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王婉君平躺在榻上,尚未睁开眼,便下意识的侧过身来,伸手摸去。
直到触摸到榻上那片冰凉丝滑的锦被,她这才缓缓睁开了一双杏眼。
身边果然空空如也。
王婉君因还未睡醒而愣了片刻,才慢慢回想起来今天是三日一期的朝会。
虽说历史上那些勤勉的君王是每日一朝,譬如清朝的康熙皇帝和他的四儿子雍正皇帝,都是终生勤政,坚持每天早起上朝,见大臣、议政事,倍受后人赞誉。
但作为天下的主宰,天天不能睡懒觉,早起饿着肚子,还要面对几十个老头子的议事和谏言,也挺折磨人的。
李世民显然比那两位更加会享受生活,他并非天天上朝,只是逢三日宣内外大臣召开一次朝会。
至于非朝会日,若有紧急的事务,则可随时宣相应的臣子入宫商议。
这样张弛有度的制度,既提升了办事效率,也能减轻君臣双方的负担。
李治大约是天未亮便动身,入宫赴朝会去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饿着肚子在宣政殿罚站。
王婉君低声唤道:“青禾?”
青禾正在外间忙着,听见她的声音,便急忙走进了里屋,问道:“娘子可是要起身了?”
王婉君憨笑着摇了摇头道:“还想在榻上多懒一会。”
顿了一顿,她接着问道:“殿下入宫去了吗?”
青禾笑道:“是啊,天不亮就让阿平牵了那匹红鬃马,进宫去朝会了。”
王婉君将榻上的绣花隐囊抱在怀里,头往上一靠,红润的脸蹭着软软的绸面料子,眼睛困得有些睁不开。
好累啊。
这几晚与李治同寝都没有好生睡过,浑身散架了一般,酸软疲累。
李治居然还有精神早起去赴朝会。
在风月这档子事上,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
王婉君轻抚着软囊面上的锦缎花团道:“一会备些清淡饮食吧。”
青禾疑问道:“方才娘子不是还说要再睡一会?”
王婉君笑了笑道:“殿下现在只怕是饿着肚子在朝会呢,备些热汤热菜,他回来也可以吃的。”
“娘子想得真周到呀,俾子一会就让芳薇去跟厨房打个招呼。”
不过,李治似乎不太喜欢荤食啊。
思虑到这里,她便索性点了几道:“让厨房烤几张芝麻胡饼,蒸翠菘、水煮清笋,再做一道汤吧。”
青禾替她掩好被角道:“好,那娘子再睡一会。”
正当王婉君合眼准备补个觉,便听见外间依稀传来细碎的声响。
王婉君问道:“外间怎么了?”
青禾解释道:“是挽芳。”
“啊?她做什么呢?”
“在核对您的嫁妆呢。”
昨日阿平已经让人把她的嫁妆入库了,怎么今日还要核对?
王婉君便问:“嫁妆不是已经放到后头的库房里锁上了吗?”
青禾道:“俾子和挽芳之前去查看过一起,确是都入库了。只是王府的人不熟悉咱们带的东西,库房里大小箱盒堆放的杂,不容易查找。因此俾子才想着根据嫁妆单上每一笔的记录,把物件分类摆放,也好将库房收拾的有序些。今后若娘子想找什么,也便宜些。”
王婉君不禁在心下暗赞她细心妥帖。
此番整理库房,不仅可以将所带物品根据贵重与否进行分类,还可以防止府内其他人鱼目混珠,顺手牵羊。
少一件便有据可查。
看来自己带她们俩嫁入晋王府,这个决定是十分正确的。
王婉君将怀里的隐囊抱的更紧了,困得直眨眼道:“你快去帮挽芳吧,我再眯一会,估摸着时辰记得叫我。”
“是。”
适时,李世民正在宣政殿与诸位大臣商议征伐高句丽之事。
虽是三日一期的朝会,李世民却未着衮冕,一身窄袖圆领赤黄龙纹袍衫,头戴镶玉折上头巾,坐在殿正中的龙榻上,眉头紧蹙,不怒自威。
“隋炀帝三征高句丽,耗尽国力而亡。我大唐虽逐呈繁荣之势,但国库并不充裕,贸然征讨只怕会重蹈覆辙。”
说话的是中书令杨师道。
杨师道出身于弘农杨氏,隋亡唐兴后,便投奔唐高祖,归顺了大唐,迎娶桂阳公主,成了驸马都尉,因颇有才干,一路从吏部侍郎做到了中书令的位置上。
他的父亲是隋朝的观王杨雄,投奔大唐后,他的兄长杨恭仁便做了中书令,如今他半生奋斗,终于也能到这个位置上。
他深知攻打高句丽非上策,因而有此谏言。
殿上的李世民正襟危坐,听此言后眉间蹙的更深道:“众卿以为如何?”
长孙无忌手持象牙笏板,向中走了一步,低头道:“愚以为杨公所言有理,此时征讨高句丽未免太耗国力。”
立在一旁的李承乾却道:“长孙太尉此言差矣,高句丽以隋朝制度为根基,近年来逐步扩大疆域,吞并四周的草场,若是不趁此时出兵,待它逐渐壮大,便更难了。”
李世民望向了一旁的魏王李泰道:“卿有何意?”
李泰恭敬的手执白玉笏板,道:“不可。”
“哦?你且说来。”
李泰不慌不忙的俯身道:“圣人跟随高祖于太原起兵,建立功业,成就大唐,兢兢业业,勤政爱民,才能换得今日繁荣。然则而今大唐的仇敌并非仅仅一个高句丽。”
说到这里,李泰掷地有声道:“高句丽、薛延陀、东突厥、吐谷浑等,个个虎视眈眈,正待我大唐国力空虚之时,趁虚而入,侵占我朝疆土。”
“愚私认为,高句丽虽需除,但不急于一时。”
李世民思忖了片刻,才点了点头,眉头舒缓了许多,又问道:“魏王所言,众卿以为如何?”
殿内诸大臣皆齐齐叩拜道:“善。”
唯有太子李承乾面露不悦,藏在宽大的衣袖里的修长的手,不禁握紧了拳。
下了朝,众人散去。
李治出了殿门,正朝着宣政门走去,便被长孙无忌拦下。
李治照常的向自己的舅父拱手施礼道:“阿舅。”
长孙无忌笑道:“这是要回府?”
“是。”
两人并行,长孙无忌单手执象牙笏板,另一只手将衣襟抚平,见李治不语便问道:“方才你父亲在殿上商讨是否征伐高句丽之事,你的两位阿兄都表露了看法,唯有阿治为何一言不发?”
李治嘴角勾起一抹笑道:“雉奴愚钝,不如两位兄长。雉奴对此事只是一知半解,因此慎言。”
长孙无忌心下了然道:“依我看来阿治倒不像是愚钝之人,反而聪慧的紧。”
如今魏王与太子相争,若是李治贸然卷入,反倒会伤及自身,隔岸观火、明哲保身反倒是上上良策。
“雉奴哪有什么聪慧,不过是终日在府内当个富贵闲人罢了。”
聪明人的对话,无需点破,便可会意。
二人并肩而行,皆是面上带笑。
骑着红鬃马,李治回到了府上,更衣后问过阿平,才知道王婉君还在睡着。
走过荷塘上连通的那座石桥,李治走进了存熙堂。
青禾和挽芳正要去里间通报,便被拦下。
“王妃还没用早膳吗?”李治看着案上的那几碟热腾腾的菜肴问道。
挽芳如实作答:“尚未。娘子先前醒过一回,知道殿下去上朝,便又转头睡下了。这些早膳是娘子的吩咐,担心殿下饿肚子,让厨房做与您吃的。”
案上的那几碟菜,还冒着热气。
李治的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甜蜜。
“你们先出去吧,我去叫她起来。”
青禾与挽芳领命出了屋,颇有眼力的合上门。
李治掀开银朱纱幔,见自家娘子正卧在榻上,面色红润,呼吸平稳,睡得香甜,榻上的隐囊被踹到了脚边。
她那乌黑的青丝披散在枕上,同白皙的肌肤形成了鲜明对比。
“唔......”
王婉君感觉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在自己嘴角啄了一下。
李治半蹲在榻边,亲了亲她唇角,见王婉君仍旧睡着,索性将她连人带被裹起来,抱在手上。
“嗯?”
王婉君甚至不太清醒,迷迷糊糊的,却熟练地环住了他的脖颈。
“九郎?”
李治十分满意的抱着她到案前坐下,温声道:“快醒一醒,同我一起吃饭。”
王婉君揉了揉眼睛,却见自己身上裹着锦被,被李治抱在怀里,坐在板足案前。
屁股下是厚厚的软垫。
“朝会结束了?”
李治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一手揽住她,一手提起桌上的竹筷道:“是啊,听闻娘子担心我饿着,特意让人备了早饭,便马上回来了。”
王婉君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搭在他左肩上,屁股挪了挪,整个身子贴到了李治的胸口。
“小心受凉了,手缩回去。”
王婉君十分乖巧的照做。
李治夹了一筷子笋,送到她嘴边:“张嘴。”
“啊......啊呜,吧唧吧唧。”
对于他的喂食,王婉君颇为受用,即便是案上的这些绿油油的青菜,吃着也觉得多了些滋味。
“再喝一口汤。”
王婉君笑着看他道:“殿下,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合规矩,哪有让郎君喂娘子吃饭的呢?”
李治亦是笑着,又将一小块胡饼塞到她手里道:“那不然,咱们换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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