐槽了一下某个雄性甩着手,居然把抬伤患这种事交给女性和小孩儿(?)。
吐槽归吐槽,留下祭继续看着山童的情况,我又一声不响的跟着斑回到了坟地。不光是他,所有人都很不甘心,但事实摆在我们的眼前,食尸鬼事件最终以失败而告终。
坟地里面乱糟糟的,我又蹲在山童倒下地方的旁边搜寻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找到多余的线索。
“真是要命,有你和祭两个人肉搜索器在,那货是怎么掩盖了妖气,没被一点察觉的把山童狂扁了一顿的?”我面无表情的蹲在地上一手托着腮帮,“而且还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不管是进来的路还是出去的路,这里都只有我们的脚印而已。”
对方半天没做声,我叹了口气,拍拍灰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语重心长拍着他的肩像教育小孩子一样说道:“有句俗话怎么说的来着?大神总有踩狗屎的一天(……这是啥?)。这种看起来像是卧槽的密室杀人案一样的东西……啧要不去找某个死神小学生来串串片场……”
对方的眉角微微抽了抽,然后一把抓住我那只不安分的手,金眸冷冷的看向我:“……我说过很多次了,女孩子说话不要这么粗俗。”
“只要我有张不粗俗的面瘫脸就……等等你是在转移话题吗斑桑?”
我抽了抽嘴角,然后不着痕迹的试图把手抽出来,一脸面瘫半真半假的说道:“……不过再这么抓下去我就会出现白烂言情剧的反应了。”
男人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轻轻放开了我的手。
我站在他身边,随着他的视线不知道看到哪里,缓缓的继续道:“看吧,我又拉下面子来取悦你了……瞧这话说的……”
斑没有回话,但表情放松了一些。
“越发的感觉被你吃得死死的了……”这话我说得很小声没有让他听见,带着一种感叹和一种莫名的情愫,“果然,我还是很讨厌你会出现那种表情。”
那在于野缒对战时一闪而过的,我曾在他眼中看到过的神色,那种很淡的疲惫与不甘。
我不知道我现在是否能站在与他一样的高度,但我知道自己已经开始试图守住他的骄傲了。
手指慢慢收紧。我想我已经很清楚我在想什么了。
“不过这次的疑点的确很多。”仿佛是要掩盖心境一样,我面无表情的转开了话题,同时微拧起眉平视着前方,“且不说祭布下的警戒绳索,你的妖气感知也并不差。如果说对方运用了某种方式潜入,掩盖了动静和行踪,但气息是如何掩盖的?”
“而让我在意的是,山童在受到攻击时为什么没有求救?如果说对方是在一瞬间锁住了它的行动,也倒是说得过去,但从现场的破坏程度和山童的伤势来说,对方并不像是暗杀型的,而且山童在受到攻击前是有一丝时间喘息的,但它却在那一瞬间放弃了将声音传达给我们,为什么?”
我低垂着眼眸说出了自己的分析,然后询问似的看向了斑,银发男人眼中闪过了一丝赞同的神色,然后故作意外的微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的大脑只是个无用的谜之空间。”
“……你是在讽刺我脑如黑洞吗?”我面不改色的顶回去。
“但现在这种情况,也可以显示对方很棘手。”一句话轻描淡写的绕过我的吐槽,斑又重新把斜歪的楼掰了回来,“嗜血的野兽属性,却不袭击人类,只食尸,身手利索,而且能掩盖对于我们来说很陌生的妖气。”
他顿了顿:“从前半部分来看,就像是一只初生、拼命抑制本性的软弱妖怪,而从后面看,至少到现在,我还未见过能隐去妖气的妖气。”
“……难道又和野缒事件有关?”最后一句话他说得轻不可闻,我静静的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安定的感觉。
搜捕食尸鬼的初衷已经变得有些模糊,在这背后,或许会有更大的一片,我们所看不见的浓黑。
“那接下来怎么办?”我开口问道。这次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没抓到那个重口味儿的家伙,还出现了伤员。
出人意料的,斑没有立刻回答。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眼中竟闪过一抹犹豫的神色。
我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于是就直接按他平日里的思路提议道:“那这样,白天我们就继续到周边调查,而坟地这里,再埋伏几晚上怎样?”
说实话我是很不想玩什么侦探悬疑惊悚游戏的,而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对于这个大人的决定,我一向只有扮弱受的份儿,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经常给自己找虐了。
这种愈先弱受的迁就,大概就是所谓的犯贱吧。
这样自我吐槽着,而斑长吸了一口气,然后沉默着微点了一下头。
接下来的情况可谓是十分糟糕,白天跟在斑屁股后面到处跑,晚上蹲点儿,而且也懒得搞什么方位伏击了,直接坐坟地里无语到天亮。
如此的《名侦探×南》工作量和重口味蹲点儿,再加上先前的野缒事件,已经彻底让我面对满地断肢眼珠仍能保持一颗平常心,而且还能顶着张面瘫脸坐在坟堆上看着尸体大嚼饭团。
不过我在晚上仍会犯困,经常坐着坐着头就歪到墓碑上了。有一次头一沉后一个激灵,一睁眼看到斑把手伸到了我脸边,于是马上正襟危坐做出一副“长官我错了见周公这种野男人是可耻的请把爪收回去别抽我我很严肃”的样子。
不过斑的表情好像有点微妙,我木然的觉得这桥段在某些粉红少女系列出现的频率很高,然后默默转过头去使劲掐了自己一下。
而祭留守在了山童那边,毕竟那家伙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但据说那丫情况很不好,不知什么时候醒得过来,醒来了也不知还能不能说话。
虽说是妖怪,但也只是身体能力比人类强悍一些。
“……我去,这种‘棒子剧植物人’戏码搞毛……”我苦大深仇的瞪着山童,然后看向祭,“或者还是要靠你了,当你疲惫的趴在床边睡着时,不知什么时候对方睁开眼,温柔的看着你的睡容轻抚上你的头发……”
祭同样温柔的说:“森大人,睡的是榻榻米,没有床沿让我趴。”
这几天调查下来,虽然有关食尸鬼的信息倒是越来越多,但食尸鬼却没有再行动了,对于周边小妖来说,没闹心妖怪倒清净了,但在斑越发冰山的臭脸下也都大气不敢出。
这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你越特么认真起来,对方就越特么的死憋着不出来。
食尸鬼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连着几天没有出现,斑有些烦躁起来,但却像脾气好了不少一样没发作出来。
时间是午后,我很没形象的靠在庙前的柱子上打盹,突然感到前面的光被遮住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银发男人逆着光站在我面前。
银发、金眸、妖纹,他的身体边缘在阳光中有些模糊,显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微垂着金眸看着我,在逆光的阴影中,仍明亮的仿佛流金一般,透着一种永不熄灭感和妖艳。看了我一会儿,他转身迈开步子。
“……回去了。”
“……唉?”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斑桑你的意思是……伏击告一段落?”
我有些惊讶于这个死中二这次竟能主动结束未果的行动,但骄傲如他,这样的举动也不像他。而这时,他又淡淡的补充了一句:
“我说,回家了。”
我承认,当我听到他说这句话,我的心里有了一丝触动。很久以前,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旅途,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的这句话,让我有了一种莫名的颤抖。
我站起来,看着他的背影。男人已经走下了台阶,背影高挑而瘦削,银发垂在腰间,一步步走得很缓。
距离已经超过了二十五米,有些发着呆的我被连带力量扯得一个踉跄,这时,男人停下了脚步,定在了原地。
初夏的光线在地面上印下斑斑驳驳的影子,光线照得他的身影有些发白。
他在等我。
我突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使得眼睛一片干涩。
这样,我真的无法回头了。
*****
穿过幽深的竹林,翠色的竹叶隔去了多余的声音,只余下一片幽静的回响,已经走在青石板路上的缓慢脚步声。而当看到路尽头的那座两层房屋时,我感到心里渐渐平静了下来。
祭要晚些再回来,而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食尸鬼事件并没有结束,回到这里只是暂时休整,但当回来时,我却感到在这之间,会有另外的什么事发生。
果然,一踏进房屋周围,我和斑就同时把脚步顿住了,而这时,一只纳豆小僧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斑、斑大人!”
跑到我们身边时它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到斑脚上,但一见那张要命的死人脸又中途一转,抱在了我腿上:“那、那个谁来了!”
“哪个谁?”我低下头去看,然后语气奇怪的看向了斑,“他姘头?”
我想起回来这里的不多,而且会让这些家伙慌成这样儿的,在我记忆中只有发鬼之类的疯婆子。
斑咳了一声,我也仍由它扒在我脚上,面无表情的和斑继续往里走,当走进前院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我们眼前,这时,小妖慌慌张张的声音继续传来:“……不是啦!”
面前的老者,白发长须,戴着奇怪骨质面具,一身长袍,全身的气息不似斑的凌厉,但却透出种深沉厚重,在周围的墨绿映照中,就像一壶千年的老酒。
“还真是好久不见了,斑阁下,森小姐。”
我愕然的定在了原地,小妖继续不知所措的嚷道:
“……是、是山神大人来了!”
*****
面前的老者语气中带着笑意看着我和斑,我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大脑少见的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是山神,山神从南国回来了。
我不知道这时我该如何反应,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这种事情在一段时间前明明很好解决,一脸面瘫的吐槽“山神大您还记得回来啊我勒个去的您这毛线界限可整死咱了”,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没准我和斑还会同心协力的将这个罪魁祸首拖到角落里去殴打一顿泄气。
但现在,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时间已经洗涤了很多东西,那件我最不愿意去想的事,也开始在脑海中渐渐浮现。
斑站在我身后,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感到他突然拍了我一下让我回神,然后淡淡的开口:“……我记得你不是还有两个星期才回来吗?”
“时间算得还挺清楚的啊。”山神悠哉悠哉的回道,颇有种老奸巨猾的感觉,“想不到你这么惦记老朽。”
“对啊,我一直惦记着能揍你一顿泄愤。”斑的金眸微微眯了眯。
“啧,胆子见长啊,弑神可是会遭天谴的。”
“一把年纪了还喜欢搞别人来玩儿的神没资格说这些。”
“阁下的年纪似乎也不小吧。”
“至少脸上的褶子没您多山神大人。”
这俩家伙一见面就开始相互吐槽,斑也难得的发挥了他的毒舌属性,而平日里一直担任吐槽绝色的我却一直在旁边沉默着。
“森小姐。”突然,山神把视线转向了我,斑的话停了停,然后侧下头看向了我,我移开了视线,然后微微吸了一口气:“……是。”
“看森小姐情绪不佳啊,难道是不欢迎老朽?”老者缓缓的说,“猎会上森小姐的表现可是让老朽记忆犹新呢。”
“称赞,我只是天生一张死面瘫脸而已。”我面无表情的用平日里的语气回道,试图把情绪掩盖掉。
“呵呵,老朽还以为森小姐再怪老朽开的玩笑。”虽然如此说道,山神的话却听起来毫无诚意,却有一种莫名的深意。
“……哪儿的事,这‘听起来很牛逼其实很卧槽并且狗血的把一人一妖绑死的距离限制’让在下是深表涕零欲死欲活。”我抿抿嘴吐槽道,山神却只是呵呵一乐,然后继续说道:
“那么,森小姐对妖怪有没有一个新的定义了呢?”
这话听得我微微一愣,然后我淡淡的回道:“人类或者妖怪,在我眼中没有过多的差别。”
“嗯,听起来你好像只是在表示人类和妖怪在你眼中都是平等的,但总觉得你最终会选择的,或许还是人类吧。”山神缓缓的说道,“不过,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方面。”
我心里一跳,白发长须的老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般的说道:“……看来,这次这个玩笑有些过火了。”
从始至终,斑一直没有插过一句嘴,他只是默默的听着我和山神像在打哑谜般的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山神的视线短暂的在斑身上聚集了一会,然后重新转向我,语调很缓,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森小姐,这种事老朽并不会插手,毕竟老朽也有责任,但老朽只是希望你能想楚。”
“而你,是否能重新习惯以前的那种孤独?”
孤独。
我突然想起前些日子丙又来串门时,我正趴在窗户边发呆,不过准确的说,是盯着院子里发呆。
“啧啧啧,瞧这少女的样……思春?”慵懒的女人托着烟杆,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我顿了顿,然后面无表情的淡淡回道:“……春天已经过去了。”
“别贫嘴,原来你还是会没事看汉子。”
“……院子里只有他一个,我不看他看谁?”
“嗨嗨,是不是越看越好看?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那啥眼里出那啥吧?”
丙懒懒的倚在窗户边,看着院子里的银发男人,然后有些纠结般的开口:“……不过你确定你一直要这么下去?我看着都累。”
自从丙确定了我的情况后,就经常在我耳边唉声叹气,但我一直以沉默回应。
“这样不清不白的,在我看来,你并不是这么软弱的人。”她吸了一口烟,“这样下去,即使错过又变成孤单一人也无妨吗?”
“……丙,你知道吗?孤单其实是一种很糟糕的东西。”半晌,我突然淡淡打了口,“即使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但你走在人群里面,无数人与你擦肩而过,却没有一个人为你停留。你很想做出一副‘老子一个人老子牛叉’的样子,眼神倔强,但却和无数孤单的人一样,走着不相同的路,却有着同样悲伤的眼神。”
“我已经有了祭,他很重要,我也以为我已经摆脱了孤单,但我知道我不能永远把他锁在身边,他也要拥有自己的生活。而现在,或许我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无谓,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软弱而孤单的魔鬼。”
“我会顾忌很多,欢喜大结局什么的来得并不这么容易,并不是只要在一起就好了,在那之后还有我们所看不见的坎坷。我会想象当我老去死去后,只留下他一个人,或许他可以再次寻找所谓的轮回的我,或许他觉得心甘情愿,但他带着永远的记忆,和所谓的孤独。”
“我看着他一个人,那才是最让人悲伤的事。”
我记得我很认真的说完这番话后,丙有些愕然,然后陷入了沉默。
是的,我想我心里有着一个软弱而孤单的魔鬼,我知道我在想什么,但我却一直沉默着。
见我久久没有回话,山神很轻的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好吧,老朽为这些天给你们带来的麻烦道歉,老朽专门来一趟,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现在,是时候该解开限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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