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过去进行时

    我第二次穿越还是在隔壁小岛国那个纸醉金迷的平安京。

    这一世,我生活在北方一个叫土下门的贫穷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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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世的我过得很苦逼,苦瓜都忍不住安慰我的那种双黄连级苦逼。

    我九岁那年,父亲因为偷了一位武士的东西被砍去了双手,一家人靠母亲做工养活。我是长女,底下还有两个七岁、四岁的弟弟和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妹妹。

    父亲本来是木工,没有双手的他什么都做不了,于是整天只会朝母亲嚷嚷“喂!家里没酒了!快去给我买一罐回来!” ,动不动还会殴打母亲,如果在气头上,连还是婴儿的妹妹都打。

    第三个弟弟就是被他摔死的。

    父亲是个披着人皮的妖怪,母亲和弟弟们都害怕他。

    我也是——十岁那年父亲发酒疯对母亲又打又骂,弟弟们抱着只有一岁多的妹妹躲在角落闭着眼睛微微发抖。母亲被打得头破血流,我看不下去,吼了一句“混蛋废物去死吧!”,然后抄起木棍就往父亲头上敲。

    父亲被我一棍子打得发蒙,发现是我后,一瞬间怒不可喝。他没有手,可手臂和双腿还是完好的。他把我推到在地,用力踢向我的肚子和脸,边打还边说要把我卖到花街。

    我被打得奄奄一息,父亲还不停手,他把我踢到屋外说让妖怪把我吃掉,并且不准母亲和弟弟们照顾我。

    那时是冬天,母亲担忧我被冻死偷偷把我抱回家,可惜被父亲发现了,他怒骂母亲为什么不听他的话,还把母亲按在水里威胁要杀了她。

    数九寒冬,我被扔了出去。

    路过的村民对我投以怜悯,说父亲就是一个只会喝酒的废物;长舌的妇人指指点点,说好好一个漂亮的女孩被打成这幅模样,就算卖掉也换不了多少钱。

    甚至还有男人对我动手动脚要强.暴我,我因为疼痛动不了,最后是路过的若叶姐救了我,把我背回家仔细照看着。

    我并没有学乖,只要父亲又打骂母亲和弟弟们我就继续跟他刚。他还是把我往死里打,但不会再碰我脸。甚至就算我骂他“废物”他也只是踹我几脚,不会下狠手。

    我十一岁那年,年仅两岁的妹妹被父亲失手打死。

    母亲悲痛欲绝,发疯般拿刀砍向父亲,父亲的一只眼被母亲砍瞎,血流了一地。

    我一天天长大,容貌越发出色。十三岁那年,我干活回家不见弟弟们,只有父亲一人坐在桌前。

    我问弟弟们去哪儿了,父亲说他怎么知道。我走向厨房开生火做饭,切菜时,我脑袋猛地一痛,眼前一片漆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我已经换上好看的和服,躺在花街楼阁里了。

    我按兵不动忍了一个月才找到机会逃出去,还顺带拿走了一些值钱东西。我跑回土下门村,然后发现我的父母早在一个月前就死了。

    ——“简直太可怕,你母亲知道你和弟弟被卖掉后把你父亲给杀了,就在那里,全村的人都看见了!”

    村里一户姓山下的妇女喋喋不休跟我讲述着我母亲是怎么把我父亲杀了的,而我的父亲又是怎么哭喊着叫救命的。我问她,就没有一个人上去阻拦么?

    山下不说话,沉默一会尖着嗓子大声嘟囔说这是别人的家事他们凭什么要去管。然后看我穿着一身精致和服,问我是不是被卖到了花街。

    他妈了个ber,要不是我定力好,我真一巴掌就糊上去。

    若叶姐不悦蹙眉,低喝让姓山下那女的闭嘴。

    而我只想送那婆娘两字:你个逼崽属性的贱人明天买菜比涨价!超级加倍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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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变成了一个人。

    我用从花街拿来的东西把屋子修整了一番,买了些种子又开块地自产自销,吃不完的就拿到城里卖。可能因为我种的好,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我长得好看,每次去城里卖菜不一会就被一抢而空。

    一年下来,我挣了不少,在贫穷的村落里还算的上富足。村里一些见不得别人好的人明里暗里讽我长了一张游女的脸,我的钱指不定是我靠出卖肉.体得来的。

    若叶姐都替我难受,我没理他们,衣服首饰隔天就换一套,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不是眼红吗,那羡慕死他们。

    一个个狗话连篇,估计吃了扑棱蛾子才这么闹腾。

    总之一句话,我的生活我做主,指手画脚妈入土。

    一群没妈的孤儿,滚去地狱食屎吧。

    有些人见我不理睬他们,自讨没趣,也懒得败坏名声说我。

    我十五岁那年春天,村里来了个人人喊打不受待见的流浪乞儿。

    那孩子来土下门村有一段日子,我还给他送过吃的。

    平日里村民们只当没看见,可那天我卖菜回来,远远看见一群人聚在一起围观什么。我扒开人群挤进去瞧,发现一群人围着那孩子窃窃私语,面露厌恶神色。

    那孩子年纪挺小,估摸七八岁,衣服又脏又臭整一个破布条,像是从哪里捡的。瘦瘦小小一个人,顶着一头白发就缩在角落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

    有人上前踢了一脚,那孩子在地上滚了几圈,磕破了额头。他抬头恶狠狠瞪着踢他的男人,露出容貌的一刻,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双颊生鳞,金眸白发。

    这哪里是人类。

    然后村民就炸了,一哄而散。

    我在那孩子跟前站了一会儿,把自己当午饭没吃完的豆沙包放下,然后悠哉悠哉回了家。

    之后几天,我到城里卖菜路过他都会放点吃的,有自己偷偷做的肉包子——毕竟这里权贵不让吃肉,有烤鱼,也有剩菜剩饭。

    那孩子也不嫌弃,我给什么他吃什么,骨头都嚼吧嚼吧一并咽下去。

    村里人不待见他,甚至讨厌他厌恶他。我不止一次看见孩子朝他扔石头,叫喊着他滚出土下门村。

    ——“恶心的妖怪!”

    ——“去死吧!”

    有一次早上我给他送吃的,远远就看见几个男人拖拽着他不知道要干什么。

    我叫住他们,问这是要干嘛。

    ——“当然是杀了他,怎么可能让这种不人不鬼的怪物待在村里。”

    ——“你不要多管闲事,这家伙是根本不是人类!”

    我垂眸,看那孩子被打的奄奄一息,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瘀青伤痕,有血从他手臂滴落。

    滴答,滴答。

    我听见我说:

    ——“那万一他像清姬一样,因为怨恨死后真的变成吃人的恶鬼怎么?”

    我这话犹如一盆冰水把对面几个男人的怒气彻底浇灭,刺骨寒意肉眼可见顺着他们的脊背爬满全身。

    那孩子被扔在地上,发出一声微弱的闷哼。

    就像我十岁那年冬天,被父亲打的只剩一口气扔在门外路过的若叶姐救了我一样,今天也一定能有人拉这孩子一把。

    ——“你们说他是吃人的恶鬼,是妖怪。可我瞧着他来我们村快半个月了,别说吃人,他缩在墙角都没走出去过。被你们打成这幅死样子,他也没吭一声。”

    我跟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跟他们解释说大家各退一步好了,双方都别动,就按照这个节奏走下去。

    你好我好大家好,干嘛非要动刀动枪?自己一三十多还不到一米六,去跟十岁不到就快一米六的孩子过不去,真的,何必呢?

    吐槽无能,多吃点肉吧。

    一群平均身高一米五出头的大老爷们被我说的一愣一愣,跑了。

    我站了会,然后抱起那孩子往家里走。

    回去的路上那孩子醒了,发现被我抱在怀里挣脱要下去。我跟他说不要乱动,伤口会疼。毕竟之前我也被揍了不少,这点经验还是有的。

    那孩子趴在我肩头一动不动,良久,他开口问我。

    ——“不会觉得恶心么。”

    ——“不碍事,回去我给你洗洗澡就行了。”

    那孩子被我说的一时间没了声,快到家时他又跟我说。

    ——“我是鬼子,我会吃人。”

    你不害怕吗?我从他蜜糖色的金瞳读出这句话。

    ——“我可是风神的巫女,我怕你?”

    我笑笑,往他小嘴里塞满了甜辣小鱼干,然后烧水给他洗澡。

    我收养了这个被村民厌恶人人喊打的流浪乞儿,并且起名叫茨木。为什么叫茨木呢?因为我想到日本传说里鬼王酒吞童子手下的鬼将茨木童子。

    既然别人都说这孩子是恶鬼,那就当个恶鬼吓死他们好了。

    那孩子也没反驳,默认了这个名字。

    于是从我十五岁那年开始,身后多了一个长相怪异不受待见的小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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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抱茨木回来那会儿他几乎不说话,每天就安静的坐在门口发呆。

    我因为要去城里卖菜,不能每时每刻护着他。有几次我回来发现茨木浑身是伤的坐在门口,看见我,他一声不吭走过来接过我手上的东西,跟我一起进家门。

    我心直抽抽。

    这样不行。

    晚上躺在床上,我搂着茨木语重心长的说,以后再有人打他一定要怼回去才行。打不赢没关系,我们凭什么被欺负。

    茨木没说话,他用一双湿漉漉的金色眼眸看着我,然后枕着我的手臂慢慢睡去。

    茨木开始跟我说话还是因为那一次。

    收养茨木后,村里本已经消失的闲言碎语又多了起来。这一回他们不再暗地里说悄悄话,而是光明正大拿到台面上来。

    明目张胆砸坏我家东西还能忍,但拿刚烧开的开水泼一个孩子算什么?我心疼的对着茨木被烫伤的白嫩小脸蛋吹凉气,想让他舒服一些。

    泼水女人见我这样冷笑,说她们家孩子生病就是因为茨木这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害得。

    ——“一个肮脏的游女,一个丑陋的妖怪,恶心死了!”

    看戏的村民们也跟着骂起来,扔石头的扔石头,骂脏话的骂脏话。他们说村子亲贫穷是因为我们,他们说孩子落选是因为我们,他们把一切对生活的不满和怨恨发泄在我和茨木身上。

    我知道,我人间杀妈客出场的时候到了。

    我拿起一块砖头就往那女人身上打,凑热闹的村民吓了一跳,却都没有上来劝架。我跟那女人扭打在一起,大吼说别拿无辜的人当出气筒。

    ——“自私善妒的家伙神明才不会保佑你们!”

    别跟我说要注意形象,那样我只能被打死。

    我赢了,趾高气昂的拉着茨木回家擦药膏,只当路边那些幽怨的眼神不存在。

    看看看,看个死人头。要真惹毛我,半夜爬床拿黄瓜捅你们菊花,哼。

    为了庆祝我打架打赢,我隔天拉着茨木上山抓了一只野鸡抹着蜂蜜烤了吃。茨木人小胃口挺大,我又是逮野鸡又是抓水鱼,山上能吃的我全摸了个遍,然后才背着心满意足的茨木下山回家。

    晚上茨木躺在我怀里,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他问我,他什么都没做那些村民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母亲也是。”

    我想了很久,在茨木快要睡着时告诉他。

    ——“因为他们嫉妒你长得可爱,嫉妒你能穿这么帅气的衣服,嫉妒你过得比他们好。”

    茨木趴在我胸口睡得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他们才是恶鬼,然后抱紧了我的腰。

    我挺认同茨木的话,确定砍刀在枕头下放着,我抱着茨木沉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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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是十一点多了,我写下最后一个字,往床上一个鲤鱼入水闭眼就睡。

    外头雨还没停,哗啦啦的下个不停。

    人与恶鬼的区别在哪里?是力量还是容貌?

    人之所以成为人,肯定是因为人有着某种高贵的存在。

    可惜,这种高贵的东西我没有在人类身上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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