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
我看到外面的光景，彩灯高悬着，火红的纸灯笼，黄色的柱灯，明晃晃的烛火跳动着；艳丽的帷帐挂在两边的店铺前面，或着竖着朱红色的柱栏，用一片略刺眼而暧昧的色彩，将一片漆黑的夜染得如同白昼。
嘈杂。
古风的街道和建筑仿佛让人回到了江户时代，却全无平和之感，仿佛连空气里也熏上了微妙的气息。红妆装点的女子身着华丽的和服，或立或倚的靠在店门口，素白的手从袖口伸出，眼角透着媚色，又带着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要不要来里面坐坐？”
“这边～请到这边来～”
带着京都腔的诱惑揽客话语，混杂着男人的笑声，马车滚动的车轮声，觥筹相击的碰撞声。这座灯火璀璨的小城仿佛永远没有黑夜。
我一时身体僵了僵，愣在了车门口。
身为一个外在文艺内心猥琐……呃是外向不羁的人，我很清楚现在我眼前的是什么地方，但在我的印象中，这座城比我见过的任何同类型地方都大，但我却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同车的女孩们依旧缩在角落，大概猜到了什么苍白着脸瑟瑟发着抖。而蹚浑水蹚得很彻底的夏目和哉挤到了车门口，同样是一脸惊讶的看着外面：
“……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表情有些凝重，本以为前方是酷刑房却给了我一个温柔乡，但这种状况却更让我头疼，于是不由继续保持着凝重的表情看向夏目和哉：
“……夏目桑……你是卖身不卖艺吗？”
“……是卖艺不卖身……不对我根本就没卖过……”夏目小哥抽着嘴角看着我，然后表情复杂的再次转向外面，“你别告诉我这是……花街？”
我给了他一个“纯洁的骚年一看就是没享受过青春叛逆”的怜悯眼神，然后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这妖贩子拐人居然直接省略中间环节丢×院里来了……夏目小哥请做好揽客的准备。”
饶是脾气好的夏目小哥，此时也不由表情便秘了一下。而这时，先前的那个棕黑色头发的男子又出现在了车边，悠哉而欠揍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晃了晃手：“到了，都下车。”
我敛了敛表情，挨着夏目和哉和女人们一起下了车，就看到前面一扇推拉门已经打开了，里面是铺着木地板装饰华丽的走廊，比周围的建筑都出落得大而豪华。而棕黑色发的男子倚在门边懒懒散散的像是看戏一般，见我走到了门前，直接恶意的幸灾乐祸一笑露出了虎牙：“欢迎光临。”
我面无表情的回给他一张死人脸：“迎宾小妞给爷笑得不错。”
然后无视对方啪的爆出了井字，以及外面街道边装扮眼里的女人们探究而复杂的目光，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
建筑内部仍保持着百年前的风格，而相对于外面的嘈杂，这个地方更像是隔离了一切喧嚣，一室沉淀下来的，只有灯火摇曳间我们的步子踩在木地板上的咯吱声。走到岔路口时，在最前面领路的棕黑发虎牙男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然后朝后面的小喽啰努努嘴：
“你带她们去那边，你跟我来。”
我木着一张脸看到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我身上，皱了皱眉，然后果断转身努力的试图“深情”的看向夏目和哉：“我要和我……姐一起。”
对方听到这个称呼果断抽了抽嘴角，而虎牙男则嗤笑一声，随后特别简单粗暴的回答道：“这事儿没得商量，再啰嗦老子揍了你直接扛走。”
我虎躯一震真心觉得“现在的小孩儿真没家教”，随后继续担忧的看着夏目和哉。看到他无奈的冲我点点头，我抿抿嘴，转回去面向棕黑发男子，继续努力试图调整表情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王八之气外露的表情：“你要是敢动他……她的话……”
“你说这话时不觉得我们的性别立场反了吗喂……”也不怕暴露身份，夏目和哉终于忍不住在后面弱弱的吐槽了一句，而虎牙男则直接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喽啰把夏目和哉他们带走。我再次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回给我一个“不用担心”的安慰眼神，然后凝住了表情和其他人向另一个房间走去。
“走吧。”周围的气息又沉淀了一层，棕黑发男子也敛住了表情，继续往走廊深处走去。我微微呼吸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的跟了上去。
愈往里面走，四周就越安静，走到最后就只剩下我和男子的呼吸声了。而走到一间和室前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跪坐在了门前，随后微低着头缓缓推开了纸门：
“姐姐，人带来了。”
我正进行着“虎牙男抖着脸捏着声音拉开门冲里面的老鸨说‘妈妈，这是新来的姑娘’”的糟糕脑补，闻言马上把已经神游天外的思绪扯了回来，面无表情的看向里面。
光线不是很明亮，但却更显出一种朦胧而迷幻的感觉。这是一间典型的日式格局的房间，宽敞、华丽，地上铺着浅色的榻榻米，墙上挂着浮世绘，屏风后面唯一的窗户微开，外面一片夜市的灯火辉煌，透进的清冷夜风将远处的喧嚣声隐隐带入，才让人意识到自己仍在花町的一角。
而最惹人注目的，则是房间中的那个女人。艳丽的艺伎和服，浅紫的里衬，大红的外袍上面绣着带金丝的浅色牡丹花，层层叠叠的，和她那一头深棕色的海藻般长发一起如花般散在榻榻米上。而这个只略施脂粉却美得惊人的女人就这样慵懒的斜倚在榻上，深色中透出一丝墨绿的眸斜扫了我一眼，然后淡然的吐出一个字：
“坐。”
我目光诡异的盯着这个怎么看怎么像头牌，但又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当家老鸨王八气息的女人，扫了扫没有一张凳子的房间，干脆面无表情的上前一步打算直接坐下，但又考虑到现在的气氛，于是改为动作优雅的端端正正跪坐到了她的面前。
装逼嘛，谁不会。
虎牙男在进来后也没出去，而是关上了门抱着手臂靠在了门口。我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心里正思量着一对二有没有胜算，就冷不丁的听见女人冒出一句：“你果然还是来了。”
说着，她拿起旁边的烟杆轻轻磕了磕，然后缓缓吸了一口。我很少见有女人吸烟是这样的，丙是个老烟枪，常年烟杆不离手，她咬着烟杆时更多的是一种懒散，而这个女人则透出一种极致的优雅。她的五官其实更多的是一种妩媚和猫般的狡黠，而在缓缓上升的烟雾中又多了一丝成熟稳重。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我沉默着没出声，只是冷冷的看着她。而这时虎牙男憋不住了，没好气的开口说道：“姐，你就别装神棍说这种话了，这家伙是我半路上误抓来的。”说着，他干脆上前几步走到我们俩面前，龇着牙指向我：
“你不觉得这家伙很眼熟吗？她全身上下的气味这么奇怪，我以前一定见过她……啊不行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她我就很想打人……”
女人斜眸看向自家咋咋呼呼一脸傲娇的弟弟，笑了笑，然后转向我，语气轻松的开了口：“这么说来，还真是很久未见了。”
“……所以说我们都认识吗？对不起我有脸盲症确实对小姐你没印……”话说了一半，我突然顿住了，然后微皱起眉开始仔细打量对方。而随后，女人又继续悠然的说道：
“说起来你家那位还好吗？不过男人还是看严点好，如果我再遇到他还是会请他到店里喝一杯的。”
“啊……”我张了张嘴，记忆瞬间连成了线，看向她脱口而出：“你是那个磨人的小妖精？”
“你个磨人的小妖精”这种话一出口，我很明显的看到女人托着烟杆的手一滑，而这时，旁边的虎牙男突然爆发出一声咆哮：“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当年的那个死女人！”
说着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表情越发凶残起来并顺势想要拔刀：“我就说一看你怎么就很想打人……姐别拦我趁她男人不在我马上干掉她！”
“所以说你这么多年来也只长了身高没长智商吗少年仔。”我老神在在的看着他，并面无表情的冲他祭出一个中指，““都说过了男孩子不要随便说‘干’一类的词。”
他的额角“啪”的爆出一个井字，然后一脸的“这么粗俗的手势你果然不是女人”震惊表情。而这时，女人淡淡的开了口：
“澈。”
被叫做“澈”的虎牙男龇了龇牙，还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嘟嘟嚷嚷的往旁边退了一步继续目光凶狠的瞪着我。
“叙旧的话，以后有的是时间，但我想森小姐应该先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女人的表情敛了敛，缓缓坐直了身。
是的，眼前的姐弟，是当年在经历野缒事件时碰到的那两只，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再见到让人不得不有些感概。而在听到她的话后，我也淡淡的回道：“这也正是我想要先做的事，但小姐能不能先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她似乎不意外我会问这个问题，微微一笑，红唇微启，背后的窗外一片灯火辉煌：
“欢迎来到花町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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