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礼制,新妇出嫁三日后便要携郎君一同回娘家,问候父母双亲。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回门”。
李治那日正好不必赴朝会,便也无需向李世民告假。
他早早便命阿平备好了回门的几箱礼品,当日清晨便和王婉君一同乘马车回了她娘家。
虽说回门礼不必和彩礼一样厚重,但也是足足装了几大箱的丝绸、金银玉器,异常贵重体面。
王仁祐和柳氏算着时间,一早便携着众人在门口迎候。
因她现在身份不同,便只得先论君臣后言父女。
见李治将王婉君接下了马车,王仁祐和柳氏便急忙迎上来叩拜。
“愚等拜见晋王殿下、晋王妃。”
王婉君见父母如此恭谨的对自己行叩拜礼,她莫名的有些心酸。
只待父母礼毕,便赶紧上前将他们扶了起来,微微哽咽道:“阿耶、阿娘快快起来。”
李治亦是抬手道:“请起。”
王婉君揽着柳氏的手,四人跨入门槛,进了府内。
虽说王婉君出阁没多久,但柳氏心里一直惦念着,一则担心她是否适应在晋王府的生活,二则是担忧她能否担得起主母的责任。
盼着自家女儿回门,夜不安枕,虽铺了厚厚的一层脂粉遮掩,眼下的乌青却仍旧明显。
今日的柳氏衣着鲜亮,发髻高盘,头上虽缀满了金银珠翠,细细看去,竟也平添了几丝华发。
看见她头上的那几根明晃晃的白发,王婉君的心中更是一紧。
可怜天下父母心。
咦,不对。
反观她的父亲王仁祐,神色如常,面上竟并无半点思念颜色。
看来对自家女儿出嫁也没有多么不舍。
刚才那句话应该改改。
改成可怜天下母亲心。
府内各处张贴的红色喜字仍未撕下,满府的侍女仆婢仍是沉浸在自家小娘子出嫁的喜悦中,排成一列,齐齐向她二人行礼。
“恭迎娘子回府,拜见晋王殿下。”
茶点是早就备下的,李治同王婉君却没有慌着入席。
照规矩,新人回门应该向父母奉一盏茶。
侍女玉儿双手托住木盘,上前盈盈一福,笑道:“请晋王殿下、晋王妃向父母奉茶。”
李治和王婉君各奉一盏茶,在两处软垫上分别跪下,向堂上坐着的王仁祐和柳氏一拜。
“请父亲、母亲吃茶。”
二人各吃了一杯茶,便道:“佳儿佳妇,快快请起,用些茶点吧。”
几日不见,柳氏心中揣着许多话,却碍于李治在此,不能明说,只能客套几句,让他们吃些茶点。
吃过午饭,王仁祐便也没有留王婉君再多呆一会,只是依照着规矩,送他们出了门。
柳氏眼中含泪,站在门口看着女儿上了马车。
“我的婉君,今后要注意保重身子啊。”
“女儿会的,阿娘和阿耶也是。”
马车内。
王婉君脑海中总情不自禁的浮现出柳氏方才送她出门的画面。
越回想,便越觉得眼眶热热的。
李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是不是方才见到柳娘子,心里难受了?”
王婉君撇着嘴,委屈巴巴的,索性挪了挪屁股,坐到了李治身边,挽住他的手,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嗯,心里不好受。”
李治伸出右手替她撩开了额上搭着的碎发,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脸。
“阿娘一向很疼我的,我有一回失足得了寒症,阿娘日夜守候在床边,不眠不休的照料我。如今我还没来得及报答她的养育之恩,便就出嫁了,心里很不好受。”
李治何尝不了解这种感受呢。
他的母亲长孙皇后在世时,也是如此疼爱他啊。
李治感到一股暖流从胸口涌出,即将蔓至眼眶,便合上了双眼。
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一位女子身着银珠大袖衫,头戴玉梳篦,迎风向他走来的模样。
三日回门后,王婉君便一直呆在了晋王府里,甚少外出。
虽说已婚妇人外出比未婚更便宜些,只要戴上幂篱,遮住身形面容,再携着几位侍女,便可在坊间自由的逛,但她因素日呆在屋里宅惯了,便不太愿意出门。
况且她现在是晋王妃,经常在坊间抛头露面,难免惹人非议。
若是身边缺少什么,便只让青禾去跟阿平说一声,派人从集市里采买回来。
李治亦是很少出门。
除了按时赴三日一期的朝会,其余时间他也就欢喜的呆在府里陪着自家娘子。
两人腻在一起,共食三餐以外,还能吟诗作画,交流书法。
好不快哉。
王婉君本就善于书法,不成想李治也写得一手好字。
又是新婚,有了共同的兴趣爱好,两人便越发不愿分开。
唯一不好的便是,二人情浓时,忘乎所以。
肆意风月一场,便叫王婉君事后揉着腰叫苦不迭,直锤李治胸口,让他帮着按自己腰背。
罢了,即便是这样,他呆在家里还是利大于弊的。
至少进宫遇见武才人的机会少了很多,两人擦出爱的火花的概率也会少很多。
这样算下来,自己最后被装进酒缸里的几率也会大大降低。
简直是好事。
思虑至此,她便越发黏着李治。
朝中局势尤甚紧张。
众大臣对是否应出兵高句丽一事各执一词,在殿上争得脸红脖子粗。
一连争论了数日。
李世民斟酌再三,最终还是采纳了魏王李泰的意见,将讨伐高句丽之事暂时搁置。
自那日起,太子李承乾赌了气,在府上吃酒召伎,对外便称病不出。
酒醉时,李承乾竟屡屡口出不敬之语,直指李世民偏心胞弟,宠溺过甚,轻重有失。
那些勾栏女子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便把话传到了京都坊间。
后来不知让哪个多事的大臣听见,便将此事报告给了李世民,上谏太子德行不端,有违孝道。
李世民大怒,竟即刻让人将李承乾宣入宫,指着他便是一通斥责。
父子间弄得甚是不睦。
朝野大臣纷纷敛声屏气,不敢置一语。
纵然是身在宅院的王婉君,吃饭时听李治说了几回,大约也明白了太子与晋王之间的矛盾。
势同水火,不可并存。
“那殿下打算如何?”王婉君坐在窗下的妆台前,抬头问李治。
一母同胞的大哥和二哥争起来,李治似乎也没有什么站队的欲望。
李治的目光却牢牢落在王婉君眉间,托住她的下巴,右手拿着一长条黛块,仔细勾勒着柳叶眉的轮廓。
听她有此一问,语气却甚为轻松道:“我还能打算什么,无事便在府里给你画画眉,当个富贵王爷便是。”
王婉君揶揄笑道:“只怕殿下描眉的手艺要越过青禾了。”
李治笑意更甚:“那更好,以后日日给你描眉,让其他的内外命妇都羡慕我的婉君。”
眉形轮廓被勾勒的如弯月,李治接着用黛块仔细填眉色。
王婉君见李治如此认真的描眉,嘴角越发上扬,心思却不由得想到了历史上贞观年间的夺嫡夺位之事。
李治是唐太宗李世民的第九子,也是长孙皇后的第三子。
论嫡论长,李治都排不上号,按理说是绝对与皇帝之位无缘的。
太子和魏王在前朝争得火热,不成想这皇位最终竟会落到了同胞弟弟晋王李治头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憨人有憨福吗?
王婉君不由得细细打量正在给自己画眉的李治。
横看竖看,左看右看,这也不像是个憨人的模样啊。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清澈灵动,一看便知是个机灵人。
“过些时候,圣人要去骊山洗沐狩猎,到时候我带你好生去泡泡汤泉。”
一听此话,王婉君便欣喜的两眼发光道:“骊山洗沐?”
在现代读研究生的时候,舍友是个豪爽的东北姑娘,曾带着王婉君去过市中心一家大型洗浴中心放松一下,泡搓洗蒸一条龙服务下来,整个人舒服的恨不得在大理石地板上打滚。
几次爽到极致的搓澡体验后,变成了王婉君拉着舍友隔三差五往洗浴中心跑。
不仅能泡澡搓澡蒸桑拿,洗浴中心还提供海鲜自助餐和网咖服务。
简直人间天堂。
虽说她在这个朝代也每日沐浴,但也只是在屋子里让人烧好几桶水,然后在大木桶里泡大半个时辰的澡。
她还没有体验过正宗唐朝温泉的滋味呢。
李治见她欢喜,便道:“每两年父亲便会带我们去一次,白天狩猎,黄昏洗沐,晚上众人便围在一起烤肉吃。”
两弯柳叶眉画好,王婉君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更加欢喜道:“什么时候去呀。”
“大约也得到下个月中旬吧,你得先跟着我,练好如何驾驭马匹。”
“啊?”
李治道:“不然到时候我跟着阿兄们去狩猎,你就只能在营地里数青草了。”
王婉君试探性的问道:“骑马难学吗?”
李治思索片刻道:“这样吧,明日我带你去马厩牵一匹温顺些的,带着你跑一圈。”
王婉君乖巧的点了点头道:“好。”
想着明天要去学骑马,这夜王婉君有意睡得很早,养精蓄锐。
她躺在床榻上略微抻了抻手脚,便身子一滚,缩进了李治的怀里。
没一会,李治便听见了怀中人的均匀呼吸声。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便也合眼搂着她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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