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的浓烈气息，纠缠在夜间微凉的空气中，与微湿的水汽混合出一种粘稠的触感，让人不由打了个冷战。
我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四周，影影绰绰的建筑静静矗立在周围，带着一种倾斜而来的压迫感。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我从斑背上爬下来，站到了他身侧：“……现在是深夜悬疑剧场吗？唔总有种狗血言情剧改成了凶杀剧的感觉……”
斑微皱着眉抽了抽鼻子，这个动作显得有些孩子气，但前提是除去他那黑得快消失在夜里的脸。然后他也难得和我废话，直接朝着其中的某栋房子而去。
屋内没开灯，门虚掩着，伴随着斑开门的动作发出轻微的一声“吱”声，在一片死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里面黑洞洞的，没有任何其他声响和人存在的迹象，但随着斑沿着走廊越往里面走去，跟在旁边的我表情也越发凝重起来。
血腥味越发浓烈起来，让人有了种进入了屠宰场的错觉，而在又转过一个弯后，一副色泽艳丽张扬的画面冷不丁的进入了我的视线。
屋内明明没有开灯，唯有正对着我的那面窗户洒下一片冷冷的月色，而那股红色就在月色中蔓延开来，更显出一种诡异的感觉，仿佛正在爬行流动。
放射状的血迹溅满了墙壁，如一张蛛网，而在浸满了粘稠血液的榻榻米上，几个女人扭曲着身体躺在中央，翻着白眼的脸上还残留着红妆的痕迹，但又被发黑的血污掩去。她们穿着艳丽的和服，在一片红色中更显得刺眼，仿佛死亡尽头开出的花朵。
而这几个艺妓的身体却都不完整，残肢断臂散落在她们身体周围，腹腔被啃得坑坑洼洼，肠子被扯出来散落在外面，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屠宰过后的场景。
“……”我微怔了一下，随后低下头不发一言的看着眼前的凶杀现场，面无表情的试图走近一步。斑在看到这幅场景的瞬间就习惯性的把入口堵了个严严实实，但见我的表情没有太大改变，也冷着一张脸微让了让。
大概是在经过了当年的野缒事件后，我就努力让自己习惯着一类事，因为我知道在妖怪的世界里会有屠杀，而我却正在试图融入其中。现在看来，我的心理承受力已经朝着人类中的变态而去了，或许也是当了太久的老不死自己变得冷血了。
除了开始的那一瞬不适，我马上敛住了表情，很清楚的明白接下来该做什么，而这时，斑却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阻止了我试图再前进一步的行为，我也在这时发觉这个房间内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下一秒，伴随着柜门被暴力掀开的巨大声响，那个多出来的呼吸声越发清晰起来。斑居高临下的看着里面发抖的那团身影，金眸一眯：
“……小鬼？”
那是一个满身浸满血的黑发男孩儿，抱着头缩在衣柜的角落里，脸色惨白得让我很怀疑他是否下一秒就会晕过去，而没有焦距圆睁着的瞳孔，和痉挛一样的颤抖很明显的表明他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你表情太凶了。”看到这个孩子，我有些意外，但随后看到对方在斑杀人一般的眼神下一副快窒息了的样子，我有些无奈。
虽然现在的情况有些不清，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男孩儿是目击者的几率很大。我不怎么知道怎样哄小孩儿，也不会主动去哄，但先来看来，还是先把他从里面弄出来比较好。
把一张死人脸的凶兽推到一边挡住男孩儿看到尸体的视线，我面无表情的蹲了下来，努力试图回想圣母的表情，沉默了片刻，像打商量一般开了口：“……与其在里面长蘑菇，你要不要先出来？”
然而就在我靠近的一刹那，对方却突然浑身痉挛了一下，随后用力挥开了我的手，用力之大瞬间在我手上抓出了几道血痕。
这种情况我有预料到，但对方的表情却让我有一瞬的怔住。他的眼神有了焦距，聚到了我脸上，却又仿若在看其他的什么东西，带着一种深刻入骨的惊恐和一种扭曲的看不清的神色，汇聚在这张稚嫩的脸上，看上去十分狰狞。
而斑看到这一幕，表情也有些意外，但随后他在看了我一眼后，皱了皱眉，突然一把把我拉了起来，然后大力拉开柜门：“……和小鬼废话这么多干什么，现场要清开活人，直接弄出来。”
说完，他一把把男孩儿拎了出来，对方在这一瞬一怔，随后猛然开始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一种抑郁的嘶吼，仿佛一头垂死的野兽。
而斑也不管对方的挣扎，在我震惊的眼神中，直接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我马上回过神来，紧跟了上去：“……一会儿我去通知澈和绯墨？”
“嗯。”他干脆的应了一声，然后继续大步流星的向外面走去。不夜有一条护城河，这一带离河很近，而看到斑脚步不停息的继续向河边走去，我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表情又有些崩塌了，带着一种看“拐卖幼童人贩子+杀人凶手”的震惊眼神看向他：
“你不会……”
话没说完，他就直接把男孩儿从坡上扔到了河里。
时节正值春季，河里的水还很浅，水流也很缓构不成什么危险，不过夜里河水挺凉的，正常人在丢之前也会想想会不会死人，他却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把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直接丢到了河里。
“……清醒了没有？”半晌，斑站到河堤上，垂着金眸冷冷的开了口。对方坐在河水里，惊恐的表情还未消退，但听到问话瞪着眼睛望向斑时，呼吸已开始平复了下来。
看到这个情节我“……”了一下，但也很快淡定了下来。凶兽这种简单粗暴的做法也正是他一贯的作风，想我刚认识他时也不是被直接在肩膀上捅了个窟窿，整个肩膀都差点废了。
不过斑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也不是适用于所有人，普通屁孩子在这种情况下大概早就吓出失心疯了，但这个孩子却平静了下来……
想到这儿，我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也不吭声，同样站在河边，一边擦着手背上的血痕一边等着男孩儿继续冷静下来。外面的月色更亮，也隐隐约约有灯光，而经河水一洗，我这才发现这个男孩儿的脸漂亮得出奇，墨发黑眸肤色白皙，带着一种柔弱感，配着艳丽的和服却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男妓？”半晌，我看着这个孩子，面无表情的轻轻开了口。日本古代曾有一时男风盛行，现在某些上层贵族富人也在家里养着娈童，在不夜这更是正常不过的事了。
不过这也能解释得出他为什么会在这儿的原因了，大概是交给几个艺妓先□□着以后再接客，但为什么几个艺妓被杀他还活着？当时发生了什么？是他躲在衣柜里凑巧逃过还是什么……
我陷入了沉默中，但随后看了一眼男孩儿心里有些动容。
我感觉不到任何妖气的流动，他是人类，只是灵力很强而已，大概是像夏目和哉一样，不过好像又有什么在压制这股灵力让人有些感应不清，大抵是年龄太小的缘故……
“你有名字吗？”干脆不多想，我盯着他冷冷的开了口。男孩儿有些木然的转向了我，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呆呆的看着我。
“哟西，从今以后你就叫小明了。”
我面无表情很随意的说道，旁边的斑一听顿时扭头看向我，露出了“我勒个去你可以再随便点取些更搓的名字吗”的隐忍表情。而我则在男孩儿更呆了的表情中继续开了口：“那么小明，先前发生了什么？”
大概没想到我会问得这么直接，对方整个人瞬间一震，随后瞪着眼的低下了头，看着淙淙的流水以及在水中被搅碎的月影，以及自己身上被河水晕开的血迹，张着嘴发出一声含糊的声响，随后大弧度的喘起气来，整个人又开始发起抖来。
“看来还要再冷静一会儿。”我垂着眸看着他，然后转向斑，“我去叫澈他们过来，虽然他们大概已经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了。”
斑“嗯”了一声，随后挑眉：“这事儿说白了其实不该我们管，你早就该去了。”
“还不是怕你一个错手就直接把小孩儿掐死了，谁叫你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让人家冷静下来，面对受到惊吓的弱小不是应该怀柔一下吗？”
“你有资格说这话吗？”男人冲刚才还在直接审问的我丢刀眼，“如果撒娇能解决问题我不介意怀柔一下。”
说这话时，他看不出什么多的表情，就像我以前见他时那种无谓却强硬的态度，却总是能避开一切多余的东西找到最直接的办法。想到这儿，我微叹了口气有些自嘲的道：
“虽然这孩子的心理素质不是很糟是前提，但这么简单粗暴的我们果然是早就直接跳过撒娇的年龄，成为糟糕的大人了。”
安慰生活过多了，很久没有和斑一起遇到这种事了，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也已经改变了很多。不再多想，我直接转身抄近道准备回绯墨那里，但走之前看了一眼坐在水里的男孩儿，还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虽然气温不低，他受不住了还是尽快捞上来吧。”
而我加快速度其实脚程也不慢，加上超近道没几分钟就到了后院那儿，干脆的翻上墙头，我看到澈早已警戒的站了起来，面向出事的方向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其实有些嗅觉好的妖怪也不是万能的狗鼻子，像这种隔了半边城又混着各种味道的情况他也不怎么会察觉到什么，但现在他听到我的叙述却并没有惊讶，也没有找绯墨出来，而是难得的一脸凝重的带了几个人就和我一起往出事地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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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漂亮精致脸庞的男孩儿坐在潺潺的流水中，艳丽的和服沾着粘稠的污血，贴着白皙的皮肤。他仰着线条柔和的下颚，柔顺的黑发垂在耳际，透着少年质感的稚嫩嗓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和呢喃：
“美月子她们都死了，没有地方可去了……我也会死……不……我不想死……”
“……你在啰嗦些什么？”银白色发的男人抱着手臂站在较高处的岸上，狭长的金眸微垂着，却在黯淡的夜色中显得格外耀眼，“既然不想死，就给我连滚带爬不择手段的活下去。想要改变现状，就去站到最高的位置上。”
说这话时，他是背着光站着的，居高临下的看着男孩儿，月光在他的身体边缘和银发上缓慢流动着，口吻一如既往的强硬却带着天生的傲气。
脸庞漂亮的男孩儿有一瞬的怔住。他呆呆的看着宛若神祗的男人，仿若看到了另一个新的世界。
——以上，就是我带着大部队重回凶杀现场时看到的景象。
“你的表情怎么变得这么玄幻？”已经听我讲了大概情况的澈看到一大一小两只对峙的场景并不惊讶，只是看到我一副“= =”的表情磨磨牙憋不住问道。
“不……只是看到这幅场景我为毛会自动为其配上花边和荡漾的气泡，并自动将其转换成文艺小说的现场文字……”我默默掩住面。
斑其实只是一如既然的丢出了一句臭屁的台词，当然他本人有没有对人家小孩儿起歹心我就不知道了（喂）……不过……孩纸，看样子你已经完全被攻略了啊喂，找这种货当男神到时会三观不正的……
警察叔叔（？）澈带的大部队里有几个艺妓，几个女人马上就打断了两人的“深情”对视，给已经冷静了下来的小明同学披上外套带到了一边，而澈看到凶杀现场顿时眉毛拧成了一个麻花儿，轻声说道：“又来了……”
我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他却不再多说什么，开始指挥人清理现场。退到斑身边，我看着尸体说道：“这是瞬间攻击致死吗？”
“应该错不了。”斑靠在墙上懒懒的打了个呵欠，“用牙齿直接咬断脖子，不过看这种破坏程度，应该还吃了不少。”
“等等怎么总感觉这类场景有种即视感……”我皱了皱眉，斑直了直身体，扬眉看向我，我突然恍然，“最开始调查的那个啥啥“单身女性袭击案”。”
因为刚开始着手这个事件就是为了扒妖狼族老底，现在经历了“袭击案→妖狼族→蹲守不夜”的过渡也就逐渐把这件事淡去了，但现在这种“袭击女性啃得烂糟糟”的场景也那个案件出奇的吻合。
“……该说那货是蠢吗？在外面啃人就算了，现在跑到不夜犯案，而且看白开水的反应还不是初次犯案了……”
“等等白开水是什么……”斑丢给我一个白眼，然后望着前方若有所思的说道，“谁知道是不是真蠢呢，不过现在看来，倒像是有种被逼上绝路的意味……”
我有些惊讶，而澈听到后有些带敌意的看了斑一眼，目光里又带着种复杂。随后他丢下一句“没你们事了，回去吧”，就不再理睬我们，但在他走到另一边去时，我听到他喃语了一句“辉一大哥他们也早早回去了啊……”
我抿抿唇，但没有吭声也没有多问。看澈的态度这次事件他觉得与我们无关，这是不夜内部的事。我在不夜跑腿但说白了也是无关人士，虽然澈这货没多少心眼儿很好捏，但如果绯墨下了死令他也会咬死不说，多追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暗暗记下这件事，我扯了扯斑准备回去，而这时，一个艺妓的尸体从我身边被抬过。我无意中看了一眼，随后视线突然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当时屋内太暗，再加上觉得这事儿跟我没太大关系也没细看，而现在屋内明亮了不少，在看到她脖子的这一瞬间，我突然产生了“这真的是那个袭击案凶手干的吗”的想法。
但这个想法只是一瞬之间，更多的其他阴云很快层层压到了我的心头上。
仿若暴风雨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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